第五章

我缓缓走下台阶，却发现脚像灌了铅似的，万分沉重，丫头在我脚边两眼水汪汪地看着我，或许是同情，又或者是安慰。

        阿四在台阶最下边候着，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过来，他跟了我也有一千年了，对我的心思了如指掌，一个眼神足以明白我的所有命令。

        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走到我面前，低着头听我的吩咐。

        “阿四，你马上把这丫头带到我房里，解了我的变身术，给她准备一些热水和一套女人的衣服，让她洗个澡，今天晚上就让她就睡我房里了。”

        “殿下，这恐怕不太合适吧，万一…”阿四为难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不要说了，我记得可是你求我收留她的。”我瞥了他一眼，他迅速的低下了头。

        “是，殿下。”

        “我去百草园看看颖儿，你先带她下去吧！”说完，我摇了摇折扇，向百草园走去。

        刚走到百草园前面的拱桥上，就闻到一股扑鼻的香草气息，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我停下来，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勾起了嘴角，带着笑容又向前继续走去。

        大老远，就看见灯笼下一白衣少年的背影，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他蹲在花坛边上吃力地用铲子挖着土，身边是一些嫩绿的兰花草。旁边立着的春梅看见了我，眼睛一亮，张开嘴想喊他起来，我食指一挥向她施了法术，她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我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她不要惊动颖儿，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合上了嘴，立在少年的旁边。

        我轻轻走到他背后，从怀里掏出两串糖葫芦，在他正用心地铲土时，将糖葫芦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立马就放下了铲子，双手去够，我又一晃，将糖葫芦绕到我面前，他转过了身，站了起来，看见了我时，惊喜地喊了一声：

        “小叔！”

        “真乖，来，拿着”他开心地接下了糖葫芦，望着旁边的春梅，对她说：“梅儿姐姐，快帮我从房间里拿一壶上好百草酿来。”春梅点了点头，向房间里跑去。

        “小叔，你走了好久，颖儿可想你了。”他双手抱住我的腰。

        “小叔也挂念着颖儿，颖儿在家乖不乖？有没有听爷爷话。”他猛的点了点头。

        “我一直都很乖的很听话的，只不过…”他放开了我的腰，嘟囔起小嘴：

        “我也想去人间玩玩，小叔像我这样大时就出去历练了，而我却只能呆在青丘殿里，连山下的青丘镇都不能去”。

        说这话时，他倔强的小脸上流下了大滴大滴的汗珠，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蹲下身来，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他头顶上的汗珠。

        “颖儿的身体不好，出去了会容易生病，爷爷担心你，所以才不让你出去，等你把身体养好了，小叔一定带你出来玩，好不好？”我摸了摸他的头，他低着头，不说话了。

        或许是颖儿出生时没喂过母乳的缘故，从小身体就差，又缺乏父母照顾，经常生病，父王为他寻便名医，却始终根治不了他的病。一个散仙说过，他这是心病，普通的药医不好他。

        而我们不让他出去的根本原因，是怕天宫里的人发现颖儿的存在，尤其是天帝的大儿子，哥哥的仇人，玄天。我和父王在那次一千年前蟠桃宴后就对玄天，甚至是整个天宫的人都下意识地防备起来，生怕他们会伤害颖儿。

        春梅拿着一壶百草酿，还有几个杯子过来，放在了旁边的汉白石桌上，我拉着颖儿的手来到了石凳旁，抱他坐了上去。

        “百草园是不是又多了几种仙草，我闻这味道不太一样，颖儿种了什么呀？”

        果然，我一说起花草，他的眼睛就又亮了起来。

        “嗯嗯，小叔你鼻子真灵，这是爷爷托人从天界给我带的几株仙草，极其罕见，可解百毒，令人神清气爽，还能提高修为，叫做碧阳草……”

        我看着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一副认真的模样，想起来颖儿小时候，刚学会走路，就天天拿个铲子在青丘宫中挖土种花。

        他七百岁那年，父王心爱的一株牡丹花枯萎了，那株花叶子发黄干巴巴的，没有一点绿意，已经死透了。颖儿看见了，央求父王把花给他照顾几天。父王也没说什么，便允了，几天后，他屁颠屁颠地捧着花盆跑到父王房间里，那时我正在和父王议事，惊奇地发现那株牡丹冒出了花骨朵，叶子碧绿碧绿的。父王也很惊讶，问他怎么做到的，他嘿嘿傻笑，说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把花重新栽到了另一个花盆里。后来，我发现，无论是什么枯萎的花草，一经他手便能重新活过来。

        自那时起，父王就更宠爱他了，他经常自豪地着对我说：“颖儿的母亲是花神，想必是继承了他母亲的神力，这孩子从小又勤奋好学，宅心仁厚，别看他现在羸弱，日后必成大器。”

        “虽说颜儿顽皮胡闹，却生了一个好儿子，也是我青丘的幸事。”说到哥哥他总是会皱起眉头，“要是为父当初不反对他娶云沫花神，和天帝老儿杠上一杠，也许结局就不会变成这样。”那时我总是会静静地站在父王身旁，一声不响，无法改变的事情，在我眼里，多说无益。

        我回过神来时，颖儿正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看我做什么？小叔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今天小叔神不守舍的，是不是在外面被妖精迷了心神？”我笑出了声，拿折扇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这小脑袋瓜子天天在想什么？且不说你小叔是谁，就说媚惑心神，你说普天之下，还有比狐狸更懂得媚惑人心的妖精吗？”

        “那也说不定哦，前殿的锦绣姐姐对我说，外面的妖精可厉害了，不知道有多可怕，有一年，小叔去外面历练，回来时身上都是血，筋骨尽断，爷爷吓坏了，请了好多神仙来救你，你修养了好几年，才好全”他拍了拍脑袋“只是那年颖儿还小，想不起来了。”

        “是有这回事，那时你才两百多岁，小叔去外面收几只妖兽，不想出了一点意外，遇到了几个小魔头，才伤成那样”我倒了一杯酒酿，抿了一口。

        “那时小叔年纪不大，法力不强，现在，就算是一群魔头也伤不了我”一饮而尽。

        “那锦绣还与你说了什么？”我放下酒杯，笑盈盈都看着他。

        “她还说…”颖儿的眼睛忽然包住了泪水。

        “我爹爹娘亲不是去外面游历了，而是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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