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和席天渐行渐远

戚雯雯抬眸看了席天一眼，眼神里，有她竭力压制的脆弱。

        这种时候，她多么希望席天给她一个拥抱，再像那日她被全民网暴的时候，对她说一句——“别怕。”

        如果他抱抱她，就能感受到她冷静镇定的表面下，藏着一颗满目疮痍的心。

        她心上的窟窿，是身上遍布墙眼倒在血泊之中的爸爸妈妈。

        是枕头下压着她和爸爸妈妈的合照，伏在病榻前咯出一口又一口老血的爷爷。

        是一个还没来例假就险些被人轮。奸，身心皆受重创，却不敢在人前表现出脆弱，只能咬紧牙关学会独自成长，即便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只剩下她一个，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屠家五房的小女孩。

        人前，大家都夸赞她是医学奇才，小小年纪，便取得了他人倾其一生恐怕也难以超越的成绩，可人后，她的辛酸，她的艰难，她的孤单，又有几人懂，几人在乎？

        戚雯雯很快垂下眼睑。

        素日里她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要在屠家那样复杂的大家庭里存活，不允许她柔弱。她想在中医领域有所成就，造福万千民众，也没有时间伤春悲秋，怯懦柔弱。

        只因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最悲恸最不敢触碰的记忆，她才犹如被人点中了死穴，层层铠甲被悉数瓦解，渴望被人小心保护，温暖呵护。

        但是她也懂，眼下这种情况，她不能要求席天对她温言暖语，关怀备至。在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最令人疯狂，一是利，二是情，而林敏，就是那个为情疯狂成魔的女人。

        戚雯雯跟着警察走了。

        何叔一直跟着她，但除了最后警察问完话后，何叔送她回家外，她没有其他地方劳烦何叔。

        她自己上了警车，自己走进警局，自己做完笔录，自己……舔舐伤口。

        席天跟林敏一起，送林婕去了医院。

        今天的事，他没有多言，从头到尾，他就说了三句话。

        前面两句，是当着戚雯雯的面说的，最后一句，是在戚雯雯上警车的时候说的。

        他对林敏说：“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听到他这话，戚雯雯上车的脚步好像顿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但背对着席天的她，嘴角苦涩地咧了咧。

        陪她去派出所做笔录的，是司机。

        陪林敏林婕去医院的，是她老公。

        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她和席天之间也没什么感情，其实无论席天怎么做，她都不该受影响，更不该觉得受伤，只是这事赶事的，她就算是个女金刚，经历了这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也该回厂养护了。

        但，她大概天生注定孤独吧。

        就像许多人说过的那样，弱者才会抱团，强者都是孤独的。

        孑然一身，这或许，就是“天才”该付出的代价。

        “谢谢您，席总。”

        警车的门关上那一刹，林敏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她在，林敏的语气又变回了那种温柔得体的调调，似乎只有她这个“恶魔”，才能逼出林敏人性中那凶狠的一面。

        林敏还对席天微微鞠了一躬，感恩戴德的样子。

        但她的话里，分明藏着得意。

        别人有没有听出来戚雯雯不知道，但她听出来了。

        席天和林敏一起上了救护车。

        派出所和医院在相反的方向。

        这一次，林敏终于坐在了席天身边，没有再和他背道而驰。

        但戚雯雯和席天，却渐行渐远。

        ——

        戚雯雯从派出所回到家，天已经黑了。

        她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的灯通通打开。

        当年被绑架，她落在绑匪手中超过四十八小时。

        第一个晚上，她被关在阴冷潮湿的地下通道里。

        通道连接的是京都的污水处理厂，流动的污秽散发着各种各样的异味，有厨余垃圾，有工厂废水，那些臭味交杂在一起，若是换做常人，恐怕会熏死在那里面。

        她虽比常人心性坚强，但那时的她，终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白天，成群结队的老鼠在她身边爬来爬去，她还能忍住不怕，可到了晚上，老鼠肆无忌惮地爬到她的身上，咬她的手，咬她的脚，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她现在没有什么黑暗恐惧症，她好像什么环境都能适应得很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为了克服绑架在她心头落下的恐惧，她付出了怎样和着血和着泪的努力。

        戚雯雯做的第二件事，是放了满满一缸热水，将自己泡在浴缸里，连带她的右手，一起泡在浴缸里。

        她知道自己的手不应该沾水。

        她一直很理智，从爸爸妈妈殉国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了感性的资本，就算有时候会有感性的表现，那也不是真的感性，多半是做给大家族里的那些人看的。

        对一个遗孤而言，柔弱除了让对手有可乘之机外，一无是处。

        但是现在，她在另外一个世界，这里没有屠静棠的仇敌，请允许她，暂时褪下坚强的外壳，软弱一次。

        她感觉自己满手，满身，满心，全是血——林婕的血，自己的血，爷爷的血，爸爸妈妈的血，沾了她一身，她放眼所望，皆是血淋淋的红，怵目，惊心，动魂。

        她想洗涤掉那满眼的血红，她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入水中。

        她还觉得冷，她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冷黑暗的夜晚，无边的漆黑将她湮没，冷入骨髓……

        戚雯雯不知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她的脑袋一直有点晕晕沉沉的。

        对林婕，她原本是愧疚的。

        可后来林婕林敏诬赖她，她心中的内疚少了点。

        但最终，她还是抱愧的。

        无论林敏和林婕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能阻止这场悲剧发生却未能阻止，就是她没做到位，是她的不对。

        戚雯雯把头靠在浴缸上，恍惚困极睡着了，但又似乎没有，她处于一种半醒半寐的状态，脑中反复交缠着爸爸妈妈惨烈的死状和她被绑匪撕开衣服的可怕画面。

        席天回来的时候，戚雯雯还泡在浴缸里，那时，水已经凉透了。

        但他没有将她从浴缸里抱出来，他甚至连浴室都没有进，他就站在门口，眼神冰寒地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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