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进展
约莫饭点过后，林九歌接到前台的内线电话，说有人找他，林九歌知道应该是高晋送来第二份报告了。
“让老师特地跑一趟，”林九歌为高晋搬来一张转椅，“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跟我客气，”高晋倒是直爽，从皱巴巴的牛皮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印有科警所纹章的材料递给林九歌，“昨天付长官和我说了你的猜想，我觉得还是亲自过来比较好。”
“您这话让我有些紧张，”林九歌将自己的座椅拉到高晋旁边，“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吗？”
“我给你看个建模，”高晋说着又从公文包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你结合报告的文字描述，直观感受一下整个过程。”
建模显示的整个国会议事堂的三维影像，毫无疑问，高晋接下来要展示的便是袭击当天这栋建筑物是如何被炸毁的。随着高晋按下播放按钮，这个惊心动魄的过程缓缓地呈现在了林九歌眼前。看到最后，林九歌不禁用手捂住嘴——在这冰冷的数学建模背后，是将近一千名遇难者。
“很惨烈，”高晋沉重地说道，“我有几位议员朋友就这样没了。”
“逝者已矣，我们能做的就是查明凶手。”林九歌安慰道，“言归正传，老师搞清楚引发爆炸的方法了吗？”
“你看这里，”高晋将进度条拖动到中段处，用手指戳着屏幕，“如我上回和你说的一样，爆炸的中心点源于联席议事大厅地下，接近大殿基座的位置。我们上周又对现场进行了一次结构考察，发现议事大厅地底下布满了暖气管道，当然我们看到的都是被炸毁的碎片。”
“暖气管道？”林九歌狐疑地眨眨眼，顿时灵光一现，起身从办公桌上抽出刘歆竹为他整理的那份修缮企划材料，“您看这里，议事堂维修的初衷是因为早年的暖气系统老化存在风险，所以此次维修将会加装地暖设备。”
“如果是地暖设备的话，倒是能解释那些暖气管道的存在。”高晋摩挲着下巴，“但还是找不到爆炸方式的合理解释。”
林九歌沉默片刻，道：“高老师，气体加热以后会引发爆炸吗？”
“你的意思是？”
“我记得您以前说过，大量气体如果被持续灌入一个压缩密闭空间内，就有存在爆炸的风险。”林九歌将文件放回桌面上，“有没有可能会是这种情况引发的爆炸？”
“普通气体要达到这样毁灭性的规模应该是不可能的，”高晋若有所思，“但如果被注入其他气体的话就不好说了。”
“可燃性气体？”
“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们目前没有证据，”高晋面露难色，“而且可燃性气体范围很广，要查证起来也有难度。”
“气象厅应该有实时监测空气质量，”林九歌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我回头跑一趟，看看能不能查到些线索。”
“这是个办法，”高晋连连点头，补充道，“如果是常见可燃性气体的话，应该还有别的方向可以调查。”
“老师？”
“常见可燃性气体无外乎天然气，其主要成分是甲烷。”高晋解释道，“那么遗体当中应该有可以反映这一事实的线索。”
林九歌心领神会：“您的意思是遇难者可能存在一氧化碳中毒的现象？”
“没错，前提条件是这个假设成立。”高晋倏地起身，“我这就回去，让法医部的同事对部分遗体进行尸检。”
“诶？”林九歌略感意外，“先前都没有尸检吗？”
“之前都在通过牙齿辨别遇难者身份，根本没人想到这回事。”高晋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收拾完公文包，“得亏今天你提了个醒。”
“那后续就麻烦高老师了，”林九歌点点头，“您有发现就联系我。”
“嗯，回见。”
语毕，高晋便脚下带风地离开了林九歌的办公室。林九歌放松下来，将自己的座椅推回原处坐下，试图将刚才推理出来的信息梳理一遍。
显然达成爆炸的关键就是在维修过程中加装的地暖系统设备，然而林九歌先前关于爆炸的设想还是传统安装炸弹的做法，因此他的注意点在于是否存在额外空间可以放置炸弹，并未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加装计划有任何不妥。
如果说达成爆炸的手法是通过超负荷地向地暖管道中注入可燃性气体，再施加火源引发爆炸的话，那么现场没有检测到任何化学物残留就说得通了。但是问题在于是如此规模的爆炸必然需要大量可燃性气体，如何将这些气体运输到议事堂地下却是个问题，而且这一切都建立在可燃性气体理论成立的基础上。
看来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林九歌心想。不过无论如何，他还是决定第一时间将这个发现上报给付左懿，也好让后者在内政大臣那头有个交代。就在林九歌准备起身离开办公室时，他猛然注意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特地让刘歆竹去买的那盒大福，忘记送给高晋了！
——
等林九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开车在去往帝京气象厅的路上了，要命的是他还鬼使神差地和肖绰跟进了一下与高晋的谈话内容，肖绰听罢询问是否可以同去，林九歌竟然还答应了。
林九歌也说不上来，自己是出于何种心态答应了肖绰的请求。或许是出于对那日下午言辞激烈的内疚，毕竟事后回想起来，肖绰只是询问能否一起行动，并不夹带任何私情。一个脾气再好的人，总也有忍耐到极限的时候吧，案子还没查完之前，彼此就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处境，林九歌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没错，就是这样。
从警政厅到气象厅的路上，正好会经过情报专员公署，林九歌同肖绰约好会顺路去接他。当林九歌一个右拐停到公署大楼正门口时，肖绰早就已经西装革履地等在楼下了。
“麻烦你了，林处。”肖绰轻巧地坐到副驾，莞尔一笑。
“什么话。”林九歌微微挑眉，肖绰到底是有多不记仇，竟然看到自己还笑得出来？这样的人无外乎两种情况，要么是在盘算着怎么报复自己，要么就是真的傻。林九歌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自己要是至今都做刑警就好了。
气象厅距离公署只有三五个交通灯的距离，大约十分钟后，林九歌和肖绰已经出现在了气象厅的前台。简单亮明身份和说明来意后，前台递给二人通行证，并表示会有相关负责人前来接待。
“怎么样，军情局那头有消息吗？”趁着气象厅干部还未出现，林九歌主动和肖绰搭话，以掌握话题走向。
“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肖绰自然地坐在了林九歌对面的椅子上，“本来你不找我，我也打算下班前去和付长官跟进一下的。”
“那你待会儿和付长官说好了。”林九歌有些不悦地翘起二郎腿。
肖绰敏感地问道：“生气了？”
“我可不敢，”林九歌小幅侧过身，“你的职级比我高，的确用不着向我汇报工作。”
肖绰没有同他理论，只是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个文件夹放到林九歌身侧的座椅上。
“肖某不确定林处是不是有空见我，”肖绰拖长声调说道，“所以准备了纸质材料，原本打算拜托刘督察转交给你的。”
“哦……”林九歌有些心虚，假装好奇地瞥了一眼文件夹，“有心了。”
“没事。”肖绰浅笑道，“我——”
“是警政厅的林处长和情报专员公署的肖次长吗？”一个身着蓝色工装的中年男子拘束地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的头发灰白，身材瘦小。
“我是警政厅的林九歌，”林九歌起身应道，指了指肖绰，“这位是公署的肖次长，您是——？”
“您好，您好。”男人热情地招呼道，“我是监测站的副总工程师曹国华。”
“曹工您好，”林九歌礼节性地与曹国华握了手，并示意他坐下，“感谢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客套的话我就省了，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在国会议事堂袭击当天，你们有没有监测到空气质量的异常情况。”
曹国华就近坐下以后问道：“恕我冒昧，空气质量和袭击有关吗？”
“这个暂时还不便透露，”肖绰礼貌地回答道，“我们只是想尽可能多地搜集信息，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线索，还望您理解。”
“没事没事，是我多嘴了。”曹国华不在意地摆摆手，接着说，“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似乎有工程师反映监测到一些反常的数据，不过由于当时都手忙脚乱的，后来就没在意了。我可以帮两位去找找，然后做一个分析。”
“那就麻烦您了，”林九歌闻言起身，“我和肖次长的号码都留在前台了，您要是有进展可以联系我们中的任何一人。”
告别曹国华后，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通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这种站位分布似乎已经成了默契，林九歌因为抽烟的习惯总是站在后面，而肖绰哪怕是开口说话，也很自觉地不会回头。
“我有预感，你的推理或许是正确的。”肖绰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这似乎是我们的第一个突破口吧？”
“如果监测异常的确是可燃性气体，或者高老师那边拿到的尸检结果发现一氧化碳中毒的话，作案手法就算是破解了。”林九歌保持着和肖绰的距离，以免烟味引起肖绰的不适，“这之后就是全面调查泰坦集团，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有方向总是好的，”肖绰放缓了脚步，“这案子牵扯太多，也只能蚂蚁搬家式地查，走一步算一步。”
“蚂蚁搬家吗？”林九歌轻笑一声，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走吧。”
——
回到警政厅后林九歌在重调处那层下了电梯，肖绰则去找付左懿面谈。重调处还是一副里外忙碌的景象，根据林九歌三天前提供的新思路，反恐局长秦旭不情不愿地派了数人前来支援，帮助调查潜在的反体制组织。
“竹子，”林九歌一脚踏进综合办公室，招呼正在与警员交谈的刘歆竹，“有进展吗？”
“有些零星琐碎的线索，”刘歆竹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给我十五分钟，我整理好了送去你办公室。不过说句实话，我觉得这是大海捞针，无用功。”
“没有做完的工作不能称之为无用功，哪怕到最后发现的确毫无用处，你也只有在完成这个过程以后才能说无用，这就好比薛定谔的猫。”林九歌往刘歆竹那边迈出一小步，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晚饭你带他们出去吃，反恐局那几位也带着，算我的。”
“哟，铁公鸡竟然舍得拔毛了。”刘歆竹露出夸张的神情，“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我的祖宗？”
“我这里有点进展罢了。”林九歌嘴角勾起一点弧度，“材料弄快点，我在办公室里。”
“去吧去吧，”刘歆竹装作不耐烦的样子，“你有个包裹我放你桌上了。”
“行。”
林九歌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巧合的是，他前脚刚刚坐定，肖绰也随后跟了进来。
“这么快就说完了？”林九歌示意肖绰坐下，一边掏出剪刀划开包裹上的封条，“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走。”
“你送我来的，我想着走之前总得和你打声招呼。”肖绰老实说，“买的什么东西？”
“应该是给冬瓜买的猫粮，”林九歌还在拆封条，“你还记得它吗？它现在胖得能压死我。”
“在外流浪过所以特别能吃吧，”肖绰耸耸肩，“你给它控制食量就行。”
“嗯，我也觉得。”林九歌敷衍着，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个，早上高老师来之前我买了盒大福，结果忘记给他了，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吃吧。”
一个难以置信的神情在肖绰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转瞬即逝，他随即浅笑着温声道：“那就谢谢林处了，我还挺喜欢吃甜食的。”
“三十岁的人了还吃甜食，也不知道害臊。”林九歌忍不住笑道，拆掉了最后的封条，“诶？”
下一秒，林九歌眼前一黑，而后他只感觉到眼周传来刺骨的疼痛，以及肖绰声嘶力竭喊出他名字时带着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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