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七章
喻家的动作很快，没过两天派的人就到了。
“笃笃笃——”
敲门声打断了喻晓霜的思绪，她偏头望去，有一女一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在门口。
现在虽然是白天，但是因为阴雨天气导致采光很差，医院的走廊又没有开灯，光线十分昏暗。
喻晓霜首先注意到的是为首的是那个女人。
她个子高挑，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长发盘在脑后，化着淡妆；长相虽不是顶好看的，但是给人一种亲切感，气质温婉。
她的气场温和却让人不容忽视，光线昏暗的门口，她像是散发着莹莹微光。
她见喻晓霜偏头看她，于是放下敲门的手，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率先开口道：“喻小姐，您好。喻总派我来接您回家。我姓李，您可以叫我小李。”
女人的声音跟她的长相一样温和。
“这位是小王。”介绍完自己，女人又侧过身，笑眯眯地介绍起了身后的男人，“他是喻总派给您的保镖。”
喻晓霜这才注意到了他。
他看上去很年轻，个子很高；他看起来并不是原主记忆中关于保镖的刻板印象里那种肌肉男，而是身量修长得像个模特。但是他包裹在衣服底下那并不夸张的肌肉却仿佛隐隐有力量在流淌，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他在这闷热多雨的夏天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打着一丝不苟的领带，还煞有介事地戴了一副黑色墨镜，手里提着个黑色的箱子。整个人和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拍欧美谍战大片，打扮得跟个电影里的欧美特工似的。
但是他却没有欧美特工的那种一丝不苟的紧绷感——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烦躁，，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
可能这身衣服实在是太热了，也可能是不习惯穿西装这种很修身的衣服，活动起来束手束脚很是难受。
见喻晓霜看过来，他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微微颔首致意。
按说这样一个身高腿长、西装革履、明星演员似的男人应该很吸引人眼球才对。但事实上，小王的存在感非常低，连喻晓霜一开始都下意识地忽视掉了他。
他仿佛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融入进了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喻晓霜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他们，然后也微微颔首，回以了一个乖巧而虚弱的微笑，“那就麻烦李姐和王哥了。”
“喻小姐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分内之事。”小李从善如流道，边说边往屋内走。小王依旧没有说话，沉默地跟在小李身后。
喻晓霜没有什么行李，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外套和一张身份证。到了医院以后因为要检查伤势，要清创，那件脏兮兮的破衣服早已经被剪开扔掉了。这些天吃的用的都是来自好心人的援助。
小李冲小王使了个眼色，小王就把手里的黑箱子放下，然后转身默默地退出了病房。
小李动作熟练地把门反锁，又把门上窗口的帘子也拉好，然后顺手打开屋内的灯，又细心地拉上了窗帘。她神态自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这么黑怎么也不开个灯呀？”小李自来熟地问道。
喻晓霜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她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她看似是病歪歪地靠在病床上，实际上被子下的身体已然紧绷，一旦发现什么不对，这具看似瘦弱的身体就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瞬间扭断不轨者的脖子。
而小李在做完这些以后，并没有如喻晓霜脑补的那样撕开虚伪的面具露出狰狞的嘴脸。她只是打开了那个黑箱子，然后从中取出了一条裙子。
一条白色的，宽松的，点缀着黄色碎花的长裙。
“喻小姐，这是给您带的衣服。”小李把裙子放在病床上，然后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内衣内裤，“您行动不大方便，我来帮您换上吧。”
“……”喻晓霜沉默了一瞬，然后婉言谢绝，“没事，不用了，我可以的。就不麻烦李姐了。”
她现在的身份确是一个行动不便的伤员没错，但她并不是很想让小李帮忙换衣服。
一是因为可能是受原主情绪的影响，她并不是很想让外人近身，尤其是换衣服这样隐私的事情。
二是因为她并不信任这个小李，还有小王。并且严重怀疑他俩跟玄门或者异管委的关系。
没错，喻晓霜严重怀疑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虽然没有证据。
说是“谨慎”也好，说是“被迫害妄想”也罢，总之喻晓霜对“小李小王”很是防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时代的发展日新月异，人类搞出了那么多可以比肩神明的东西，保不齐就有什么可以找到她的新手段。
毕竟人类一向狡猾。
要是全盛时期喻晓霜自然是不怕的，可是现在，咳，还是谨慎些好。
小李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是小王就很可疑了——他过低的存在感与他优越的外形并不相符，甚至连喻晓霜一开始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
但是当喻晓霜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时候，她便马上警惕了起来。
虽然她知道人类之中也有龟息功一类的降低人的存在感的武术绝学，但是当下更可能的情况则是他戴了什么让人降低存在感的法器，或者干脆就是用了法术。
喻晓霜在原主的记忆中了解到，这个时代武术式微，玄学看似风光，但是在普通人眼里更是早已成为了招摇撞骗的代名词。所以，无论是她爹给她找的这个保镖是个武林高手还是个玄门弟子，她都觉得无比可疑。
那么跟可疑的小王一起来的、看似正常的小李，会真的如同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正常吗？
反正喻晓霜是不信的。
喻晓霜甚至没敢对他们两个使用惑术，就怕打草惊蛇。
要知道，喻晓霜身上的疑点其实并不算少。先不提她是怎样能断着脚、冒着能引发泥石流的暴雨、从大山深处的拐卖村里逃出来；就单说她这个看似虚弱、看似伤痕累累，但是实际上一套检查下来并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身体，如果说都是运气的话，那她的运气也未免过于好了一点吧？
还有在吸收了那几只鬼之后，虽然喻晓霜有努力控制着灵气修复身体的速度，但是后来她才发现，对于正常人类来说这种修复速度还是过快了些。
她头一次当人，又从来都不是聪明那挂的，大大小小的纰漏出了一箩筐，只是仗着惑术，迷惑了那些察觉到了违和的人罢了。
但那也只是在知道玄门之前的事了，在那之后，她便谨慎起来了，不敢再乱用。
尤其是不敢对疑似玄门的人用。
其实喻晓霜的惑术是很难被发现施术痕迹的，她不怕玄门的人过来查。
因为惑术只能潜移默化地放大或缩小被施术者内心的某种感情，从而驱使着他去做一些施术者希望做的事。
比如对于做笔录的那个警察，喻晓霜就把她内心的同情和没能拯救更多被拐妇女儿童的内疚放到极大，让她根本没办法沉下心来，理智地思考喻晓霜身上的疑点。
还有对于那个来给她输液的护士，喻晓霜用惑术放大了她的母性，让她在母性的驱使下送了一些生活用品之类的。
但是如果这个术是施在玄门的人自己身上，被发现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因为玄门中人常年跟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打交道，他们知道很多法术都能影响人的情绪和心智，所以对自身的变化非常敏感。一旦他们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了异常的变化，就会第一时间考虑到自己中术的可能性，就会像喻晓霜发现小王那种不正常的低存在感一样而瞬间警惕。
小李在被喻晓霜拒绝以后又劝了两句，见喻晓霜执意要自己换，也不再坚持。把衣服都准备出来以后便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了门。
喻晓霜为了更贴近一个普通人类的恢复速度，特意没有去治疗明显的外伤，比如胳膊上的皮外伤和脚上的骨折，因此她的确是有些行动不便。尤其是这个时代的衣服怪模怪样的，又十分贴身，导致她笨手笨脚地努力了很久也没能穿好。
门外的小李许是觉得等太久了，轻轻地敲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喻晓霜郁结地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了，将小李叫了进来帮忙。
不得不说，小李的确是一个办事妥帖的女人。她无论说话做事都有有一种从容而温和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心，心生亲近之意。
她熟练地帮喻晓霜穿好了衣服，目光在看到喻晓霜胸前背后大大小小的疤痕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
她手上动作其实没有一丝破绽，但是从小李一进屋就开始警惕的喻晓霜，哪能错过她那瞬间的异样？
喻晓霜微微低下头，耳畔的长发垂在腮边，看不清她的表情，声音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很丑吧……这些疤痕……”
小李的手一顿，似乎没想到喻晓霜会主动说话，又似乎在想应该怎么回答才好，半晌才慢慢道：“会好起来的，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带着一种似乎能抚慰人心的力量。
喻晓霜低着头没有回话。把一个“尽管努力隐藏但是还是被人看到了自己最不想被人看到的一面从而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的脆弱少女”的形象演了个十成十。
衣服穿好以后，小李又手脚麻利地从床边的抽屉里掏出了被喻晓霜随意塞在一起的药、单据、证件和生活用品，快速地整理好，然后放入之前给喻晓霜装衣服的黑箱子里。
都收拾好以后，小王推着一把轮椅沉默地走进来，然后在喻晓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她从病床上抱到轮椅上。与他充满压迫感的外表不同，他的动作非常轻柔且迅速。
喻晓霜并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服务，于是在被抱起来的瞬间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然后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被稳稳地放到了轮椅上。
“……”
喻晓霜看着他那张虽然被墨镜遮住了眼睛但是仍能看出来线条十分优秀的脸，内心十分复杂，默默地把心中对小王的怀疑又拉高了一个档次——长成这样，别说人类了，哪怕是在向来以美貌惑人著称的妖类中，也算得上上乘。
这种长相的人怎么可能存在感这么低？
这厮绝对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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