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失道者寡助
陆时年选的是一家西餐厅，座位特地选在了可以看到江岸夜景的窗边，他们座位虽然在不起眼的角落，可是视野却绝佳，是个看戏的好位置。
到了时间，老爷子和老太太相伴而来，陆时年和陆时景并排坐着，意外的是老四陆广宇也在，陆时年和陆时景殷勤地帮二老拉了椅子，陆时景是老大陆森宇的儿子，也是陆关停的第一个孙子。
陆时景没有受到父辈那样严格管教的经历，他凭着自己的爱好，最后跟随老四的脚步也从了政，相对老大的威严，他对这个四叔关系更为融合一点。
老爷子也有段时间没见二人了，一时话匣打开，谈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情。用餐过了一半，餐厅灯突然暗了下来，随后便响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随着一束聚光灯打下，便看见有个座位上方下起了玫红的花瓣雨，看得周围人惊喜连连。
老太太还是头次遇见这种，也显出些许小女生的神情，打趣道：“没想到吃个饭还遇到这么精彩的节目。”
一直默不作声的三人，互相递了眼色，只陆时年的眼中多了几分戏谑。
好戏正精彩。
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老太太啊地一声，语气中显然多了几分惊讶，她抬手捂了嘴，半天说了句，“那不是”
没错，随着光束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正是陆时年的父亲，陆关停曾经最为宠爱的儿子，陆振宇。
老爷子噌的一声站起，神情严肃，脸色已然难看至极，陆时年到底还是有所顾虑，虽然他早已知道，但是对陆振宇还抱有希望的老爷子和老太太来说，有所耳闻和亲眼所见还是有所差别的。
陆时年紧跟陆关停走了出去，老太太扭头平静地对陆时景说道：“小景，你也扶奶奶过去吧。”
陆时景起身，弯腰双手扶了老太太起来，随后跟着也走了出去。
只陆广宇仍有条不紊地拿着汤匙喝着眼前的汤。
老太太一直说，最像陆关停不是她的儿女们，反而是排行最小的陆时年，乔杉杉和老五结婚那年，他还在大西北的基层历练，等再回来的时候，陆时年已经出生了。那么小的人儿还只知道哇哇地大哭，谁想到一转眼打蛇都会找七寸了。
乔杉杉到他们家时也不过十岁而已，虽然没过几年他便参加了工作，但是对于这个性格有些腼腆，脾气又十分倔强的姑娘，他也是当自己亲妹妹看待的，这些年对于陆振宇的胡作非为他虽然不过问，但是不代表他就一直作壁上观。
也许是因为这些许愧疚，也许离婚对乔杉杉而言真的意味着解脱，总好过现在这般。
看着从角落走出来的陆关停，脸上正洋溢着得体微笑的陆振宇怔住了，待看清旁边的陆时年，他心中蓦地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到底是生生忍了下去，只低低喊了一声父亲。
陆关停没有理他，反而看向下首座位，女人还没有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便看见陆振宇一脸难堪之情，她即使脑袋再不灵光，看着陆关停也知道他不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慌忙起身，拢了拢头发，柔声喊了声伯父。
陆关停伸手一挡，说了句不敢当，丝毫不留情面。老太太随后也走了跟前，语气少有的严肃，对着陆振宇说道：“你简直是胡闹。”
陆振宇只低头不语。
本来是情场求欢的恩爱戏码，没想到被这么一搅，他们反倒变成了众人眼中棒打鸳鸯的恶人。
到了陆宅，不同以往车直接停在了内宅前厅里，老爷子这次是真的气上心头，都是自己的错啊，自己当初一意孤行，把这俩孩子凑在了一起，明知道乔杉杉性子懦，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受尽了委屈。他总想着两口子能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呢？兴许杉杉这孩子在国外住一段时间气一消也就回来了。
没想到啊，还是自己太天真了，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什么德行他还能不清楚？是自己糊涂了，是他错了，错在不该还抱有希翼，错在让杉杉受尽了委屈。
“我老了，很多事情是要放手了。”老爷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振宇，是我的执拗害了杉杉。”
陆振宇一路沉默，直到现在仍旧垂着头，一声不响。他似乎料想到老爷子接下来的话语，食指不断摩挲着大拇指腹，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只听老爷子接着说，“你和杉杉离婚吧。”听到这个名字，陆振宇眼睑才微微抬起，其中深色晦暗不明，“从明天起，陆宅不再留有你的住所，杉杉虽然不是儿媳妇了，但还是我的女儿，我伤了儿媳的心，再不能伤了女儿跟我们的情分。”
陆关停转身对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陆时年说道：“小九还有什么要求吗？今天你只管提，不管什么我都替你做主。”
陆时年眉毛一挑，这是老爷子对他们母子的弥补吗？他当下也不犹豫，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只说出的话语让人一凛，“爷爷，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他们离婚，我跟妈妈是理所应当吧？”
陆关停点点头，他斜眼看向陆振宇，这么多年，他何曾尽到过一个作为父亲的责任。“跟了你妈，你也是陆家的孙子，没人敢说什么。”
陆时年接着说：“爸，那你作为补偿，把公司分一半给我妈也不过分吧？”
对于这些，陆振宇也不是小气的人，该是他们母子的自然不会少，陆振宇回道：“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时年打断：“得得，那些场面话你还是留着跟我妈说吧，该给我们的你别少就行。”
他和这个儿子向来不和，因着聚少离多的缘故，一年到头也说不上几句话，现在被他这么一呛，本来在自己老子面前就失了脸面，现在连带这个小的也要骑在自己头上，陆振宇心头一堵，正要开口，却被一旁的老四陆广宇接了去，“你就是全要了去，你爷爷也会成全你的，我相信这些应该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你赶紧把握机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陆时年故意卖了关子，对着陆振宇说，“虽然你和我妈离婚了，但我还是你儿子不是，我还得管你叫声爸不是，所以，关心一下你日后的婚姻生活，也是应该的吧？”陆时年话音停顿了一下，冷冷说道：“我可不同意那个什么任秋敏当我后妈。”
说完这些，他扭头朝着老爷子笑道：“爷爷，你今天金口玉言，到时候可不要食言啊。”
听到陆时年提到任秋敏的名字，陆振宇瞳孔猛地一震，一直沉静的脸上闪出一抹震惊。
陆时年看着他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一个被自己小心隐藏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他最是享受这样的快乐。虽说他一直都是胡闹的性子，但是在他们这些长辈眼里都是小打小闹的把戏，陆振宇哪里会想到他竟如此胡闹，竟然管到老子头上了，当下便喝道：“陆时年！”
陆振宇做事最讲究体面，像现在失态的怒吼已然是失了他的体面，可是陆时年才不会在意那些，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爷爷，你还不知道任秋敏是谁吧，哦，不对，咱们刚才才见过呢，就是餐厅那个，”陆时年说完，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有问陆振宇：“爸，你刚才，该不会是要求婚吧？”
他慢慢踱着步子，走到陆振宇跟前，16岁的他现在已经和陆振宇身高差不多，他盯着陆振宇的眼睛继续说道：“如果你希望我在这里把你们那些腌臜人的事情一一说出来，我很乐意，反正现在时间还早，我不介意把它当成睡前的消遣。”
陆振宇紧握拳头，上面青筋浮现，对比父亲的愤怒，陆时年仿佛置身事外，“我可不希望我后妈被人背后说是小三上位，多有损陆家的掩面，您说是不是奶奶。”
相比这次陆关停的怒火攻心，老太太显然看淡许多，她坐在太师椅上，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押了口茶，说道：“小九说的没错，我们陆家，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老头子，时间不早了，这把老骨头坐一会儿就受不住了。”她起身，走了两步又回身对陆时年说道：“一会儿，我给你妈打电话说，让她回来一趟。”
陆时年冲她狡黠一下，老太太就猜到今天不会平白来这一出，想必让乔杉杉回国也在这小滑头算计之内。
所以今天，他们所有人都成了配合他演出的配角，老太太只笑着摇摇头，老爷子还依旧沉浸在怒气中，“我从来说话算话，这次我和你奶奶做主，除非他陆振宇不认这个陆家，不认他这个老子。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去歇息吧。”说完，拉着老太太的手便出了门。
陆时景依旧跟在陆广宇身后，三人同行出了院子，只留陆振宇独自坐在内厅，路上陆时景打趣道：“这下可满了你的意了？还把我和四叔拉来给你作衬，你说你，年纪小小，心思怎么这么深。”
陆时年回笑道：“大哥这话说的，要不是你们的帮忙，今天的进展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两人这么你来我往说了许多，过了一会儿，陆时景沉沉说了句，“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姑姑，你也不要对爷爷心存芥蒂，一直不同意他们离婚，并不是他不心疼小姑姑，他只是年纪大了，有些思想过时了。”
陆时年说道：“我知道，”他停下脚步，对着眼前的两位长辈深深鞠了一躬，“四叔，大哥，谢谢！”
陆广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你大哥。”陆时景接着说：“咱们一起再去找四叔。”
说完三人相视一笑，各自道别便散了。
陆家的人，从来站在理的一方，站在道德的对立面，也就是与他们为敌，自然是失道者寡助。
第二天陆家老宅。
“爷爷，您这么逼着我，让我从母亲和您当中做出选择，现在我做出了我的选择。相应的，您是不是应该也要有所取舍呢？”
其实陆时年这话取巧了，因为他不会在陆关停的乔杉杉之间有所取舍，因为他会全都要。
老爷子长叹一声，“子不教父之过。”
如果是乔杉杉在这里，十有八九便会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老爷子年纪大了，可是脑子一点不糊涂，心里明得跟镜似的。可惜啊，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陆时年，可不是他随便可以糊弄过去的。
“您也知道，我跑得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除非我心甘情愿留下来，否则，您是关不住我的。”
“你这小崽子，现在学会威胁爷爷了？”老爷子啪地一声，把保温杯撂地一声响。
“我哪敢啊，从小爷爷不是教我，不吃眼前亏么，胆子要大，凡事都有您做主。现在我这不活学活用，再说了，您既然要留我，说明您心里早已经做了自己的打算了，还在这里吓唬我。”
“你爸那边，既然我已经发话了，你就放一百颗心吧。还有趁早把你那些个小心思收了，下不为例。”
经过一晚上，他就算再笨，也回味过来什么了。
他年纪越来越大了，这次也是动了真格想要借此机会把他留在国内。只是这小子反应更快，反而借着自己这真格，有了昨天那一出，他明白这是由着他的手为杉杉回国扫清障碍。
陆关停让陆时年在他和乔杉杉之间做选择，反过来他就让陆关停在孙子和儿子之间做选择。
在乔杉杉没有得到幸福之前，地狱就是陆振宇呆着的地方，他会时时刻刻盯着。这么多年了，还和当年的姘头混在一起，既然那个女人这么想要一个名分，那他又怎么可能如了他们的愿呢？
想要和这个女人结婚，这辈子都不可能，孩子？更是痴心妄想，即使有陆时年也会让他当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私生子。
陆振宇这个人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既不愿出头忤逆长辈的意愿，又不甘心臣服命运的安排。如果他早早向乔杉杉坦诚了心意，自己早已有了心上人，乔杉杉也大可不必嫁给她，即便是为了报答陆关停的养育之恩，他们也不会凑在一起当一对怨偶。
婚后，陆振宇出轨不断，乔杉杉为了孩子忍气吞声，陆时年可没忘记那个女人是怎么趾高气昂地在乔杉杉面前耀武扬威，宣扬自己隐忍而又伟大的爱情的。
陆时年会教会她，爱而不得才是世间真圆满。既然那么在乎陆夫人的名头，终有一天她会明白，这是一件多么奢望的事情。陆夫人，曾经只能是乔杉杉，往后，只能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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