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重审
第二天早上六点，陆时年照常出现在江家，陶玲热情招呼他，照例把江茂揪起来，再微笑着看两人相伴去练车。
江茂白眼都要翻上了天，刚开始还十分抗拒，奈何自己的挣扎在陆时年眼里也不过只是小打小闹的把戏，即使你再逃，第二天他照常还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前。
现在大家都知道江茂在跟着陆时年学骑车，有时候两家的佣人见了，也会笑着询问江茂学车的进度如何了，几次下来，江茂也觉得脸上无光。于是，从刚开始的敷衍慢慢到后来的全力以赴，好在他也并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等到开学的那天，江茂对自己的骑术跃跃欲试，倒是令思灼担心很多。陆时年便提议让她坐在自己后座，这样如果发现江茂有偏离轨线的危险可以随时更正。
就这样，令思灼坐在陆时年后座，当起了江茂的监督员。
令思灼在距离学校还有段路的时候便下了车，虽然陆时年还是新面孔，可是毕竟坐在车后座的这种行为实在有所不妥。
三人并行入了校门口，在学校前院的告示栏上寻找各自的名字。
他们几人中，除了江茂选了文科之外，其余都选了理科。令思灼不出意外和张艳玲分在了理一重点班，詹铭铭和林澄在理三班，廖震在理七班，徐佩在理五班，江茂分在了文二班。
令思灼找了一遍，也没找到陆时年的名字，只好又从头找了一遍，陆时年伸手指了一下，令思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理二班找到了他的名字。
江茂脸色不明，只看着榜上的名字出神，直到林澄从后面探了头挤进来，拍着江茂的肩膀打趣道：“啧啧，你说你这运气。”
令思灼听不出话里的意思，不知道这所谓的运气到底有几成好意。
江茂打掉林澄的手，“md，就你话多。”林澄也多见少怪，又转过来问令思灼：“灼灼，你分在哪班了？”
“我在理三，你理一，刚好隔一个楼梯，不远不远，下课找你玩啊。”
他们所在的教学楼不变，只是从楼下开始，两个教室并列，一楼四个班，刚好三层。
几人看了榜，陆时年就去教导主任那里办理入学手续，令思灼进了班，已经坐了不少人，张艳玲看见令思灼冲她招了招手。两人打了招呼，直到张艳玲的同桌回来，令思灼这才寻自己坐的位置。
他们班相当于小班教学，一个班级只有四十个人，每个学期进行淘汰制，不过也只是微小的变动。
所以，如果想要一直呆在这里，就要时刻保持思想上的高度紧张，因为你的松懈就会变成他人替补的契机。
张艳玲选的是正中间二排的位置，他们一排留个座位，两两并排。令思灼特地选了靠窗的位置，正好有一株遮天蔽日的合欢树。
虽然现在还在严冬的尾巴上，环抱粗的大树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但是令思灼已经能想象等到了春天，大树抽芽，到了夏天满树开花该是何等景象了。
在她还愣神的间隙，班上陆续坐满了人，直到听到头顶上方一声低沉的询问，“有人吗？”
令思灼抬头，是个个子高高的男生，身形过分瘦削，脸上也几无血色，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令思灼摇了摇头，示意没人。
男生坐下，从身后的背包里掏着什么，纸张相互摩擦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最后他在一堆纸团中，（令思灼从声音判断出里面是一包废纸团）掏出一支笔，一个已经用得打卷的本子。
“我叫许恺。”男生先开口自我介绍。
令思灼一边回答，一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令思灼。
许恺斜了一眼，便不做声，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令思灼看了一眼，是一道物理知识的题。
令思灼心想，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拼，顿时觉得自身的压力也大了许多，当下也不再神思遨游，眼观鼻，鼻观心，也从书包里拿了试题出来看。
正出神，她的本子上多了两颗彩色的糖，她座位斜前方的女生冲她吐舌一笑，“我叫吴悠，以后多多关照。”
令思灼正前方座位的男生也回过头，“我叫申思杰。”
前后四人各做了自我介绍，也许是受氛围感染，几人也不再攀谈，各自投入到学习中。
理科班本来就是男多女少，他们班也不例外，令思灼数了一下，四十个人，女生统共只有十一个。
七点半左右，走进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画着素雅的淡妆，连衣着也一丝不苟，精致的不像是一个人民教师。
令思灼转来这么久，也没听说哪个班的老师如此的，站在台上的江春兰做着自我介绍，以及自己负责的科目，末了，又委任了班长学习委员和各科课代表。
“打好数学基础，是咱们理科班的基本功，我也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和大家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听着台下掌声雷动，江春兰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说：“接下来，班长组织些男生把课本书籍领了，然后就正式开始上课。”
眼看周围的男生都出去搬书了，令思灼旁边的跟尊大佛似的，一动不动，前面的吴悠转过身喊道：“许恺，你也好意思，现在留班里的可都是女生。”
许恺语气都带着些许微弱，一本正经地回道：“我有病。”
一句话噎得吴悠无言以对。
令思灼见她吃瘪，主动扯了话问：“我之前四班的，你哪班的啊？”
吴悠回道，“我是八班的，那我们一个地理老师哎，老张不知道会不会分到咱们班。”
令思灼提醒她道：“我们现在是理科班，以后见到的机会会很少吧。”
吴悠一拍脑门，笑道：“对啊，你看我这记性。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去厕所？”
令思灼点点头，吴悠自然拉过她的手便朝门口走去，理一班在东面厕所在楼道尽头理四班拐角。
两人路过中间楼梯口，正面遇上搬书回来的陆时年，令思灼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当事人双方都很镇定，倒是吴悠，在进厕所后，突然失声尖叫起来，把令思灼吓一跳。
“思灼，你俩认识啊？”
令思灼点点头，不认识能打招呼吗？
“妈呀，他长得可真帅，就这长相，校草级别了吧！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学校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今天也才刚转来，你之前当然没听说过了。”
“天哪，你们什么关系啊？他有没有女朋友啊？平时喜欢什么运动啊？哎，你别走啊，我还没问完呢。”
吴悠甚至掏出随身的小包，对着镜子补了口红。
如果女生有分类，那吴悠就是元气型美女，即使她现在扎两个小辫，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脸上阳光般灿烂的微笑绝对是对众人的谋杀。
她的脸只有巴掌大小，连鼻子也显得小巧，一双弯弯的眉眼时常带着笑，睁开时眼珠如墨般黑白分明，透着少女不谙世俗的纯洁，眼角的泪痣更显得无辜狡黠。
此时她略带粉嫩的丰润嘴唇，更显得元气十足。
吴悠快步追上令思灼，在走到二班门口，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拿眼往里斜着看。
不料陆时年正坐在四排靠窗的位置，讲桌上堆着一排排的教科资料和书，吴悠和他正对了眼。
这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吴悠涨红了脸，扯着令思灼快步回了班。
直到坐下，吴悠还在紧张问道：“思灼，你看我脸，妆没花吧，头发，头发没乱吧。”
“没花，没乱，很好，你没事吧？”令思灼在吴悠面前摆摆手。
“你不懂，思灼，我可能恋爱了，他可真的太帅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许恺突然说话：“你那不叫恋爱，那叫单相思。”
申思杰噗嗤一声笑出来，跟许恺碰了拳。
吴悠正想发火，班长吴清杨抱着最后一摞书进来了，“各科课代表可以把书发下去了，各位同学查看一下书本有没有残缺少页的，各科课代表做好总汇再交给我。”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开学第一天可能是这学期最轻松的一天了，让令思灼意外的是，他们原班英语和政治老师竟然分到了他们班。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江茂给令思灼发消息说让她把自行车骑回去，自己放学有事先走了。
到停车区，陆时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旁边路过的同学时不时冲他这边瞄几眼，令思灼推了江茂的车出来，打趣道：“没想到陆同学来学第一天竟然这么受欢迎，看来以后我得离你远一点，免得被人嫉妒。”
陆时年反问道：“你还在乎这个？”
“当然会了，还记得今天和我一起的那个女生吗？现在就已经变成你的小迷妹了，三句话不离你。”
陆时年语气平淡地说道：“无聊。”
令思灼啧啧两声，“要不要我从中搭线，你们认识认识？”
陆时年脚下不停，蹬着自行车跑出老远，撂下一句不冷不热的话，你更无聊。
两人到了半路，陆时年手机响起来，刚开始还是没有语气，到后面语气逐渐加重，令思灼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陆时年停顿一下，做了一个我先走的手势，令思灼点点头，却看到陆时年骑着车往相反的方向骑去。
只是别人的事她一个外人不方便多问，待令思灼回到家，江城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报了，陶玲鲜少地在厨房忙活。
令思灼打了招呼，放下书包准备去厨房帮忙。
“灼灼，我这儿快好了，不用帮忙，那盘水果你端去陪你姨夫说说话，去吧。”
虽然她来这里也有几个月了，但是跟江城很少有正面单独接触的机会，这会儿江茂又不在，令思灼端了水果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江城见她独自回来，还以为江茂又跟她闹脾气，不禁恼道：“江茂那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他说他有事今天会晚点回来。”生怕江城想歪，又补了一句：“今天开学第一天，要准备的东西很多。”
江城也不戳破，顿了一下又说道：“灼灼，之前去川江，除了你的事情，其实我们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一方面是我们还没有把握，另一方面，顾虑到你妈妈。”江城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说，“不过现在，我们有了新的证据，所以也给你妈妈做了思想工作，我们准备翻案，重新提起申诉。”
令思灼剥桔子的手一顿，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翻案？是真的吗姨夫？”她说完，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便流了下来。
“是真的，我们请了专业的律师团队过去，发现了案件审理过程中很多的错误地方，现在正在研究下一步该怎么收集证据。不过你还是未成年，所以即使到时候重审，你妈妈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学习为主，继续留在临城。”
“姨夫，你们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谢谢！”少女说得恳切，字字句句都透着真心。
江城连忙安慰道：“你这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以前因为变故我们没办法，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女儿，可千万不要再说这见外的话，你小姨听了也要伤心的。”江城抽了纸巾递给她，又接着说：“本来你小姨不让我说的，但是我想了想，觉得你还是要有知情权，你看你需不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到时候我给你小姨过去的时候带过去。”
“灼灼怎么了？”从厨房出来的陶玲见到令思灼眼睛发红，她走过去，一把搂了令思灼在怀里，轻声询问道。
陶玲的身上一直都是香香的，陶媛的身上因为工作原因，一直都有消毒水的味道，可是她们却意外地都让令思灼感到温暖。
“江城，你说你，灼灼还小，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陶玲大概也能猜出□□，江城是把他们要去川江的事情说给令思灼了，“灼灼别担心，一切都有小姨，我们找了最好的律师来打这场官司。”
令思灼从陶玲怀中坐起，虽然带着鼻音，态度却异常坚定：“小姨，请带我一起去吧，我想见我妈，我到了一定乖乖听你们的话，绝对不会跟你们添麻烦的。”
陶玲面露难色，可是决绝又太残忍，还是江城打断，“我们先吃饭好不好，今天开学第一天，你小姨特地做了一桌好吃的。这件事，今天我跟你小姨商量商量，明天再回复你好不好。”
令思灼点点头，起身便去洗了手去吃饭。
饭吃到一半，江茂回来了，明显觉得饭桌上气氛不对，还没开口询问，陶玲抢了先问道：“今天放学怎么没跟灼灼一起回来啊，你又跑哪里鬼混去了？”
一连几个问题，顺利转移了江茂的注意力，他也没有隐瞒，说了自己放学后，以前中学的同学生病了，他，林澄，徐佩便约着一起去看望同学，顺带又去买了些文具之类的学习用品。
陶玲又想开口，江茂连连说道：“买了买了，你的心肝宝贝也有，哪敢少了她的呀。”江茂从身后椅子的书包里，掏出几套本子还有一个文具盒，里面装满了各式笔和尺子。
“这还差不多。”
陶玲对江茂近来的转变十分满意。
到了第二天，令思灼一整天都显得神不在焉的样子，连上课提问也都读错了好几个音标。连带前排的吴悠大课间找她一起去厕所，她也给拒绝了。
申思杰看她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提议道：“你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啊？”
旁边许恺老神在在地回道：“我的病不传染。”
令思灼少有地翻了白眼，申思杰也来了个同款，“许恺，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么急吼吼地撇清，谁问你了，我在关心人家思灼同学。”
许恺哦了一声，扭头对令思灼说道：“装病不好。”
从昨天开始大家已经习惯了他简短粗暴的说话方式，令思灼被他这么一剑封喉，还是出去逃命要紧，否则自己就要窒息而亡了。
出了教室，靠在班级栏杆处，身后是人来人往的嬉闹声，楼下是学生活动区，大课间有20分钟的时间，所以很多拿了篮球去后操场打球的学生结伴而行。
她此时内心十分煎熬，一直在想如果小姨不同意她去改怎么办，没过一会儿，只觉得肩头一沉，她往左边看去，陆时年却站在她的右边。
“你今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令思灼摸摸脸，“有吗？”
有这么明显吗？都写在脸上了？
其实是陆时年在昨晚收到了她的短信，当然还是那个私人的手机号，令思灼说十分想念自己的母亲。
陆时年和乔杉杉没有经历过漫长的分别，但是他也能体会那种想念的滋味。
其实在回国之前，他有过想要调查她的想法，人都已经委托好了，又被他临时取消了。
从那时开始，他才发觉自己有了在乎她感受的心情，所以他要尊重她，也要学会守护她，避免她受到伤害，这才是最主要的。
“我就觉得班级学习氛围太浓了，出来透透气。”
陆时年眼眸微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刚开学而已，慢慢就习惯了。”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令思灼便听到周边过往同学的丝丝细语声，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陆时年太过耀眼了。
令思灼一时也有点懊恼，自己透气干脆去操场走两圈，干嘛要靠在栏杆叹气啊。
只是接下来的发展有点令她意外。
迎面走过来一个别班的男生，站在令思灼的面前，礼貌问道：“你就是令思灼吧，我是四班的罗嘉俊，你放学有没有时间”
陆时年冷声说道：“她没时间。”
罗嘉俊用手指了指陆时年，向令思灼问道：“这位是？”
令思灼没想到陆时年会插来一脚，甚至有些意外，对这样的气氛她还是回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下午放学要回家。”
男生看她一眼又看了陆时年一眼，笑道：“没关系，那咱们改天再约。”
令思灼看着一旁还冷着脸的陆时年，“你没事吧？”
陆时年眼神复杂地看了令思灼一眼，只说了句：“快上课了，进去吧。”
留下一脸茫然的令思灼不得其解，所以说，她为什么要站这里，本来郁闷的心情现在又多加了点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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