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宗门大比（十六）
今日是剑道比试的第三日。
青澜在坐席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这第一项比试终于是要结束了。这几天不光场上其他宗门弟子打得累，他们看得也是不轻松。不仅要分析剑招优劣，还要把这么多人的实力做一个大致的划分，以便为下一项擂台赛做准备。
青澜：“有点累。”稍作舒展之后，长期久坐的僵硬总算是缓解一点了。
青澜的抱怨刚好被经过的一名刚比试完的别派弟子听到了，待走远之后这名弟子才敢跟身边的同伴吐槽：“咱们在擂台上打生打死，他们在席位上喝茶聊天看了三天热闹，居然还好意思说累？”
身边的同伴也是为方才青澜的话翻了个白眼，但只能安慰道：“行啦，不服气也没用啊，谁让咱没那个本事打个十连胜呢。”
二人这才互相推搡着回到了他们的座位上。
剑道比试结束之后，守山长老随手一挥，金字榜单便浮现在空中——
排在榜首的赫然是观星崖与天青宗，后面的紧接着便是清虚宗、无量山、逍遥门……
本来按照逍遥门的实力，是不应该排在无量山后面的，就连清虚宗也不一定有把握稳压他们一头，只可惜逍遥门的首席弟子术衡第一日就被成衍重伤，一直到今日最后一日才能勉强上台，替逍遥门挽回了些许局面，不然逍遥门恐怕连现在的排名都拿不到。
内伤还未完全好利索的术衡狠狠地看着远处座位上的青澜成衍等人，“天青宗！给我等着瞧！”
“走吧，三日后便是个人战了，我们也得回去好好整理一下这几日观察所得的信息，也好提前做做准备。”青澜招呼着众人起身返回住处，这个人战的人选她还得好好考量一下。
返回的路上，随处可见各宗门之主与门下弟子交谈对话，想来也是对三日后的个人战作安排。这些弟子们在台上打了三天，或许无暇顾及观察分析其余宗门的具体实力，但这些宗主们可是在楼阁看台上整整看了三日，而且他们的经验跟眼力也不是一般弟子能够比得上的。
“是！谨遵师祖教诲！”不远处青衣道尊与蓝衣的年轻弟子们站在一起，像是正在吩咐些什么，这一行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枢与言川他们。
众人刚要上来与天枢道尊见礼，可他们看见天枢的同时，天枢明显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远远看了他们一眼之后，竟是突然头也不回地走了，弄得成衍等人一脸疑惑，拼命回想是不是什么地方冒犯了道尊。
言川也是一脸古怪，天青宗等人出现之前师祖他老人家还好好地在跟他们交代事情，可一见到天青宗过来，就匆匆说了几句离开了，就像是在刻意避开些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当年天青宗众人离开观星崖时一样，刻意对他们避而不见。
成衍想了半天也不知是哪里做的不好，只能向言川询问：“不知道尊为何见到我们就……突然离开了？”
言川两手一摊，表情十分无奈：“我也不知道。”
只有青澜对着天枢离开的方向看了片刻，她觉得自从三年前起，天枢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可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这边言川跟成衍已经交谈了起来：“过几日就是个人擂台了，若仍旧是成衍道友上台，刚好可以圆了三年后我欲与你切磋一番的愿望。”
青澜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二人的对话上，说道：“哦？听言川道友的意思，这个人战你们是打算仍旧派你上场咯？”
个人战与剑道比试不同，每个宗门只能派出一名弟子参战，也不再有其它任何规则可言，就是简单的以对战输赢定排名，以抽签决定每人的对手，赢了便可进入下一轮对战，直到决出最终胜者为止。
言川对于青澜的话不表示肯定也不表示否认，只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是有这个打算。”
有这个打算可不代表最终就是这么决定的，青澜也并未指望言川能直接告诉他们，这不就等同提前给别人研究对付自己办法的时间吗。
两方人马互相道别，返回自己的住处，回去的路上，天青宗的弟子成予突然说了一个跟宗门大比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观星崖的弟子服饰明明都是蓝衣，但是唯独天枢道尊喜欢穿青色的衣裳呢？”
成予是宗内排行第三的弟子，也是青澜的师兄之一，平日里性子跳脱，总是有各种各样新奇古怪的想法，这个问题虽然问得突然，但却也着实有些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成霖道：“或许只是个人喜好罢了？”
成予却不这么认为，“若是道尊喜欢青色那大可将弟子服饰也改为青色就好了啊，而且我曾经私下打听过，据说道尊很久之前确实是穿蓝色衣衫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一直改穿青衣了。”
成衍熟知自家师弟抓住一件事情就喜欢刨根问底四处打听的性子，便笑着说道：“那既然你已经打听过了，想必已经有了答案，那就不要卖关子了。”
可成予却撇了下嘴，说道：“我可没有卖关子，我是真的没打听出来原因，今日见道尊跟观星崖的道友们站在一起，我才突然想起来这个问题。”
这个话题只是众人随意闲聊罢了，即便是最终没有讨论出答案，也都没有往心里去。
只是一直在一旁听着的青澜却是用指尖摩挲了一下下巴，有些若有所思。
当年有一次她跟天枢比试过后随口说了一句，天枢剑势潇洒如风身形翩然，蓝衣虽然雅致，但她觉得青色说不定更适合他，更能招女子喜欢。当年二人的年纪也就跟成衍言川差不多大，一个俊逸非凡，一个清丽绝伦，便互相拿对方的外表开起了玩笑。
此时想起来这件事，青澜在心中暗自揣测，天枢该不会就是因为当年那几句玩笑才改穿青衣的吧，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出来，堂堂天枢道尊应该不至于为了招小姑娘喜欢特意改了穿衣习惯吧。
从会场离开之后，天枢一个人独自来到那处悬崖边，今日这里终于没了别人，只剩下他自己。
一身青色衣衫的天枢，早已没了当初的少年意气，只余山风一般的清冷孤寂。
他蹲坐在那块粗糙窄小的石头上，此时的他不似平日高坐在上的傲然，也无众人眼中的德高望重，不可侵犯，只带着满目的空洞茫然，执着地守在这片云海跟前。
坐了没多久，道回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方才我见道尊自会场离去，就知道您会来这里。”
方才在会场之上，道回眼见天枢突然离开，便没有过去同自家孩子们交谈，反而是跟随天枢来到了这处悬崖边上。这个地方除了天枢，现在恐怕也只有他才知晓其中的故事了。至于天枢为何刻意避开他天青宗的那群孩子，其中的原因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道尊是否也是觉得，那个丫头跟当年的青澜祖师很是相似？”
听到青澜的名字，天枢终于回过神来，侧首向后看了道回一眼，却是未曾说话。
道回只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几年前我在天青宗远远地看着这个孩子指导成衍他们练剑，当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青澜祖师眼见宗门败落，这才让这个孩子来到天青宗。”
道回也在崖边缓缓坐下，言词中尽是感慨：“后来他们从观星崖回来，主动跟我说想要参加宗门大比，这对于天青宗是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可我却一点都没觉得惊讶，我本意是想让这群孩子在宗门大比上露个脸，也好另谋出路，可见到青鸾丫头说话时的眼神跟神态，我居然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希望。于是我就下意识地信任这个孩子，看着她三年来帮师兄们修行，看着她的修为突飞猛进，再到这几日天青宗在大比上的崛起之势，更是觉得这个丫头所做的一切，不就跟当年祖师建立天青宗时一样吗！”
说到此处道回也是有些激动起来，平复了些许心情，他终于望着一旁有些愣怔的天枢道尊，叹了一口气，说道：“可即便是再过相似，也只是相似而已，青鸾丫头如今不过百岁，青澜祖师却已经逝去五百多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道尊也该放下了。”
天枢仔细地打量着道回年老的身影跟花白的发须，清冷的眉眼略微垂了下来，额前几缕发丝也被风吹得微微摆动，然后又转了回去继续对着崖上的流云，浅浅地勾起一抹微笑，说道：“你老了。”
连这最后一个知晓他跟青澜往事的人，也已经老成现在这般模样了。
道回看着音容依旧年轻的道尊，看着他明明在笑，眼底的神色却比这崖边的山风还要荒凉。
“是啊，我老了，我只有元婴的修为，能够安稳地活了这么久已经是上天眷顾了，可道尊您的日子还长着呢，即便是不欲飞升，在这世间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青澜祖师若是知道您因为惦念她而成现在这般模样，说不定是要笑话您的。”
天枢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是啊，她肯定是要笑话我的。”
这五百年间他不是没想过释怀，可尝试之后他发现，放不下，以前放不下，如今他独自守着须弥山的流云，守着观星崖曾经对坐的案几，守着天青山，守了五百年之后，更是放不下了。
天枢心中突然就释然了，他跟那个弟子总共也不过相处了几个月而已，这区区几个月，又怎么能够抵得上五百年的岁月跟记忆。
只是一个跟青澜相似的年轻弟子罢了，他根本无需介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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