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糟糕透了
“少爷,这人据说是个哑巴,身份不明,让他写也不肯动手。”凌风将情况如实禀报。
白焰站在窗外,看着那个人被注射进一支‘人间地狱’,额上的青筋几乎要破皮而出,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也把□□死死按在喉咙里。
脸上的瘢痕因为肌肉的抽动而变得格外恐怖,那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仰望太阳,却被阳光烧灼得遍体鳞伤的魔鬼。
那个人叫伊卡,白焰想到了伊卡洛斯,希腊神话中天资聪颖的少年。伊卡洛斯以腊封的羽翼逃离孤岛飞向太阳,可他飞得太高了,太阳融化了他的翅膀,最终悲壮地堕天坠海而亡。
许久,白焰走进房间,那一瞬间,他又看到了伊卡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伊卡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他每日醒醒睡睡,靠着葡萄糖注射液续命。
与药物抗争耗尽了伊卡的力气,他强打起精神看身前的人。他心里有一道坎过不去,因为坎上始终站着个人,那个人清秀又妩媚,永远柔柔地仰望着他,眉眼间都是旖旎的风情。
那个人纤细、柔弱,眼波流转间动人心扉,年幼得还看不出任何男子气概。
白焰的容貌与那个人极其相似,却只是形似而已。白焰没有那般婉转的风情,取而代之的是冰霜般的冷漠和疏离,举手投足间气势凌人,像不容侵犯的荆棘花,冷艳地绽放在令人胆怯的危险之上。
初见时伊卡被震昏了头脑,他的理智在见到白焰那张脸后燃烧殆尽,内心一股汹涌的热流排山倒海。
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坠入尘埃里,残疾、毁容,他的人生被那个人付之一炬,皆成焦土!
那日白焰困兽咆哮一般地吼着:“你最好知道我是谁!动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就算你是受命而为身不由己,我也会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每一分苦楚百倍奉还!”
最后一根绷紧的弦猝然断开,伊卡这些年来的恨与报复都疯狂地砸向白焰。
我会把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每一分苦楚百倍奉还!
“啧啧啧,‘人间地狱’都撬不开他的口。”
“那只能用点原始手段了。”凌风淡淡道。
审讯伊卡的两个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目光里收到了确认的讯息。
下肢一凉,裤子被人剪去大半,凌风戴着口罩,拿着一把长长细细的手术刀,刀锋微微压入皮肤,冰凉刺骨。
一道血痕在那个致命的地方延伸开来。伊卡浑身无力,徒劳地挣扎着,高度毁容的脸恐怖如魔。刀锋继续深入,纵然是硬生生扛下了一支‘人间地狱’,这种身体残缺的痛楚仍旧让他惊恐万分。
手脚被束缚住,伊卡空有一腔惊骇而无法表达。
他尝试着记起几个音节声韵,记起说话的感觉。
“不要......”
伊卡的声道如生锈一般,说出的都是废铜烂铁,极度阴森嘶哑。
白焰皱眉,这声音一听就知道主人声带严重受损,这个人毁容、跛脚、失声,真是糟糕透了。白焰骨子里还是个少爷,倒说不上娇生惯养不知民间疾苦,却也难以理解一个人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等等,阿焰。”杜启明出现在门口,叫住了白焰。他拿着药去房间时发现白焰不在,心下一猜便知道白焰是又强撑着返回地下室了。
杜启明走近,他眉清目秀,自有一身学者的儒雅气息,与阴暗惊悚的地下室格格不入。他道:
“这个人也算救了我们。”
“还记得你见到我时叫了我一声表哥吗?那声表哥,被这个人听了去。”
“他没有告诉葛龙。”
正因如此,杜启明在伊卡落入手里之后才没有急急地杀了他,却也一个字也问不出来,尤其这人还是个哑巴。
“哑巴?你会说话,为什么要骗我?”白焰质问。
听出了少爷话里的不悦,凌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刀锋深入肉里几分。
发声的感觉让伊卡的嗓子极度痛苦,喉结都被震得发麻,伊卡断断续续地说:“我没有,只骗你,一直以来,我都不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的声音让我恶心。”
“继续说话,我不恶心你的声音,”白焰冷冷一笑,“我恶心的,是你这个人。”
白焰问:“为什么叫救我?或者说,为什么背叛葛龙?”
伊卡的头垂下去,就在白焰几乎要以为他晕过去时,伊卡忽然开口:“我想要为你做事。”
他在知道杜启明是混进来的卧底,知道白焰有机会逃脱升天时,他改变了主意。白焰在道上不是个无名无姓的人,若不是遭到手下出卖,又怎么会落到葛龙手里。如果他能够留在白焰身边做事......他苦苦追寻的一切,或许能因此有个终果。
“凭你?”白焰眉眼间的讥讽不言而喻,他要一个话都说不利索长得奇形怪状的跛子干什么,“废物,没有利用价值。”
废物、废物。这个词贯穿伊卡的一生。
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在门外偷听养父母商量如何待他。
养母道:“现下我们两个有自己的娃了,留他作啥子?废物一个。”
第二次是日落之后,他和别的乞丐娃娃一起收活路,去见那个统治他们的男人。男人拿走娃娃们讨来的零钱,或笑或骂。男人搜遍了他全身确认没有藏私后,骂他:“手脚长来干什么?不中用的废物!”
第三次是在病房内佯装昏迷不醒,听着杂技团团主和医生指点他的今后:
“他这腿好成好不成?”
“好不成,转省城可能还有点希望。”
“进城贵,算了。可惜了他,小时候没被打断腿,现在摔成这样,兜兜转转还是成了个废物,造孽唷,都是命。”
兜兜转转还是成了个废物。自以为躲过一劫,自以为苦尽甘来,终究不过是一双腊封的翅膀,飞得有多高就落得有多凄惨。
伊卡道:“我能打架,我不要命。”
当初,他被赶出杂技团,没人敢招这个残疾丑陋的废物,他流落街头,苟且偷生,在垃圾桶里讨生活,为了一个桥洞跟别的流浪汉大打出手。
伊卡打架不讲究路数,毫无章法,一条贱命全凭借着那句“我不要命”得以保存。事实就是这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不要命别人要命,谁都招架不住对手不要命的报复。
后来,也是凭着这个“我不要命”,他进了地下格斗,大人物他自知招架不住,就挑了些小喽啰打到不死不休,直到场子被查封,葛龙看中了他无牵无挂不要命,就将他收在门下。
白焰嘲讽道,“不要命?不要命的人多的是。”
南杰也不要命,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他宁愿一命换一命,换回他被绑架的孩子。
“你的手下,他有孩子,有牵绊,他可以为了他的牵绊去死,我不会,我没有牵绊,”伊卡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我只会为你去死。”
他竭尽力气陈词:“我能打架,我打过格斗,不死不休,我还活着。杀了我,我就是废物一个,留着我,还能挡上几枪。”
“你背叛过葛龙,我凭什么相信你没有背叛我的一天?”白焰抬起下巴,气势逼人。
“我知道我做过些什么,没有我,还有别人,可我救过你,不是吗?”伊卡那张残破的脸露出一个丑陋至极的微笑。
那日,他在明白葛龙的意思后,从未想过拒绝——他不允许白焰这张与那个人极其相似的脸,在别人身下被践踏。
葛龙是想找个看起来最下贱的人侮辱白焰,可在白焰心中,无论那个人是谁,脸上有没有疤,跛不跛,属于无关变量。
造成的后果都一样严重。
“至于我为什么,不会背叛你,和我为什么,背叛葛龙,是,一样的......”说完,伊卡垂下了头,真正陷入昏迷。
如果不是他偶然听到那声“表哥”之后没有如实禀报葛龙,白焰和杜启明能不能金蝉脱壳再将对方一网打尽还是个未知数。伊卡落到如今任人宰割的地步,全是他自己选的。
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低垂着头,像是被人抽掉了脊椎,了无生气。忽然,他的嘴唇微微开合,气息极低极弱:“对不起。”
对不起,你所承受过的,远不止葛龙的伤害,还有不属于你的罪孽。
伊卡双眸紧闭,已沉沉昏去,方才那声愧疚和歉意只是无意识的梦呓,飘飘然消弭在空气里。
等了半响,伊卡仍旧毫无动静,坚毅的脸庞和南杰死前的模样重合在白焰眼前。白焰改变了主意,他不急着要这个人死。
那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留着他,”白焰递了个眼色,凌风立即将手术刀扔到一边,给伊卡松绑。
白焰对杜启明说:“这个人身上藏着太多秘密。”
“伤呢?”
白焰轻微一顿,道:“先治。”
白焰行事向来乖张,可杜启明没想到他会乖张到把强-暴过自己的人留在身边。那个人也是,明明有生路却故意将自己置于死地。
杜启明摇头笑笑,这两个人都疯魔了,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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