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难追
不知不觉到了国庆节，高三只有三天的假期，缩短了一大半。
周忻正在给答岸讲完最后一道数学题目，他偏了偏头，眼眸低垂，伸手揉了揉答岸的耳骨，说：“放假带你去一个地方，嗯？”
答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问：“什么地方？”
“好玩的地方。”他勾了勾唇，故意卖关子。
“有谁？”
“只有我们。”
放假第一天，答岸随便找了个借口，出了家门。
那一天艳阳高照，十月依旧热气逼人，树叶亭亭如盖，带来丝丝阴凉，大马路边挂着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周忻带着答岸来到了那个地方，r大附属中学初中部。
这个学校占地面积非常广，在市内颇有名誉，是一所名列前茅的初中学校。
答岸来过这里，当初他们打蓝球就是在这儿。
周忻和门卫大爷打了声招呼，大爷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了两块切好的西瓜，瓜肉鲜红，汁水诱人，他把一块递给周忻，另一块递给了答岸。
“小姑娘，你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的学生吗？看着好眼熟哟。”门卫大爷慈眉善目，语气亲切，答岸心里一下子暖和起来。
“我不是。”
“长得真好看。”大爷慈祥的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的亲孙女。
周忻替她说了声：“谢谢。”
大爷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周忻一眼，转而拍了拍周忻的肩膀：“小伙子，你有福气喽。”
周忻笑了笑，看起来心情很愉悦。
大爷放了行，周忻领着答岸走进去，此时学生们都放假，学校一个人也没有，这一片地方变得空旷寂静，读书时热闹，人去时楼空。
他们来到一块空地方，在石砖上坐了下来。
头顶是一棵苍天大树，正好遮住炎热的烈阳，带来丝丝阴凉。
答岸安静地啃着西瓜，磕到了黑色的西瓜仁，正要用手接住，忽然眼前出现一只不属于她的手，她垂眸，那只手骨节修长，手掌宽厚，上面的掌纹清晰可见，脉络纵横交错，正稳稳的支棱在她面前，停留在下巴不远处。
“吐我手上，我接着。”低低沉沉的嗓音透过微风落进她的耳朵，像绕痒痒。
答岸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她眨了眨眼睫毛，把嘴里的西瓜仁小心翼翼地吐在他的手掌心。
下午的阳光炙热，树上的蝉鸣大吵大闹，却一点也不令人心烦，像人间岁月静好的变奏曲。
答岸啃着西瓜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周忻牵唇，眉梢微微舒展，看着她热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想抬手给她擦擦汗，而自己的手已经沾染了粘腻的西瓜汁，只得败兴收回手，“这里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有意义的地方，所以想带你来。”
“你的母校？”答岸明知故问。
周忻依旧笑着，声音悦耳，像凉爽的清风：“嗯，在这里，我遇到了很多事，都很好玩，走，带你去看看。”
周忻起身，拿过答岸啃完的西瓜，找了个垃圾桶，然后去公共厕所洗了手，在自己干巴的裤子上随意抹了几下，擦去手上湿答答的水珠。
等他回来，朝答岸伸出了手。
答岸不解的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牵起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握。
答岸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
他们来到了篮球场上，空无一人，只有蝉鸣声在空中回旋飘荡，树上有几片叶子随着夏风飘落下来。
周忻指着前面的篮球场，“这里是我和他们相识的地方，就是那天一块打球的那群人，那时候的我，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交朋友，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答岸插话：“你现在也冷冰冰。”
刚说完，她下意识反驳自己的话，周忻一点也不冷，他很温柔，很细致，也很特别。
周忻嗤笑一声，弯了弯唇，“那是你没见过以前的我，会被吓跑的，现在的你，一点也不怕我。”
见答岸不说话，他接着说：“我喜欢打篮球，也是在这儿认识他们，因为一场学校组织的篮球比赛，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
答岸全神贯注听他说话，他像一本未读过的书，封面很吸引人，题目很新鲜，迫不及待等着答岸去打开，去阅读，去心领神会，试图用娓娓道来和身临其境的方式让她了解他的过去，无论是风光还是孤独，都全部呈现在她面前，像周忻这样的人，他的故事一定十分精彩，如同画家手里捧着的调色盘，豪笔挥洒就是一个绚烂的世界。
“那时候我们都处于叛逆期，我们经常逃课去网吧，经常打架，然后带着一身伤回来上课，校长经常处罚我们，写检讨书如家常便饭。”他停顿了会，指着远处操场的讲台：“我们就在那儿念的检讨书，蒋寒的检讨书结尾总是那句，我有错，但我下次还敢。”
他低头笑了笑。
答岸问出心中许久积累的疑惑，“你们天天打架逃课，学习还这么好，怎么做到的？”
周忻伸手给她遮挡烈阳，宽大的手掌在她眼前投落一角阴影，他笑着说：“你要相信有些人就是这么神奇，我试过考试乱填答案，比如十道选择题，我闭着眼都能填对九个，而且不止一两次，听起来是不是很玄学。”
答岸朝他露出一个毫无灵魂的笑，“上帝的宠儿。”
周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宠溺：“我是上帝，你就是我的宠儿。”
答岸跟着周忻来到了一栋教学楼，楼面的设计是“凹”字型的颠倒形状，往上数去，足足有十层，庄严又肃穆，仿佛为教学而量身订造，他们没有上去，周忻说：“我们的教室在第七层，咱们成绩都很不错，在精英班，但经常闯祸，老师都拿我们没办法，最后放弃了挣扎，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最难搞的学生是什么样的吗，就像我们这样的，前一秒在打架，后一秒给学校拿了个大奖，我在校长那儿可是有特权的。”
“比如？”
“比如我迟到不扣分，上课睡觉老师还会特意不点你的名，平时考试测验什么的我都是溜去打球，或者泡网吧。”
答岸觉得很有趣，周忻永远都在制造惊喜，像他这么狂妄不羁的人，一定是被追星捧月的那个，如果她早一点认识周忻，也许会更早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
就像自然规律一样。
那时候的他，一定受到很多女孩子青睐和喜爱吧，是否像现在这样，收情书收到手软，礼物多得桌子塞不完，打篮球的时候会有人争着抢着上前送水递毛巾，喜欢他的人是否会比现在更多。
她默默开口，语气酸涩，连自己都未曾发觉：“那时候肯定很多人追你吧。”
周忻看了她半晌，只见她抿着唇，眼神飘忽，看哪儿都行，就是不看他，他笑了笑，也不遮掩，“嗯，是有很多人追，我很抢手的。”
答岸一愣，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当着她的面承认了，还未挤兑他几句，又听他接着说：“但我只追过一个人，她还很难追。”
答岸抬眼，周忻露出一个阳光又充满少年气的笑容，像盛满世界柔软的光芒，她有一种感觉，感觉此刻站在眼前的人，是初中时期的周忻，她穿越了时光的鸿沟，见证稚气又活力的他，周忻什么都没有改变，少年还是一如往昔的少年。
她瞬间移不开眼睛，呆呆地：“那个人真是有眼无珠，连你都看不上。”
刚说完，答岸立马就后悔了，周忻口中所说的那个难追的人，不正是她本人吗？
周忻却说：“她看不上我，只能说我能力不够，跟她没有关系，不过，我会努力追上她，哪怕她拒绝我千千万万次，我也会爬着滚着继续喜欢她。”
“她就这么好？”
“嗯，她是唯一一个，让我放在心上的人。”
答岸愣住，说不出话。
周忻看着她，眼神袒露，汹涌的情绪在漆黑的瞳孔里快要装不下。
喜欢一个人，会从眼神里得到答案。
你可知，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的位置，无人可替，无人可占，无人可觊，因为你的那个位置，叫做无可取代。
看着他无比认真和坚定的眼神，答岸莫名想临阵逃避。
她记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周忻跟她说起自己父母的爱情，她忽然发现周忻跟他妈妈很像，大抵是从小耳濡目染，他喜欢一个人会坚定不移的喜欢，答岸不太能理解这一份沉重的喜欢是什么，刚经历家庭变故的她，父母的婚姻让她觉得这一份深沉的喜欢更是可遇不可求。
教学楼的楼梯没有门，教室都锁着，他们走了上去，顺着紧闭的窗外看到了里面的教室，崭新的桌椅，先进的教学设备，书桌上堆砌成山的书本，是平凡又盛大的青春，也属于周忻的青春。
那年的他，就在这间教室里面，坐在某一张书桌前，时而认真听讲，时而捣蛋顽劣。
七楼很高，能看到更远的风景，也能俯瞰整个运动场，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草坪，还有旁边茂盛生长的大树。
答岸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你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心却扑通扑通狂跳着。
周忻把手搭在不锈钢栏杆上，阳光在不锈钢停留，散发着刺眼又猛烈的白光，他毫不犹豫道：“没有，不过……”故意停顿一下，看着答岸的眼睛，无比认真：“现在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答岸心跳的频率更快了，她感觉呼吸都跟着不顺畅，忙撇开视线，假意看着远处的风景。
不锈钢栏杆吸热，在空气中暴晒了一天，已经热得发烫，亦如她此时滚烫无比的一颗心，像掉进了沸腾的水里，上下翻滚着，抓着栏杆的手指不知觉蜷紧了。
“喜欢到，想把我的过去都告诉她，想把她介绍给我的好朋友认识，想告诉这个世界，我很爱她。”
她又一转头，就看到了那张熟悉帅气的脸。
时间渐渐流逝，太阳落山，周忻带着答岸来到了天台，这里更高，比七楼看得更远，晚风徐徐，吹起少年的发丝。
夕阳从天边撕裂开来，蔓延出一个裂痕，像救赎之光，景色无比壮阔。
周忻两手撑在栏杆，看着眼前浮动的云霞，对身后的人说：“这里是我们的秘密基地，记得最疯狂的一次我们偷偷买了好几瓶啤酒，在这里痛痛快快的畅饮，酒瓶子撒了一地，被老师发现后家长都叫来了。”
答岸问：“你爸爸妈妈骂你了？”
周忻转过身，少年的灌风的衣角被轻轻带起，又垂落。
“骂了，特别凶，我妈说，以后喝酒出去喝，别在学校里喝，违反纪律，从那以后，我都不敢在学校里喝酒，平时也不会酗酒。”
答岸垂下眼睛，这就是他的妈妈，教育方式都如此与众不同，所以养出一个自由自在的周忻。
他随心所欲而保有分寸，散漫如风又游刃有余，他有很多跟他一样优秀的好朋友，有一个完美的家庭，彷佛全世界都是他的。
此间难得一少年。
这一切，她都无法得到，也再也无法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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