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图书馆的角落里。
孟云在翻《活着》这本书，边看边眼含热泪。
来来往往的人，没人会觉得奇怪。
在看到【他看着那条弯曲着通向城里的小路，听不到儿子赤脚跑来的声音，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这句话时，孟云的情绪达到顶点。
手机响了，她就着情绪，哭哑道：“……喂”
电话里的人微微一愣，旋即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来，
“你怎么了？小云朵。”
孟云眼眸一颤，登时怔愣住了。
这个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因为在一个月前，他还在讲：那就一样样来好吗？先从别哭开始。
那时候的声音是那样清润而温柔，像春雨滴竹。
可现在声音的主人因为一个丑陋的屠夫，而让声带受损。屠夫劈开了春竹，条条刀痕让竹子不再清脆，温润的嗓音被刺破，留下点点斑痕。
孟云能想象到他弯身呕吐的样子，这回真的是嗷的一嗓子，哭出来了。
她捂住嘴巴，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泪水从指缝间嘀嗒而下。对方耐心等她情绪释放完，才轻声安慰。
“哭什么，我又没死……”
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却还是带着温柔的气息，吹散女孩心头的阴霾，撒下一片温暖。
孟云抽抽噎噎，“学长，我……我对不起你……是我……我害你过敏的。”
对方等她情绪稍加平稳才耐心道：
“我没什么事，小云朵，别担心。”
“呜呜……你为什么要吃那碗面，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会过敏，为什么还要这么偏执，一意孤行。
“因为我……”对方想了想，像是刻意模仿孟云的话
“活腻了，无所谓了呀。”
话语带着自我嘲笑的意味。
孟云一愣，终于破涕为笑。
半晌，她瘪着嘴解释，“其实我设计游戏的时候，就想吓唬吓唬你的，没想真让你吃面，就想你玩下大冒险。”
学校里的年轻人都喜欢干这样的事情，是以孟云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想着让一样冷静从容的学长出出糗。
——那个样子一定会很好玩的。
哪知道事情会被搞砸成这样。
“我知道。”对方沉默了会，还是决定向她解释清楚：“那个女孩我见过……”
“……哪个？”
“就是你让我去表白的那个……她喜欢经常跟着我，昨天也许就是看到我在那，她才坐得近一些。但从不主动跟我说话。”
孟云眼睛眨了眨，随后一脸笃定道：“她喜欢你。”
当了六年舔狗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懂。
学长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孟云又问：“那你喜欢她吗？”
问出这句话后，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奇怪的情愫在心口蔓延，像是在忐忑期待着这个答案。
所以当学长回答不喜欢后，孟云明显感觉到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不喜欢为什么你为了她甘愿过敏去吃那碗面。”孟云决定刨根问底。
“因为不喜欢，也要给她尊重啊。”
学长的回答，让孟云呆愣了好几秒。
是啊，
不喜欢，
也要表示尊重。
孟云觉得，在自己的认知里。
学长和周天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周天泽傲慢又臭屁，常年拿鼻孔看人。他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就是这个性子才吊了自己这么多年。
把自己的付出当做垃圾。
对于那些表示出好感的女孩，周天泽通通都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抽屉里每天的几十封信那是看都不看，撕了就往身后垃圾桶倒。
初三圣诞节那年，孟云的情书和打了半年的围巾就是这样遭了毒手。
孟云还记得，当时自己抱着垃圾桶哭得肝肠寸断，周天泽还一脸你有什么毛病的样子看着她。
而现在的学长，是如此的绅士，不喜欢的人，也会表示尊重。他会为了一个不认识女孩的自尊而甘愿受罚。
孟云突然还有些莫名羡慕起那个女孩来，她要是知道学长做的事情，应该会很感动吧？
思绪想远了，孟云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拍拍脑袋。
为什么自己要拿学长和周天泽比？
周天泽，
他也配？
孟云又跟学长聊了几句，末了，她眸光闪了闪，握住手机小心翼翼问：
“学长，我以后叫你俊俊好不好？”
对方像是在喝水，听完直接呛得咳了好几声。
“我……我就是觉得总是学长学长叫的，生分了，”孟云虎头虎脑解释，“我昨天打电话听你家人是这么叫你的，我想着，我也想这么叫，叫俊俊亲切点……”
孟云在对方的沉默中，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叫了。”
孟云咬着嘴唇，不说了。
耳朵里传来放水杯的声音。
然后，一个被水洇过的嗓子开口带着清甜：
“我喜欢，你叫吧。”
孟云咧开嘴，
笑了。
下午的听力课。
计算机房，快下课了，外教tom找来《功夫熊猫》第一部给大家放松下，演到熊猫阿宝扛着行李上台阶拜师学艺时，大家被它滑稽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孟云戴着耳机，用手托腮。她在思考，要把藏宝游戏的礼物放在哪儿好。
要不也是图书馆？
她想了想，伸手从书包里拿出学长之前给自己的黑色盒子，打开蝴蝶结，把原先的旋转木马水晶球给取了出来。
这个礼物是之前就准备好的，原先是想着，之前和学长聊过他很喜欢的一部法国片子《两小无猜》。里面的男女主人公就是通过一个旋转木马盒作为信物互相打赌敢不敢完成游戏。
——现在她想把这个礼物换了。
孟云翻开抽屉里的书包，从钱包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袋子，放在了盒子里。
旁边桌的班长吴雪峰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取下耳机把脸凑过来，“诶，孟兄干嘛呢？”
吴雪峰是孟云在班上的死党，平常玩世不恭，没个正经，最喜欢跟孟云称兄道弟。
孟云没理他，后者不死心又把手伸过来，“我看看呗？这是又打算给帅哥送礼物啊？”
孟云眉头一拧，“我在你心里就是花痴这个形象？”
吴雪峰很认真点头，
被孟云一个虚巴掌扇了回去。
第二堂课下课后，孟云没等宋薇和李秋梓就跑了。她急急忙忙奔到图书馆四楼，找到一个偏僻来人少的小间，把盒子在书架上藏好，确认无误后才离开。
孟云把书本放回寝室又赶到食堂，随意扒了几口饭，就往大礼堂赶。
今天瑾华大礼堂开展文化节的舞蹈大赛，各个学院都派出一支代表队来参赛。
甫一进大门口，里面热闹的声音不绝于耳。诺大的礼堂里，各个代表队小聚一堆，补妆，聊天，各种颜色的演出服在灯光里晃了眼。组织部部长柯凡叉腰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在指挥着底下人分配位置。
观众席已经坐了很多人，各个学院抬旗子的，发应援棒和手牌的，热闹非常。
“这儿！孟云。”陈敏在前排冲她挥挥手，孟云在人群中挤身走了过去，在她旁边预留的位置做好。
“这是节目单。”陈敏把一张红色单子递给她，“写新闻的时候可以参考。”
孟云接过来眯眼看了看。
陈敏又指了指旁边评委台的几个牌子，“校领导的位置和名字你要记好，发言的话不需要记细，几个大点就行，要听不清，我再想办法问到原稿。”
“不用，我可以的。”
陈敏点点头，“你的能力我是相信的。我今天来呢，也就是单纯想看看节目，特别是我们学院的节目。”
说完，陈敏一脸兴奋地注视着前台，手里攥着个相机，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晚上八点，舞蹈比赛在观众们热情的呐喊中开始了。
等到第三个节目时，主持人报幕法学院的《孔雀舞》，台下响起了最热烈的起哄声。陈敏眼睛迸光，拿出相机standby。
孟云还想着为什么大家这么兴奋，一抬头，就看到台上一群男孔雀光着上身，头插羽毛走了上台。
三十多个男生们裸露的上身用迷彩笔勾勒了纹身，脸上也画得十分妖娆，裤子是统一的蓝色调，正各自摆好造型。
本是女生的舞蹈，让男生来跳，确实是另一番风味。不是哗众取宠的媚俗，倒还多了点柔美外的阳刚之气。
陈敏在台下边拍照边笑得前仰后合。
孟云顺着她的视线捕捉到孔雀群里，那个最边角上，正笨拙地扭着腰跟上节奏的人。
只见那人一脸生无可恋，手脚还要跟着摇摆。
正是副主席谈林本人。
孟云：“…………”
旁边的陈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更是起哄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身材真好啊！”
“法学院牛逼啊！！”
“来来来！谈林！扭起来扭起来！”
热热闹闹一曲毕。
谢幕后，旁边走廊上，谈林掩着脸弓腰走过，被陈敏一脖子给捞了过来，举着手机：“来来来，合张影再走呗，美人儿。”
“滚滚滚！跟你很熟吗？”谈林挣扎开她的魔爪，“老子都他妈社死了。”
谈林嫌弃地双手抱臂，一副被欺辱的模样：“你现在满意了？当初说好不跳的……”
“那没办法啊，我们法学院就数你盘正调顺，不拉你拉谁啊。”陈敏一勾他下巴，被谈林一爪子拍去。
陈敏和谈林都是法学院的，同系不同班。
“你牛逼你叫沈青临跳啊！”谈林叉腰道。
“哈哈哈，那我可真不敢……”陈敏说完，望望四周，“诶？他人呢？”
“生病了。”
“嗯？啥病？”
“不清楚，反正请假了，昨晚也没回寝室住。”
“啧，难怪昨天上课跑了，原来是不舒服。”陈敏想了想，瞥了眼旁边候场的一个倩影，努努嘴道：“诶，人夏蔚然可问我好多遍他今天来不来了，唉，如此怠慢了佳人啊。”
谈林轻嗤一声，“我觉得没戏。”
“什么没戏？”
谈林抚了抚头上的孔雀毛，“他俩没戏，沈青临要是喜欢她，早喜欢了，也不会拖到大三。”
陈敏想了想，也确实是。
孟云看着谈林和陈敏在咬耳朵聊天，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了夏蔚然。
女孩今天穿着白色长裙，在一群红色身影中，像一个傲立群芳的牡丹仙子。
待主持人报幕后，仙子翩翩上台，惊得台下200多只孤狼嗷嗷叫。
“蔚然，我爱你！”
“蔚然大美女！！”
“校花校花！好美！”
“夏蔚然！你是仙女下凡！！”
一曲终了，她拖着长裙从侧台走下来，一群男生哄的一拥而上，争相把花束往她怀里塞。
夏蔚然礼节性手下，点头道谢。
大家又都一路跟着，七嘴八舌的说着各种赞美的话。
夏蔚然双手捧花，眼神在场上到处梭巡，可哪里都没有那个人。
女孩的眼神最终暗淡了下来。
舞蹈大赛结束了，观众依次散场。
演员们留下来和领导合照，陈敏强拉着谈林站在边上，笑得龇牙咧嘴的。孟云跟着人群散场，走着走着，她突然惦记起放在图书馆里的盒子来。
里面的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就这样放那里，万一被别人拿走怎么办？
她又打开手机。
聊天屏幕里，三个小时前，有她发的短信。
孟云：「俊俊，宝藏我放在图书馆四楼靠右最里间自习室了，你想要随时去取哟。」
下面学长没回。
孟云一拍脑袋，急忙往图书馆赶去。
晚上9点40分。
还有十分钟就闭馆了。
一些自习室已经关了门，阿姨拿着拖把在打扫卫生。
孟云迎着下楼梯的人群逆流而上，赶到最里间自习室里。
推门而入，里面空荡荡的。
孟云找到第三格书架，在角落里摸到了盒子，她正暗自庆幸呢，门外突然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寂静的夜晚，尤为突兀。
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
孟云只稍愣了一秒，
瞬间想到了什么，呼吸都跟着一滞，
而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
孟云哆哆嗦嗦打开。
学长：「好，我现在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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