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灵堂里。
孟云整个人都怔忪了。
表哥？
周天泽叫沈青临表哥？
所以他们两个根本不只是校友认识这么简单？！
那一刻，孟云的脑子里极速回溯之前的事情，才后知后觉般恍然大悟。
——为什么沈青临当初跟自己一起从蔡记生煎吃完早餐回筒子楼，不是恰巧他外婆就住周天泽那栋，而是因为沈青临的外婆就是周天泽的奶奶！
为什么跨年那晚周天泽追车，会喊“沈青临，我恨你，”为什么沈青临事后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因为他的心中对周天泽还有愧疚，毕竟那是割不断的血缘亲情。
所以，俊俊一直都背负这些埋在心里，从来没告诉自己。
可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呢？
孟云哽了哽，
她的俊俊啊，是怕告诉自己，自己会纠结难过吧……毕竟曾经喜欢的男生是现男友的表弟，这样的事情，确实一时无法接受啊。
孟云呆滞了会儿。
就在这一瞬间，沈青临已经转身走了。
她瞳孔里映着男孩离去的身影全身一颤，下一秒，蓦地用力推开了周天泽。刚想过去周瑾已经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声音激动道：“孟云啊，姑姑还是第一次见你。你今天来陪阿泽了是吗？”
孟云被她牵着手，视线落在女人身上。
周天泽叫她姑姑，
所以她是俊俊的妈妈吗？
孟云本想冲过去找沈青临的想法一下止住了，自己不能这样唐突，这可是俊俊的妈妈啊。
她勉强笑了笑，“阿姨，我今天是跟我爸妈一起来的，我们两家关系不错，秋奶奶以前对我也很好很照顾我。阿泽……他是我初高中同学，我也是做为同学来看看他的。”
话音一落，周瑾在“做为同学”这几个字上顿了下。
这小姑娘，
是在刻意告诉自己她和周天泽不是情侣吗？
为什么？
可她没思虑多久，就被钟叔叫过去处理事情了。周天泽看向孟云，她也回看他，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怜悯，转而有些更为复杂的情绪暗涌。
“云朵。”周天泽唤她。
孟云一字一句道：“阿泽，你节哀吧。”
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只剩下周天泽红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灵堂外，
孟云到处寻找沈青临的身影，可哪儿都找不到，打电话也没接。她无奈抚了把头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钟田丽来寻她了，把人拉到里面跟孟志雄汇合，招呼着孟云去灵堂后院给那些前晚熬夜的人倒水端茶，招待下过往来客。孟云只能跟着过去，就这样忙忙碌碌一直到晚上，三个人才从贺梵山开车回了家。
到家后，孟云还在给沈青临打电话，可他还是不接。晚饭钟田丽叫她来吃，孟云食不知味，整个人都是蔫巴的，钟田丽和孟志雄只道是她还在为秋玉芳的离世而难过。
两人就岔开话题聊了聊，
想让她放松下。
聊着聊着，钟田丽就想到一件事。
“诶，今天我看到阿泽的表哥了，”钟田丽对孟志雄说：“这么多年没见都成大小伙了，真的是帅气啊。”
孟志雄点点头：“这小伙子确实是不错，还挺有礼貌，待人接物也没问题。”
钟田丽说：“不过我也就见他一眼，怎么下午也没看到人呢？”
“说是去忙墓地的事情去了。”
“难怪——”钟田丽想到了什么，笑了下，转头问孟云，“小云朵，你还记得阿泽的表哥吗？”
“云朵？”
孟云总算回过神，“啊？”
“我问你还记不记得阿泽的表哥，你们小时候见过啊。”
孟云眼眸微闪，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尾音上扬道：“我……我见过他？”
“是啊。”钟田丽见孟云还是满脸疑惑，嗨的一声：“你这丫头，亏得人家小时候还在拱水桥找到你带你放风筝，你那时候不大哥哥大哥哥的叫着，怎么现在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钟田丽刚说完，孟云整个人都滞住了，瞳孔骤缩成针，连呼吸都迟缓了，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他带我放风筝？小时候带我放风筝的人是他？”
“是啊，”钟田丽看到孟云的表情，“怎么了？……云朵。”
“带我放风筝的不是阿泽吗？妈，你是不是记错了？”孟云颤声问道。
“是阿泽的表哥啊，怎么会是阿泽呢？”钟田丽皱眉道：“当时我和秋姨就站在边上啊，她还告诉我这小孩是她外孙，小名叫……叫……哦，叫俊俊，确实这小孩也俊，诶，老孟，他大名叫什么来着？”
“我也不知道，今天他家亲戚也是叫他俊俊……”
“他大名叫沈青临。”孟云一字一句道，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话音一落，
孟志雄和钟田丽同时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钟田丽才道：“沈青临？跟你男友同名同姓还是……？”
孟云痛苦地闭上眼睛，“沈青临就是我的男友，他是周天泽的表哥。”
孟志雄：“………”
钟田丽：“………”
两人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孟云一直在流着眼泪，钟田丽赶紧抱住她，乖女儿哄着，问孟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孟云在她的怀里抽抽噎噎把事情全都讲清楚了。
钟田丽听完，睁大眼睛道：“所以……阿泽骗你说当初陪你放风筝的是他？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对他好了那么久？！”
孟云泪流满面，
没有吭声。
餐桌旁，孟志雄背着手站着，少顷长叹了一口气，“阿泽这事情，真的做得不地道，害了云朵，也害了沈青临。不过这件事情，最该反省的是你。”
他转过身看向孟云，一脸严肃道：“你的这个热血性子，想什么就一股脑儿的往上冲，从来不想后果，以前为了阿泽也是，爸妈就是太放纵你了，现在你知道后果了吗？”
“这两天我看的很清楚，周瑾对阿泽特别好，她是他现在唯一最亲的人了，如果让周瑾知道，你先喜欢阿泽，现在又喜欢她的儿子，你觉得她会作何感想？云朵，你把自己的路给走窄了，走难了你知道吗？”
“………”孟云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
“哎呀，你说这么多干嘛？！孩子才多大啊？而且，谁知道会这么巧的事儿呢？云朵，别难过。”钟田丽边说边对孟志雄使眼色，“你不是今天值班吗？怎么还不走啊？”
孟志雄叹了口气，
转身换衣服走了。
沙发上，
钟田丽抱着孟云哄着，“宝贝，没事的，妈妈在。”
孟云边哭边道：“……俊俊他今天看到阿泽搂着我，他很难过走了，现在都没接我电话……怎么办啊……他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他肯定恨死我了，讨厌我了……妈……怎么办啊……”
钟田丽抚摸着她的背，安慰着说：“可能是有事忙啊，今天灵堂那么多人吵闹没听见，下午又去墓地一大堆人，可能忙忘了。要不你再打试试？”
孟云从她怀里起身，拿起电话又拨了出去。
这回，
响了很长时间，
居然通了。
“喂……小云朵。”沈青临干哑的嗓音道。
孟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俊俊，你在哪儿啊？为什么没接电话啊？今天白天的事……”
“我知道……没事，”话筒里，沈青临低沉道：“太忙了，没听到你的电话。”
“俊俊，我……”
“云朵，我累了，先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俊俊，对不起……俊俊……我不知道……”孟云一直在道歉。
话筒里沉默了几秒，才听沈青临道：“云朵，今天不只周天泽失去了奶奶，我也失去了外婆啊……”
所以，
为什么只安慰他，
不安慰我呢？
孟云颓然闭上眼睛，“俊俊，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好不好？”
“太晚了……别来了……”
“当初陪我放风筝的人是你对不对？俊俊……原谅我吧……我就是个傻子。”
“………”沈青临没回答，只有缓缓的呼吸。
“你在哪儿？我现在来找你……”
“……别来了，乖……”
“俊俊，我——”孟云话还没说完，话筒里传来人群的嬉闹声，有孩子，有大人，还有潺潺的水流声，像是水车在缓缓运转。
她福至心灵道：“你在拱水桥对不对？！”
“……”
电话里的人没回应。
“俊俊，呆在那儿别动！我马上来找你！”孟云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跑。
“云朵！等一下！”钟田丽从后面追过来。
“妈，我现在去拱水桥找俊俊。”孟云焦急道。
“我知道，我就想跟你说一声。”钟田丽握住她的手，“女儿，加油啊，妈妈支持你。知道吗？”
“……嗯。”孟云留着泪点头。
“快去吧！哄男人方面你可是深得老妈真传的，一定没问题！”钟田丽狡黠的眨眨眼。
钟田丽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孟云转过身，
像个勇士一样跑了出去。
夏夜的拱水桥，热热闹闹的。
跳广场舞的大妈随着音乐律动，旁边的小摊贩摆着琳琅满目的夜光风筝，在拍手吆喝着，一群小孩挤在里面兴奋挑着。
广场延伸到桥边，过了桥，又有一层台阶扶摇直上，最顶端是慈母的巨型雕像，俯瞰着整座江城。旁边的水车吱呀呀转着，有小孩在泼水嬉闹。
大家都是快乐活泼的，
除了一个人。
台阶旁，沈青临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天空，耳畔有风吹过，吹动男孩额前的碎发，将漫天星斗都碎在他的瞳孔里，铺上一片银河。
良久，他微微低下头，俯视着广场上的芸芸众生，当视线落在不远处一个小小身影上时，还是怔愣了下。
他缓缓站起身来。
孟云从的士车上下来，跑到了广场，又径直掠上台阶几步一格冲上去。直到她跑到沈青临的面前，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晚风徐徐，
两个人站在石阶上，旁边是水车在转，周围有人时不时走动着。两人目光看向彼此，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俩一样。
“对不起。”孟云道：“让你等了这么久。”
沈青临喉结一滑，“不久，也就十分钟而已。”
“不，不是十分钟，是十年啊……”孟云颤抖着声线，“对不起，俊俊，我让你等太久了。”
“………”沈青临静静看着她，刚想说话，孟云已经踮起脚，捧住他的脸吻住了他。
她用尽全力吸吮着，舌头缠着他勾着他，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下咽下才能表明自己的真心。
沈青临弯下腰闭眼回应着，
两个人抱在一起，深吻了很久很久。
才喘着气稍稍分开。
孟云看着他，“你住在哪里？带我去好吗？”
沈青临喉结一滑，
点了点头。
江城云尚酒店。
宾馆的门被房卡刷开，
关上后。
沈青临就迫不及待地将孟云抵在门上吻着，两人呼吸交缠在一起。一路脱下衣服滚到了床上。
沈青临胸腔上下起伏，一双眼眸里满是兽欲，可他依旧强压下来。
孟云抱住他，“我是你的，俊俊，我的初恋是你，初吻是你，初夜也是你的——唔——”
还没说完，沈青临低头吻下去，一边用力啃咬一边手在女孩身上不断摩挲探寻。
过了好久，才像只没有吃饱的猎犬，悻悻然放开了她，背过身去边调整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孟云手肘半撑起来，“……怎么了？不继续吗？”
沈青临长吁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抱着珍宝一样喃喃道：“云朵，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真的不急的。虽然……我也很想，但是，真的不应该是现在啊。”
孟云哽了哽，确实。
不应该是现在。
她回抱住他，下巴抵在肩膀上，声音糯糯道：“那你还生我的气吗？”
沈青临轻轻笑了下，抚摸着她的长发，“不生气了。”
“还难过吗？”
“………”
沈青临没回答。
孟云又把他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着他，说不要难过啊，我的宝贝，外婆只是变成星星去了天上啊，宝贝你还有我陪着你啊，我一直陪着你啊。
就这样哄了很久很久，
直到沈青临状态好些了，
才稍稍分开。
孟云牵着他的手，眼眸闪闪道：“俊俊，我真的很开心，原来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啊。”
沈青临深情凝视着她，“我也是，小云朵。”
孟云笑了。
两人又抱在一起。
良久，
她想到什么：“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当初是不是在拱水桥古松下面埋东西了？”
沈青临滞了下，“你说藏宝游戏？”
“对啊，当初你刚认识我跟我短信说的，说不知道找不找得到,——你埋了什么？”
“………”沈青临好久才说：“小时候埋的，不记得了……”
孟云眸光一闪，“是吗？是不是给我的啊？”
沈青临叹了口气，知道瞒不过她，点点头。
孟云一脸兴奋地爬起来，“走！”
“去哪儿？”
“回拱水桥，找去啊！这是给我的，我肯定找到。”
“都十多年了，不一定在啊。”
“不找怎么知道？！”孟云一把拉起了沈青临。
夜晚，
两人又回到拱水桥古松树下，两个成年人挤在几个小孩中间，孟云用铲子掏了半天，“没有啊？”
沈青临拍拍脏手站起来，“说了找不到了啊，傻云朵。”
“嘿！我就不信了。”孟云袖子一撸用铲子指了指松树右下角，“我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
说完继续铲了起来。
一小时后，
她累瘫在树下，哎哟哎哟地扶着腰，“不行了……真没有了。说不定早让别的野孩子挖走了。哎呀……我累死了，艹——”
她话还没说完，眼前蓦地多出了一个黑色方盒子。
孟云看了看方盒子，又看了看沈青临，老半天才抖出声，“这是？”
“打开看看啊。”沈青临扬扬下巴示意。
孟云半撑起身子掸掸手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张陈旧的小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
小妹妹，我今天和你玩得很开心，可我明天就要走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沈青临啊，你一定要记住了！我还会来找你的！
孟云看着这张纸条，眼眸瞬间湿润了。
“你什么时候埋的？”
“就你和你妈妈走的时候，我有跟你说过，可当时你妈还在喊你，你就忘了吧。”
“你怎么不直接说你叫什么呢？”
“我怕你还小，记不住，觉得写纸条更好一些。”
孟云憋憋嘴，又低头看向纸条。
一张纸条，
过了十一年，
终于重见天日，回到了女孩的手里。
还好，
一切都是刚刚好。
孟云激动的胸腔不断起伏，良久，才道：“你什么时候找到的？”
“在你今晚来找我之前，我就找到了。”沈青临说。
“………”孟云刚感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嗯？那个时候就找到了？！那你眼睁睁看我在这忙的要死挖了整整一个小时你都不吭声？！”
沈青临抿了抿唇，喃喃道：“谁叫你白天让阿泽抱了。”
孟云艹！的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所以你就报复我是吗？！啊？！好你个沈青临！你就是个腹黑！！你敢这样欺负我！啊？我！”孟云拿起铲子就追了过来，“我打不死你我！”
孟云抄着铲子就哇呀呀奔过来了，沈青临边笑边躲。
两人绕着古松树来回转圈。
一群小孩看着他俩，跳着拍手笑道：
“哦哦！姐姐打哥哥啦！真好玩！”
“哈哈哈！哥哥打不过姐姐！”
“哈哈哈，真好玩儿！”
笑声在夏夜里的拱水桥传到很远的地方，
天上的星星闪啊闪，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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