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用了极大的毅力，汝晴才让自己移开目光，从这之后她就有些恍惚，连顺德的那句‘妹妹怎么也在’也只是敷衍一笑。一场斗鲛让顺德很是满意，万花谷谷主陪着顺德移步厉风堂，汝晴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随后落在队伍的最末。鬼使神差地，她回头看向仍被钉在树上的鲛人。那双眼仍旧满是杀气，对她也并无特殊，好像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本宫数日前曾出游东海，此鲛人竟敢以下犯上伤我仙师府弟子。天地众生皆应臣服于本宫，这鲛人也不能例外。”厉风堂内，汝晴坐在顺德的下首，再一次听到她颠倒黑白之语已经没了感觉。

        “能得仙姬青睐，是你们万花谷的造化。此事，绝不能有闪失！”顺德的话刚说完，张仙使就急忙补充，势必要把训鲛这件事，按死在万花谷御灵师身上。

        万花谷谷主林沧澜推脱自己身有旧疾，顺势推荐自己的儿子训鲛。汝晴见状眯起眼睛：林沧澜不亲自训鲛，很可能为了让他的儿子林昊青有出头的机会。难道这训鲛对御灵师来说不是难事，是自己小看了这些御灵师？

        林昊青愿意为顺德驯服鲛人，张仙使也说出了顺德的要求：一要开口、二需断尾、三愿献珠。听完了顺德的要求，堂中暗潮汹涌。万花谷众人原以为训鲛只是让它受刑，好让仙姬出气。没想到仙姬训鲛是想把鲛人收为仙侍。

        万花谷的长老们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有一个站了出来：“仙姬，若要鲛人说话尚且可以，但听闻这鲛尾鲛珠对鲛人而言，是堪比性命之物。后面两条恐怕不行。”

        “这么说，你是觉得本宫强人所难，蛮不讲理了？”

        “是小仙失言，小仙失言！还请仙姬恕罪。”

        “仙姬，”林沧澜坐在轮椅上向顺德赔罪，“木泽长老失言，但绝无不敬之意，还望仙姬息怒。”

        顺德面无表情地看着万花谷众人，目光淡淡的却给人不可言说的压力。汝晴看着惊惧交加的长老们，突然发现她一开始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哈哈，哈哈哈。”顺德突然大笑起来，“本宫又没说什么，何必如此紧张。只不过本宫一向觉得，做任何事情都需干脆彻底，对本宫无用的便是废物。废物，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你说对吗，沧澜谷主？”

        顺德敲打林沧澜的话，让汝晴听出一丝别样的含义。万花谷虽然不在九天之上，却也是天仙一脉，天君都不敢随便对无过的天仙施以惩罚，顺德却敢明着说，如果万花谷不能让她满意，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天庭，如今已经凋零至此了吗？

        “仙姬放心，昊青既然领了命便会竭尽全力，给仙姬一个满意的结果。不过仙姬也知道，这鲛人确为罕见的凶物，我若顺利完成任务，不知是否能向仙姬讨要一桩赏赐。”为了让顺德息怒，林昊青主动站了出来。

        “为仙师府效力是我们的本分，怎么可以要赏赐！”坐在轮椅上的林沧澜偏过头，不赞同地看着林昊青。

        “无妨，本宫从不吝啬。谁能完成本宫心愿，本宫也会回他一个心愿，任何事，本宫皆可应允。”

        “谢过仙姬。”

        “万花谷护法纪云禾，也愿参与训鲛，还望仙姬成全。”汝晴看着从堂外大步走来的纪云禾，转头看了张仙使一眼。张仙使会意，大声呵斥纪云禾。

        “放肆！还不赶紧把她拖走！”

        “仙使怎么知道，仙姬不愿意让我参与进来？”

        “你倒是很有自信，且说说看凭什么？”

        汝晴也想知道，纪云禾为什么要主动参与训鲛。在张仙使提起纪云禾之后，她就派守心去查了查这纪云禾的底细。纪云禾是谷主林沧澜的养女，御灵之术冠绝万花谷，被称为万花谷第一御灵师。

        林沧澜年事已高却从未当众说过，要将谷主之位传给林昊青。这样的态度让万花谷分成了两派，注重实力的人，推崇让纪云禾成为下一任的谷主。而注重传统的人，则誓保林昊青的地位。毕竟是千年前的林氏，创造了万花谷的辉煌。

        “就凭我和仙姬一样都是女子，自然知道，仙姬想要的是什么。仙姬”纪云禾话未说完，就被一声轻笑打断。

        “汝晴，你笑什么？”厉风堂里，所有的目光都或明或暗地集中在汝晴身上，她却没有半点不适。要知道对付嘴遁王者，就得打断她的输出。

        “姐姐，”汝晴笑意盈盈地凑到顺德的身边，当众耳语。纪云禾看着顺德仙姬轻挑了下眉头，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她的心房。

        “姐姐，这只是我想猜的，没准纪护法不是这个意思呢。”

        顺德看向纪云禾，脸上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你继续。”

        “是。”纪云禾原本有八成的把握说服仙姬，但是被汝晴那一笑打断，八成顿时成了六成。只因顺德仙姬那不太高兴的表情，像是纪云禾冒犯了她一样。

        “仙姬是想要屈打臣服的木偶，还是想要一个真心相与的忠侍。身为表心为里，畏惧也好隐忍也罢，这些源自外在的臣服，其实并不牢靠。只有内心的甘愿，才最为可贵。纵观四方御灵师，论驭心小仙认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再说仙姬喜欢干脆利落，那何不让小仙也加入，可以试试新的路数？都是为仙姬效力，我想少谷主应该也不会介意，对吧？”

        纪云禾的话，让汝晴心下叹服。不过她注定要当纪云禾训鲛路上的拦路虎，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姐姐，纪护法说得有道理。我听闻凡间就有熬鹰一说，双方一致僵持着，不给鹰吃喝，不让其睡觉，直至鹰的意志被彻底击垮。这样看起来这熬鹰确有些纪护法说的，驭心的意思。鹰这种动物，它的心志比天还高都能驯服，想必擅长驭心的纪护法，定能训服鲛人。”

        纪云禾听了汝晴的话眉头紧皱，她总觉得，这明德仙姬看似在帮她说话，实际上不怀好意。顺德听汝晴说起熬鹰，想起她曾游历过人间，那苍鹰被驯服之后确实无比听话，但却是只听训鹰人的话。

        顺德心想左右不过是一个御灵师，鲛人若是只听从驯服它的御灵师，那便将这御灵师除去即可。

        “好久没见过如此狂妄之人了，”顺德从主位走下来，这才正眼打量纪云禾。“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小仙纪云禾。”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给张仙使贴了禁言白符的人。”

        “是。”

        “那么，‘御灵师的本分是御灵除恶，而不是讨好仙姬身边的奴才’这话也是你说的？”

        “是。”纪云禾抬起头，不卑不亢。汝晴心下叹息，若不是因为鲛人，她真的不想与纪云禾为敌。

        “这可是你主动请缨，倘若有任何差池，你可担得起后果？”

        “小仙愿承担所有后果。不过，小仙还想多问一句，仙姬方才说，要给予少谷主的奖励，不知与我是否同样适用？小仙认为，凡是都得公平才是。”

        “你很有趣，本宫允了。你们二人一个训身一个训心，谁先完成本宫的任务，谁就可以得到本宫的奖励。反正师父还没有出关，本宫就当做看一场好戏。”

        “既然仙姬喜欢，那此事就此定了。”林沧澜定了两人比赛训鲛，随后便亲子送两位仙姬出谷。

        从万花谷回来之后，汝晴就练了一天的字。此世用的文字是篆书，写篆书所要付出的能量极大，堪称"洪荒之力"，但这种能量的爆发有需要极度的均衡，没有淡定的心态，就不可能写好铁线篆。铁线篆在视觉上要求线条粗细一致，在书写时须全神贯注，把创作的激情融入淡定平和之中。

        汝晴在书房里四平八稳，万花谷一行让她明白了她错在了哪里，她在之前和平自由的世界里的观念不适用于这里。天仙与地仙阶级明确，种族之间壁垒分明。她身为仙界的仙姬，既不重用仙师府的弟子，也不亲近天庭的仙君，反而想去招揽海中的鲛人族，在其他人看，怎么看都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顺德背靠天师府，天君有仙君们的拥护，两派人马现在已隐隐有对立之势。汝晴看似没有势力，其实可以选择中立，两边交好。然而她选了算是最差的一步棋，主动与地仙交好。

        这是碰上了隐居深海生性淡泊的鲛族，只求救出世子。若是遇见其它不安分又生性奸诈的地仙，她早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想清楚了今后的打算，汝晴的字写得也越发流畅，只是在写到鱼字时，又想起那双眼睛。

        “可怜你好心救人，反倒落个如此下场，我大人有大量不与你的父王计较。鲛人，我会尽力帮你脱困，只看老天给不给你这个运气了。”

        “顺德让他们两人一个训身一个训心，或许我可以帮帮那位少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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