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诗梦道：“诶，您还是别叫我先生吧，诗某江湖草莽，听着这两字文绉绉的，怪别扭。您说的这个是……官家的‘一把刀’——无常？”
“是是。”
“怎么了？”
“我……”齐明欲言又止，“本王想打听打听——如何联系他们？”
诗梦神色古怪地瞥了齐明一眼，没有说话。
齐明急忙解释道：“本王最近买了好些个童子，原打算做个普通家丁，却发现家丁人数足备。这些年，倒是护卫兵丁为本王殉者众多。本王想着那个什么无常，既然是赫赫有名的杀手组织，想必对很多窍门颇多了解，若是能请那里头的师父来教授这些孩子，想必大有益处。”
诗梦换上一副商人标准的笑容：“二皇子何必舍近求远。江湖上最好的杀手组织和情报组织都在我月影楼。而无常——那是官家的组织。自然是你父皇暗地栽培的，你若动了它……你觉得陛下会认为你真的只是训练兵丁？”
“况且，杀手行动大体也就那么些方法，何不找个更加安全的呢？”
“先生，啊，不，诗盟主若肯出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齐明满脸喜色没有盖得住。
诗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破格有了一个徒弟了。诗某现在是在同殿下谈生意。我们这里最好的杀手是——他指了指饮冰。”
“饮公子？”齐明看着这个仿佛影子一般追随着诗梦的美男子，他的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比兵刃还要冷一千倍的气场，有些愕然：上来就拿这么好的“货色”交易，这是……有与本王结交的意象啊。
“要这么说也行。可是，他不能走开。这是我月影楼的辅公。等同于一国之相。”诗梦带着玩笑的语气，“但殿下可以要走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诗某相信，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齐明不曾迟疑，笑道：“那便这么办了。不知，直接同诗盟主相谈，可有让利一二？”
“哈哈哈，自然是有的。不过，小本经营嘛~~殿下还请‘手下留情’啊。”诗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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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
柳芊芊已经转了好几家古玩铺。她想卖个精致的香囊球，平日里可当熏香炉使用，同时外出也可随身佩戴。
除了价格、款式和功能多有不符合她心理预期外，更重要的是……在她的身后总有视线粘着，怎么也甩不掉。三四家逛后，她已无心真正的挑选货物。
柳芊芊在带着暗中的人兜圈子。
似乎是巧合，柳芊芊在一家很小的不起眼的店铺里发现了自己喜欢的香囊球。葡萄卷草纹的球体，里头有个放香丸的可转动小碗。球体底部挂着一小片一小片高低错落的葡萄叶形状的精致小玉叶片。一阵风过，叮叮当当，清鸣悦耳。香囊还配套有一支清癯梅花模样的香架。
日常时候，球内填入香灰，挂于梅花枝头，便是一极好看的熏香炉。
“这个怎么卖？”柳芊芊问。
同时，她也诧异自己居然一语双声！猛然回头，对视上一个小厮。
小厮也有些意外。
“老板，这个我先问了。我要了。”小厮立刻大声道。
柳芊芊抗议：“不对不对，明明是一起问的。再说了，谁要和你抢似的。掌柜，我也要一个。”
掌柜耸了耸肩，淡淡道：“抱歉。”随后举起一根手指头，鼻中轻轻哼唧了一声。
“那就先给我吧。我找了好几家了。”
小厮立马翻了个白眼：“那不行，是我先要的。哦，不对，是我家秦王殿下要的。”他特地加重了“秦王”二字。
掌柜闻言，从懒懒淡淡的神态一下跃到了身正体直、恭恭敬敬的状态：“秦王殿下？”
“是的。”
柳芊芊撇着他只觉得那股子狗仗人势的得意架势都快将自己淹没了。
“切，你家秦王就是教你这么对待姑娘家的？”
小厮回了句：“关你屁事！有本事，问我家殿下讨要去。掌柜的，这东西卖给谁，我想你心里清楚，不要不识抬举。”
掌柜连连赔笑：“自然是殿下对小老儿照顾颇多。姑娘，我这里还有一个和这个香炉款式差不多的，你看……八方皆是客，没必要为了一个死物件翻脸不是？要不这样，您要看得上，小老儿半价卖给你。”
柳芊芊顺着他的指引看了过去，随即摇摇头：“我不要。我想要他手上的那个。”
“就不给你！有本事问我家殿下要去！”
“要就要！谁怕谁！”柳芊芊黑着脸，呵道，“带路！”
小厮翻了翻眼，露出不屑的神色：“哼，就你还想见我们殿下，也不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你要没着本事带我见到你主子，就闭上你的狗嘴！”
小厮气得满脸涨红：“谁先认怂谁是狗。”
小厮真的带着柳芊芊入了秦王府。但是在踏入府内的一瞬间，面对着来自帝王家气息的压迫，柳芊芊有一种想逃跑的欲望。
秦王身着墨蓝色的一身劲装，正在花园里面练剑。小厮怀里抱着那个香炉，生怕被抢走。柳芊芊故意昂首挺胸地跟在后边，一只手悄悄搭在自己的腰带上，那里头藏了一把软剑。
秦王的眼角余光瞥见了柳芊芊，倏地一转剑势向她袭来。柳芊芊大惊失色，几乎是条件反射抽出腰剑，硬着头皮回答接招。心下暗自庆幸诗梦平时的“变态训练”。
小厮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来人啊！抓刺客！”
兵丁护卫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兵刃锋芒齐刷刷地指向柳芊芊。
柳芊芊心一沉，暗恼：不好！鲁莽了。
她的眼底深处藏着一抹慌乱，将目标放在了制服眼前人的上头。
秦王的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轮郭刚毅，眉峰如剑，眼如曜石，深沉似夜。长得还算不错。可是……柳芊芊是实在没有心思欣赏。
她紧紧盯着秦王的喉头，剑锋极力撕开所有的阻碍。
忽地眼前一花，柳芊芊的剑锋竟然失控直追向秦王！她大惊失色，慌忙收住力。剑锋寒芒映射在亲王的下颚上，剑尖距离他的喉咙仅仅半寸！
柳芊芊有些发蒙。
小厮和侍卫们也有点发蒙。
而秦王面无表情，很难看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姑娘何人？所来何事？”
话音落，众人已经反应过来。几乎是一瞬间，柳芊芊的脖子便被禁锢在了一把把长枪之间。
“诶诶诶诶，等等！误会！”柳芊芊大叫一声。
“我叫柳芊芊。”她倒豆子似的一股脑说了出来，随即还用恨恨的眼神瞪了小厮一眼。
“你你你你你你……你原来是刺客，诓我领你进来的！”小厮被她一瞪，着实吓了一跳，稍一回神，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一时手足无措地跪下来，“殿下，小的该死。小的……小的……”
秦王微微蹙眉，不耐地抬手制止了小厮的聒噪，目光灼灼盯着柳芊芊，声音却意外地温和近人：“柳芊芊？瞧姑娘身手不俗，莫非是——月影楼主的爱徒？”
柳芊芊听罢，激动的简直要跳起来：师父好大的名气！我好大的名气！
她忙不迭地点头：“是的是的。”
秦王向着侍卫们轻轻使了个眼色，众人立马退下。侍女仿佛一早就等候着一般，捧来瓜果茶水，安放在花园的石桌上，接着垂首侯立在一侧。
“芊芊姑娘请坐。”秦王的笑容很优雅很官方，“是本王驭下无方，冲撞姑娘了。”
说着他冲小厮招招手。
坐一旁的柳芊芊见人家态度那么软，顿时觉得自己粗俗极了，很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没事没事……”
小厮有些不安地小跑过来，很有眼色地递上那个香薰球。
“本王其实有几个这香炉。只是偶尔有些喜新厌旧……如今既然是姑娘爱物，转赠佳人，倒也不失为美谈。”
柳芊芊愕然：“啊？送我？啊，不不不不……那个那个……”
她还没“那个”完，侍女已经麻利地替她打包好，放在了她手边。
秦王笑道：“请不要推辞。”说着，他又像随口聊天那般道：“芊芊姑娘是买回去自用的？还是送给你师父的？”
“我自用。”柳芊芊暗扫过一眼秦王的神情，接着道，“额，我师父不喜欢这材质的。他日常惯用物什喜欢以琉璃、玛瑙制成。说是手感温润。其实我也喜欢，但师父不许我用。”
“哦？这是为何？”
“嘿嘿。”柳芊芊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我毛手毛脚的，老弄坏。师父说禁不起我折腾。”
秦王忍不住莞尔：“芊芊姑娘真有意思。”
“哎呀，你把姑娘两个字去了吧，太文雅我听着怪不舒服。”
“好。不曾想芊芊……呵，还有这喜好。”秦王说到那儿的时候卡了一卡，总觉得有些别扭。
“嗯——我以前也很淑女的，一定是跟师父闯江湖太多了，现在变得一点不文绉绉，也不惯被人唤得太官方。你不要笑话啊。”柳芊芊在说这话的时候，两个葡萄似的的眼睛闪闪发亮，灵动活泼。
秦王看着，微微怔了怔，眼前人较之那些名门闺秀可太“没规矩”了，然而偏偏有种自然的活力。她就像外头盛放的春花，每一寸都尽情展示着一个如花女子的鲜活。
“呵，芊芊你真有意思。”秦王收拢起自己信马由缰的思绪，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独自出来游玩，你师父——不生气么？”
“生气？为什么生气？”柳芊芊诧异。
秦王笑道：“他不好好监督你练功么？”
“他懒得很，偶尔指点一下。”柳芊芊将发梢缠在指尖把玩，“况且，今儿刚赴宴一场，他身体不好，现在恐怕乏得很，没空管我。”
“哦？赴宴？”秦王笑容温和，闲话家常似的语气，“这是哪个江湖大派又有新鲜喜事儿了？”
柳芊芊拨浪鼓似的摇摇头：“不不不。今日原是我拉着师父出来逛逛。没曾想遇到了五殿下。然后……额，他两人就聊上了，然后五殿下请我们吃饭。”
“齐王殿下？”秦王眼珠子暗暗一转，“哦，看起来，你们聊得很开心啊？”
柳芊芊撇撇嘴：“我反正是没觉着。五殿下净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我师父怎么知道嘛！”
秦王迫不及待地追问：“都问了些什么？”
柳芊芊听着，忍不住深深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古怪：“问这个做什么？”
“哦，本王就是好奇。”秦王讪讪摸了摸鼻子，“有什么问题能够难倒你师父的。”
“我反正也不懂。好像是什么对付敌国什么的。我师父不太在这个，就说什么多了解敌人的内忧外患之类的，就能搞定了。”柳芊芊说着又不觉地强调一句，“反正我不懂，大概……我觉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秦王的眼睛缓缓眯成狭长的一条：“哦~”
不一会儿，那个小厮匆匆而来，对着秦王的耳朵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发。柳芊芊好奇地望着秦王，看着他很标准的笑容，一脸天真。
“呵，你师父亲自来找你了。”
柳芊芊惊的一站起来，有些心虚的表情：“师，师父来了？他来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肯定是担心你啊。不过既然他来了，我秦王府哪能不招待一下。”秦王说着没给柳芊芊接话的机会，转头吩咐道，“快请诗盟主进来。”
“来人，把本王新得的雨前龙井取来待客。”
侍女福了福，柔声道：“是。”
不一会儿，诗梦翩然而来，眉目温和儒雅，瞧见两人后，第一句话便是奚落柳芊芊：“你个教人不省心的，下回不放你出来了。”
柳芊芊委委屈屈看着诗梦，又看了眼秦王：“师父……”
诗梦直接无视她，向着秦王微微颔首：“草民教徒无方，叨扰殿下了。”
秦王很是热情亲昵地握住诗梦的肩膀：“诗盟主客气了。芊芊活泼天真，很惹人喜爱。”
诗梦神色有些疏远，瞟了柳芊芊一眼：“你是不是犯浑和殿下乱套近乎了？”
“我，我没有啊！”柳芊芊一头雾水，“哪有的事！”
秦王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诗盟主何出此言？”
“芊芊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儿的闺名。我一再同她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直接这么称呼的。她父母死得早，托付给了我。我原想着这些年给她寻个好亲事，因此，立了几项规矩。呵，可饶是如此，她见到投机的人，还是满天下的传自己的乳名，教我脸上无光。”说话间，诗梦黑着脸瞪了柳芊芊一眼。
柳芊芊只觉得欲哭无泪：我……？你你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诗梦只作没看见。
秦王是聪明人，立马找了个台阶下来：“是本王鲁莽了。只记得芊芊姑娘是江湖中人，不讲究这些。倒是忘却了她本身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正说话间，侍女端上了沏好的茶水。
“请用茶。”
诗梦愣了下，笑道：“殿下客气了。草民就是见傻徒弟久不回楼，心中放心不下。这才……”
秦王干净利落地打断诗梦的话：“诶，诗盟主来都来了，便同本王一起喝杯薄酒。早听闻诗盟主惊才绝艳，很想交个朋友。奈何总是没这缘分，这不……老天送来的机缘，本王想——诗盟主应该也不忍拒绝吧。”
诗梦沉吟片刻，笑道：“我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徒弟来打扰也就算了，结果做师父的也这么厚颜，这……呵~”
“诶，诗盟主，你要再这么婆婆妈妈，可就连你徒弟都比你有‘英雄气概’啦~”
诗梦点头笑道：“罢了罢了。草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还得麻烦府上小哥回去给我月影楼的辅公传个话，免得他惦记。他这人做事比较冲动。”
“这好说。奇楠，备一份厚礼送去月影楼，便说本王和他们楼主一见如故，留个晚膳，明儿才回去。”
诗梦莞尔：“殿下实在太客气了。”
“哦，对了，顺便把芊芊姑娘钟爱的这小玩意儿一道捎过去。”
小厮奇楠恭敬道：“是。小的现在就去后厨那儿交代一声，然后直接赶往月影楼。”
“去吧。”
“诗盟主，天色将晚，我们屋里坐吧。”说着秦王一伸手，很有礼贤下士的范儿，“请。”
“殿下请。”
三人在内堂分主宾落座。
秦王笑眯眯地问道：“不知诗盟主今年多大了？”
“即将而立。”诗梦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水，轻轻吹浮沫，听到问话，抬起头来。
“可曾婚配？”
“未曾。”
“可有中意之人？”
诗梦呆了呆，喝了一口茶，轻笑道：“找老婆……呵，还是算了吧。小时候，算命先生老说我命不好，我就不霍霍人家姑娘了。”
秦王笑起来：“诗盟主若是不嫌弃，本王倒是有不少姑娘可以教你瞧瞧。”
诗梦连连摆手，多谢好意。
“我师父他，他有意中人了！”
语惊四座。
诗梦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水全喷出来。
“哦？不知谁家姑娘那么幸运？”
“这，这……”柳芊芊心虚地舔着嘴唇，“我不告诉你！”
“……”
一语落地，空气突然安静。
诗梦无语地伸手扶住额头，一副没脸见人了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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