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时约，今时梦
徽永纪四十三年。
西南谷地，这里温暖湿润的气候十分适合梧桐的生长，传说这里是上古神兽——凤凰的栖息地。
夜幕降临，谷底西北角一片梧桐林，林中有座简易的小木屋。
而在层层叠叠的梧桐影里有一个梧桐小枝搭成的窝，一缕金红的尾羽从梧桐枝的间隙里垂下来，夏夜的微风拂过，金红羽毛轻轻摇摆，整个环境显得安逸又轻松。
如果有人进入这片梧桐林，必然能发现栖息在树上的正是如今销声匿迹很久的凤凰。
点点萤火自远处盘旋而来，划出光线的痕迹，吸引了栖息在树上的小凤凰。
金红羽毛从窝里抬起头来，火红的冠羽和鹅黄的绒羽就这样展现出来，一边目不转睛的瞅着眼前飞舞的萤火点点，一边小心翼翼的用翅膀去轻轻碰触。
没想到萤火一触即离，盘旋着飞远了，但是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姿态，好像在吸引着小凤凰上前去。
果然，小凤凰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张开了双翼，跟着萤火虫飞舞的方向掠去。
凤凰的速度太快，总是会超过眼前的萤火，于是小凤凰落了地，抖抖翅膀变成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模样。
少年面容精致，金红色眸子里带着些许懵懂和好奇，露出的左手手背上有着红色的纹路。
穿着刚过膝的白袍，露出莹白的小腿，清瘦白皙的脚踝在茂盛的草丛里若隐若现，在树林里行走像只灵巧的鹿。
少年跟着萤火虫来到了一片荷塘，因为这里温暖的气候，即使是夏末塘中的荷花依旧开的旺盛，荷塘靠岸的地方有一只小木舟。
少年瞬间猜到了什么，立刻四下寻找着熟悉的身影。而完成任务的萤火虫正环绕着他上下飞舞，在月光朦胧中为他勾勒出泛着光的轮廓。
“大狐狸？大狐狸？慕北柯！”
少年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不知道对方把自己引过来自己却不出现是想干嘛。
正在少年有些泄气的时候眼前突然暗了下去，他感受到一双带着微凉温度的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而身后有熟悉的身体靠近。
“闭上眼。”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少年顺从地闭上了双眼。
“你在做什么？”
“稍等，你就知道了。”
少年感受到手中被塞入了一个细细长长的东西，像线，又有点硬，耳边有着“滋滋”的声音。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少年一睁眼就看见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正在无规律的四处放着火花，像火花又不像火花。
少年金红的瞳孔里印出火花闪光的样子，他有点好奇，一边大胆的用手去触碰火花的末梢，一边问着手里这个是什么，明明触摸着没什么感觉却又格外的闪耀。
“这就是烟花，不过只是其中一种。”
慕北柯又点燃了一根，递给了少年，他比少年高了一个头，说话的时候微微弯着腰，好让少年听的更清楚。
火花映衬下，是慕北柯俊美的容颜，如冰雪雕刻的脸庞却带着晨曦般柔和的笑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溺人的温柔。
“烟花？是人族庆典用的烟花？”
“是，这是小孩子玩的一种。”
“我才不是小孩子。”
少年嘟囔着，但是对着手中的烟花还是玩的不亦乐乎。
慕北柯有些愧疚地看着玩耍着的少年，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对不起，小凤凰，本来说带你去人类城镇看真正的花火，结果现在只能玩这个了。”
“是哥哥不想我出去吗？没关系的，有这个已经很好啦。”
少年晃着手中的烟花棒，倒是笑的很开心，金红的瞳孔带着天真的色彩，仿佛毫无阴霾。
慕北柯将食指放到嘴边，轻轻“嘘”了一声，“岚岚，再闭一下眼好不好。”
楚夕岚乖乖的闭上眼睛，脚下阵法纹路以他为圆心开始延伸。
慕北柯：“好了，可以睁眼了。”
楚夕岚睁开眼，他好像换了一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模样，有造型各异的房屋还有挂满灯笼的街道。
最重要的是一声“砰”响之后，眼前的夜空里似乎炸开了一朵花，带着火光，似流星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这是……花火！”
楚夕岚惊喜地看着慕北柯。
慕北柯叹了口气：“是，可惜幻境不能凭空生出人，不然会更热闹。”
“有人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可是楚夕岚很高兴，还变回了凤凰的妖族形态，振翅飞向高空，似与幻境里的烟火共舞。
可惜飞了一会楚夕岚就跌了下来，慕北柯接住了他。
楚夕岚变回人的模样，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太兴奋了，忘记锁了。”
慕北柯抱着楚夕岚，抚了抚他的鬓发：
“岚岚，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不仅是人类城镇，还会带你去很多地方。”
“岚岚，相信我。”
楚夕岚看着眼前慕北柯的面容，当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珠温柔而坚定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他有种拥有了全世界的感觉。
就好像，在慕北柯眼里就只有一个自己而已。
可是那副面孔看着看着突然开始模糊，唯有那双黑曜石的眼睛还在熠熠生辉，周围的环境骤然消散，慕北柯的面容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那张平平无奇却有着相似眼睛的容颜。
楚夕岚低喃：“应琛……？”
“阿岚！”
“阿岚！醒醒！”
楚夕岚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声音好熟悉，眼前的人再也看不清身形，轮廓逐渐模糊，等到再次看清的时候，眼前是一个小院，面前站着的是穿着青色衣袍的洛煜。
原来是个梦啊，现在是徽永纪五十六年了。
洛煜：“阿岚，怎么又在这睡着了？”
楚夕岚：“不知道，就是看书看着就睡着了。”
楚夕岚从软榻上起来，按理说金丹之后应当已经不需要太多睡眠来着，不知道为何自从青瓷镇归来就经常无缘无故的犯困。
洛煜：“会不会是魔气的问题？你回来找孟先生看过吗？”
楚夕岚：“之前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吃了点丹药，孟先生也帮我把魔气剔除了。”
洛煜：“魔气的事可不能马虎，我陪你再去找孟先生一趟，让他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说着洛煜就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不由分说地拉着楚夕岚就往孟先生所在的芝兰斋去。
楚夕岚的神魂还在刚刚的梦境里没清醒过来，一个没注意就被带出去老远，想着既然都出来了也就没返回去。
刚刚那个梦，最后慕北柯变成应琛的模样着实把他给惊到了，距离青瓷镇相遇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最重要的是那双极其相似的眼睛，不能说是有点像，只能说一模一样了。
两人的面容转换的毫无违和之感，如果说可能有血缘关系，毕竟都是狐族，相像也说得过去，但也不至于这般，就算是双胞胎也会有些微的差别。
而且两人的性格也有相似之处，都是一样的温和、包容。
他们还一样都擅长阵法。
楚夕岚越想越觉得二人相似度有点高，忍不住猜测到对方不记得自己是因为……失忆了？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离谱，但是说不定呢？
万一是真的呢？
鬼界的生死簿可以看一个人的生平，可以请陈知查一下，也许能够知道他和慕北柯的联系。
正在楚夕岚打定主意回去就写信的时候，二人来到了孟先生处。
孟先生全名孟澜，是中宁学府的丹药课老师，也是中宁学府的医师，不过平时学子跌打损伤、风寒咳嗽的都交给他的徒弟去看，他本人沉迷炼丹，只有在徒弟拿不准或者疑难杂症的时候才会出手。
孟先生的芝兰斋面积不小，院落更是占据一亩地，但是据说进芝兰斋会寸步难行。
果然入眼充斥着各种药材，有种在地里的，还有晾晒在簸箕内的，隔一段还有几米高的架子用来挂晒干的药材的。
据说这个架子被孟先生的徒弟拿来当早课练习的工具，每日清晨利用身法上下腾挪去挂药材。
院内有几个和洛煜一样青色衣袍的弟子正在晾晒药材，刚好前几天见过楚夕岚，知道他受伤了来找过孟先生，赶紧挪开了一条道让他们能够通过。
洛煜和楚夕岚冲几人行了个平礼，道了谢，正要进屋，其中一个弟子好像想起来什么，突然叫住了他们。
“师兄请先稍等等，刚刚有个宋师兄过来找师父，还没有出来呢。”
楚夕岚和洛煜对视一眼，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等到门开看见孟澜和安祯一前一后步出来才想起来，安祯姓宋。
只不过安祯不喜欢他父亲，所以很少提这个，平时安祯安祯的叫，都忘了他本名宋安祯。
“我们还道是谁呢，没想到居然是你，你来着干什么？受伤了？”
洛煜笑着想去揽安祯的肩膀，又害怕他身上有伤缩了回去。
安祯斜了他一眼，一手折扇打开，扇的虎虎生风来证明自己啥病没有。
“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我这不是为了咱们阿岚来的嘛。”
楚夕岚和洛煜都奇怪的看着他，目光中透着疑问，还是在一旁的孟澜解释道，
“这位小娃娃原来是为了阿岚来的啊，他来问我魔气入体会不会导致困倦，说是你最近特别容易犯困，有时候坐一会就能睡着。”
洛煜笑道：“大少爷转性了，懂得关心人了，观察的那么细致。”
洛煜知道安祯没病没灾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一把揽住安祯的肩膀，把脑袋凑到他的一侧调侃着。
安祯：“你当我是你啊，现在才发现阿岚不对劲。”
楚夕岚看着眼前两个一直关心着他的好友，笑了笑。
他知道他们之间不需要说谢谢，但是心里的感激不会少半分。
孟先生把楚夕岚单独叫进了屋内，他的伤涉及魔族现世，这件事外面的弟子还不知道，几位先生的意思是先不要透露以免引起恐慌。
孟先生：“阿岚这个情况可能是用药的原因，也可能是魔气没有清理干净，用药的话我这边找一找典籍看看，不过魔气的问题还是等你师父回来再给你检查一下吧。”
楚夕岚谢过孟先生，正要离去，却见孟先生面露迟疑，又拉住他低声问道，
“魔气入体后，你可有服用别的药物？”
楚夕岚瞬间想到陈知给他的药，虽然陈知说这药比清灵丹好，但他当时想着回来找孟先生看，如果喝了解释不清这药的来历。
但是在他昏迷期间陈知有没有给他喂过，他拿不准。
楚夕岚想了想还是说没有。
这个药可以等师父回来看一看，师父知道自己和陈知的关系，这个药也能在他面前过个明路。
“唔，那好，先去吧，最近最好不要动武，安心等你师父回来。”
楚夕岚应了声，告别了孟先生，和等在外面的洛煜、安祯一起回了住处。
中宁学府的学子按照入学年份分布在几个山头，每一位都有自己独立的小院，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胜在独立，即使两座院落相隔很近也可以设置阵法来保证双方互不打扰。
他们三人都是同一年入学，故而都住在清芜峰，彼此的小院也相近。
正巧，三人刚走到山下就碰见一个师弟，师弟是替魏先生来寻洛煜的。
魏先生是洛煜的师父，听了消息寝舍也不回了直接去了青云殿。
安祯看着洛煜离开的背影，摇着折扇笑道，“估计是为了新生入学的事情，这下洛煜有的忙了。”
楚夕岚这才注意到距离青瓷镇之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现在正是初秋时节，中宁学府招收新生的时候。
“听说今年有妖族入学，不知道学府会不会收。”
安祯压低了声音，用折扇遮挡了口型，凑到了楚夕岚身边说道。
楚夕岚有些疑惑，往年就算有妖族入中宁也都不敢大张旗鼓，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直接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
想到走的时候陈知刻意提的妖族，还有最近魔族现世，桩桩件件似乎都预示着什么。
秋风扬起了两人的衣摆，空中云海汇聚，似要落雨的模样。
安祯拉着他的手向上走，“想什么呢？快些走吧，我可不想淋一身水。”
楚夕岚回过神来，叹了一句，山雨欲来风满楼。
师父，还请你快些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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