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晨晓时分，赵巧颖刚睁开眼，却发现麒麟就站在自己身旁，正用满嘴的尖牙对着她。
赵巧颖冒出些冷汗，她翻过身，想要用手将麒麟按住。她的动作起了效果，麒麟只能将嘴闭上，随后哼着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赵巧颖意识到麒麟想要说些什么，她将手松开，麒麟便重重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朝她说道:“你醒得还挺早。”
“现在是什么时候”
赵巧颖将床褥推到一旁，先坐在床边，望向窗外，也看见阳光从窗缝里洒落进室内，在地板上映出一道光幕。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完全推开，外面的景象则又变得热热闹闹的，跟深夜截然不同。
大部分居民在五更就会起来，卖早餐的店铺面前聚了不少人，赵巧颖能看见叠起来的蒸笼，还有用桶装着的豆浆。
虽然空气里的香气并不浓郁，赵巧颖却难得地饿了，相比起前往莲安寺，她更期待能坐在店里吃顿早餐。
赵巧颖本想带着麒麟出厢房，可等她刚推开门，站在走廊里的小二便热情地朝她问道:“这位客人，你刚起来”
“嗯。”
赵巧颖看着小二匆匆朝一个方向跑去，想着他应该有事情要找自己，便继续站在厢房前面。
店小二端回来一个木盆，赵巧颖给小二让了路，看着他将木盆摆到桌上。随后，小二则从正门走了出去。
木盆里摆着两杯水，看起来有些寡淡，不像是特地送过来给住客喝的。
赵巧颖端起其中一杯水，稍微尝了一口水的味道，却发现它略带着咸味，感觉上是盐水。
赵巧颖将盐水吐了出来，麒麟看着盐水在木盆中打转，忽然有了主意，就用爪子勾了几下装水的杯子，用舌头舔着盐水。
他似乎不怎么惧怕那股咸味，不过还没等麒麟将水喝个干净，他一不留神，从木盆边缘翻了过去。
麒麟落在木盆内，又和盆壁以及杯子发生碰撞，盐水肆意地洒在他的身上，打湿了鬓毛的边缘。
“小心——你别太着急了。”
赵巧颖见情况不对，就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一旁，伸手想要抱起麒麟。而麒麟躺在木盆中，也在拼命挣扎，便和赵巧颖的举动产生了矛盾。
两个人差点就要把木盆给弄翻了，所幸赵巧颖一直挡在木盆前面，没让麒麟和木盆一起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赵巧颖将麒麟抱在怀里，像是安慰婴孩一样拍着麒麟。徐温傅一抬头，看见面前的赵巧颖，也朝空中挥舞了几下爪子。
“你放我下来，我们该出门了。”
赵巧颖用手搓着麒麟的鬓毛，想把那些盐水拧出去。在尝试无果后，赵巧颖还是将麒麟放了下来。
那杯盐水仍摆在桌上，赵巧颖走出厢房之后，转身关上了门。不过这里的门锁轻轻一碰便能打开，拦不下真正想进厢房的人。
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戏台上的表演还未开幕，赵巧颖想起说书人在今天正午还会来一趟旅馆，就是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赶在晌午前回来。
出了旅馆，外面的世界亮堂不少，刚才围着人的早餐店外还站着不少客人。赵巧颖和麒麟排在队伍末尾，趁此机会，也在眺望着四周的街景。
那边好像新开了一个摊位，上面摆了几个空花篮，摊主也不知去向。
那边应该卖花的地方，到时候那些花篮里会摆上各种各样的花卉，应该很好看。
蒸笼里放着的就是蒸饼，锅里煮着的是汤饼赵巧颖站在店主门前想了好一会，给自己要了两个蒸饼，又给麒麟拿了三个。
这样一共五文钱，哪怕再来两碗豆浆，总共也只花了七文钱。
等店主打开蒸笼，将那蒸饼装进碗里时，赵巧颖明白自己早餐点多了。那一个蒸饼都快赶上麒麟脑袋那么大了，要是将两个蒸饼咽下肚，直到正午都不一定会饿。
赵巧颖将蒸饼放在了桌上，麒麟一挥爪子，两碗豆浆便出现在了蒸饼旁边。
附近的居民大多专心致志地吃着碗里的食物，偶尔有交谈不休的，也不会打搅了别人的兴致。
蒸饼没有任何夹心，不过有面香；豆浆里面也没有加糖，只有豆子的味道。
徐温傅虽然对这样的早餐很不满意，但他仍不停啃咬着那三个蒸饼。赵巧颖则用手将其中一枚蒸饼举到嘴边，慢慢啃咬着它的边缘。
咬下来的蒸饼块嘴里咀嚼过后能够尝出甜味，为了避免噎住，赵巧颖不时还得喝一口豆浆。
这样的过程十分惬意，再配合上空气中弥漫着的花香味，赵巧颖倒觉得这里要比屋内好上不少。
“你很喜欢蒸饼”
赵巧颖将手中的蒸饼吃了大半，看见麒麟已经在啃咬着第二个蒸饼，不禁出声询问。
麒麟猛地一抬头，嘴前竟然呈现着淡淡的白色，像是被蒸饼晕染出来的。赵巧颖见到麒麟现在的模样，轻笑着伸出手，替他擦拭着上颚。
等到吃完早餐以后，赵巧颖便让麒麟在前面带路，她并不知道莲安寺所处的位置，而且麒麟现在有些得意忘形，赵巧颖也得让麒麟逞能一次。
“莲安寺，莲安寺，心如莲花开，随地安心可为家。”
麒麟今天的心情不错，他走在赵巧颖前面，趁着街道上人少，嘴里也哼着随口编纂的打油诗。
赵巧颖在心里念了两遍这句诗，发觉它并不押韵，而且读起来也不顺畅，就觉得它不是好诗。
要是让她以“莲”和“安”作诗，那怎么也该是:“莲沁胭脂红，水荡万户安。”
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诗。
赵巧颖跟着麒麟走了得有几刻钟的路，才堪堪望见了莲安寺的飞檐。她的双腿各有各的疲乏，赵巧颖实在坚持不住，就叫住了麒麟。
“小傅，我，我们现在这里休息一会。”
赵巧颖喘着气，她没想到步行会这么劳累，要不是现在尚在白天，她一定会让赵巧颖带她攀到屋顶上。
莲安寺离城市中心很远，它似乎与整座城市的布局脱节，又或者，它本不该以一座寺庙的名义存在。
石台阶通向了莲安寺的正门，不过没有访客，甚至这条街道上只站着赵巧颖和麒麟。
相比起宏伟的大相国寺，莲安寺简直不值一提，不过既然赵秋柔待在寺内，赵巧颖只能继续朝着莲安寺进发。
院子里空无一人，正殿敞开着，似乎在欢迎着任何人的到来，赵巧颖让麒麟走在她身前，自己也目视前方，不敢怀有太急切的心思。
这里虽然空旷，可氛围却异常庄重，及赵巧颖迈过门槛走入殿内时，她面前正是一尊鎏金的塑像。
只是这尊塑像断了一臂，金漆也散去不少，应该是不常修缮。
赵巧颖刚低下头，却注意到面前至始至终坐着一位穿着袈裟的比丘尼，她正朝着塑像半跪，像是在默念心经。
徐温傅不敢在殿内随意走动，他待在赵巧颖身侧，默默盯着比丘尼的背影。
殿内无风，塑像前的烛台上燃着一支红烛，烛火并不摇曳，亦如比丘尼的背影不曾移动分寸。
待到比丘尼念完了心经，她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随着手掌下落跪在了塑像面前。等她再次起身，便从身下的蒲团上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赵巧颖。
“施主何故来访”
比丘尼的面孔竟与塑像相似，赵巧颖被她这么一问，光注意着比丘尼的长相，忘了回应她的问题。
还是徐温傅用爪子拼命推着赵巧颖，她才堪堪醒悟过来，朝着比丘尼鞠了一躬，说道:“我想要见素音一面。”
那位比丘尼听到赵秋柔的法名，神情并无太大变化，而是小步走到麒麟面前，跪了下来，将麒麟举在面前。
“这位小施主你又是何故呢”
徐温傅瞪大了眼睛，也不清楚比丘尼对他的态度为何这么殷勤，他只能学着赵巧颖的话术，说道:“我也想见素音。”
比丘尼将麒麟抱在怀中，面朝向塑像，似乎想让塑像看清麒麟的面貌。可那尊塑像却没有动静，毕竟它终究是木雕，没法转动眼眸。
赵巧颖朝前走了几步，想从比丘尼手里接回麒麟，比丘尼并未挽留，毕竟麒麟也是来访莲安寺的客人。
“如果二位不介意，不如随着我念经”
比丘尼合着掌，对着赵巧颖和徐温傅各鞠一躬，赵巧颖也不好拒绝她的请求。只是当赵巧颖随着比丘尼一同跪下时，她能感觉到殿内攸地响起了曼妙的乐章。
赵巧颖无心念经，她只需听着音乐如同潺潺流水般地从四周涌来，时间便在不经意间度过了。
靠在比丘尼近处，她能够感觉到比丘尼的嘴唇正在颤动，赵巧颖听不见对方心声，但她能根据周围的乐曲去领悟。
哪怕赵巧颖的理解很浅薄，她也能在此时此刻静下心来，摒除心中杂念，去将这两天内领悟到的一切忘却。
众生皆苦，世事碌碌无休。
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
赵巧颖无暇顾及身旁的麒麟，她竭力模仿着比丘尼的动作，朝着塑像弯下了腰。不知为何，在抬起头的刹那间，她竟在眼旁凝出了几滴热泪。
徐温傅见赵巧颖落了泪，伸出舌头去接住了一滴泪水，却发觉这比早晨喝的那碗盐水更加苦涩。
她又想起了昭宣使的事情
赵巧颖继续朝塑像鞠躬，又在心里为她自己叹惋。那眼眶里的泪水仍在打转，它们模糊了赵巧颖的视线，却让赵巧颖能够专注地望着塑像。
比丘尼起身之后，发觉赵巧颖还呆坐在原地，本想伸手搀扶，见她的衣袖被泪水浸湿，便站在一旁耐心等着赵巧颖。
院子里起了风，落叶被风吹动，倒飞向了屋檐。徐温傅目不转睛地盯着殿外，忽然注意到靠在墙边的扫帚有两把。
莲安寺里应该还有位比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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