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记忆像场旧电影，回放至阮秋二十岁那年。
彼时，她是江北财经大学金融系大三的学生，一直保持着专业前三的好成绩。
舍友徐茜茜从文体楼回来时，十分激动。
“今天看到帅哥了，家人们！”她把自己拍的视频发在宿舍群里传阅。
今天是wedance街舞社破冰活动，加上新生选拔和battle赛，茜茜也去凑了个热闹。
自从过了二十岁，家里人竟开始催起了相亲，无奈介绍的对象都不得茜茜的欢心，她下定决心要在大学毕业前脱单，因而去参加了许多活动。
“我看看。”顾盼也好奇地拿起手机。
伴奏是比伯唱的《peaches》，是阮秋常听的英文歌。
她原本在位置上写着六级阅读，被茜茜吵得断了思路，也凑了过来看。
舞蹈视频拍得还算稳。少年站在一圈围坐的观众中间，穿着一件紧身白色t恤和浅咖色的工装裤，身材修长匀称，伴随着旋律和歌词，刚开始是精细的手部动作，到副歌部分开始，身体大张大合地舒展做wave，在空中画出漂亮的弧线。
他的表演很容易让人开心，配合着欢快轻扬的乐曲，仿佛能吹到加利福尼亚海边的微风，橙黄色的阳光洒在沙滩上，为海滩勾勒出一层耀眼的裙边。
观众很安静，似乎都被他的表演吸引了，但一曲之后，他鞠躬致谢，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很多人都在给手，扔鞋。
“你看到了吗？他的腹肌也在跳舞诶。”
徐茜茜拖动进度条，慢放副歌后面间奏的一个小小部分。
虽然不明显，但确实能看出来，即使是外行也会惊叹的身体控制能力。
明亮的少年，阮秋突然想到这样一个词，他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很让人心动。纵使她不是会花痴的那一类女生，也会情不自禁被吸引。
第二天，wedance街舞社的微信推送，以及放出的舞蹈视频，让他获得了很高的关注度。
阮秋在校园bbs论坛上，常常能看到相关的讨论，不过最多的回复也就是知道他是金融一班的学生罢了。
财经大学的学风还算严谨，大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讨论一个校园帅哥的八卦。没有活动了之后，他的热度很快降下去。
但阮秋没忘。
程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记住这个名字。也许是她需要记的人名太少了。
阮秋第二次看到这个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
距离她看过那个舞蹈视频已经过了半个月，礼拜五的傍晚，她从mirror咖啡厅兼职下班回来，吃了个三明治，窝在宿舍里看美剧。
顾盼也结束了学生会的例会回来。
徐茜茜吃过晚饭，去文体楼练舞。她报了程屿的urban团训课，今天是第一节。
团训课从晚上八点到十点，通常会带练一小时基本功和体能，接着学习几个八拍的舞蹈。一般而言，团长都选大二的学生，但程屿经验老道，整个社团里urban还没有比他跳得更好的人，才破格用了他。
约莫晚上十点，突然下起了小雨，天气凉了起来。
雨点狠狠拍着窗户，打击出混乱的鼓点。
阮秋起身去关了窗户，听到顾盼的一声喊：“茜茜说厕所里有人偷拍！！让我们去救她！”
“走，我报警，你联系辅导员，让吴老师联系保卫处。”阮秋出人意料的冷静，穿上外套，拿好包和伞，就带着顾盼一起走。
她一边下楼，一边拨通了报警电话，三两句话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文体楼在学校西北角，离得最近的是北门，二人先到北门门口找到保安小哥，又叫了几个人，准备一起上去。
侧门和正门都有人，正门是个旋转而上的楼梯，几个人轻手轻脚地上楼，生怕惊动了什么。
徐茜茜在三楼，文体楼每层只有一个厕所，非常好找，走廊灯光昏暗，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颇有恐怖片的神秘氛围。
不过，三楼走廊上，两个人正在扭打。
“诶诶诶，别打了！”保安队长小李用手电光照在他们身上，呵斥着。
但仔细一看，根本没打起来，而是一方的压倒性胜利。
趴在地上的想必是偷拍狂，衣着邋遢，神情痛苦，双手被反扣在背后。地面上还散落着一个手机，屏幕已经有些碎裂了。上面那身形高大的男生一只脚跪在地上，另一只脚跪在他身上，把他双手抓着反扣在身后。地上那人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保安一来，上面那人也松了手，把人交到两个保安手上。他站起来，手拍了拍灰，动作轻盈干净。
“秋秋！”
徐茜茜横扑过来，像只受惊的小鹿，眼泪鼻涕横流。
阮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短发，另一只手拍拍她的背，轻声安慰着：“没事啦，茜茜，我们来救你了。”
她从包里抽出纸巾，帮徐茜茜擦鼻涕。
阮秋没有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只是很专注地哄着茜茜。
“就你一个是吧？没有同伙吧？”保安队长小李走到那人面前。
那偷拍狂像泄了气的皮球，愣愣地站在一旁，直摇头。
“放过我吧，哥，第一次。”求饶之后，偷拍狂又转身对着茜茜说，“妹妹，实在对不住，我还什么都没拍到呢。你看，能不能别报警，大不了我赔你几百块嘛。”
茜茜还没缓过来，阮秋先急了：“你这是犯法，懂吗？”
“我这还……上有老，下有小的啊。”偷拍狂神色惊慌，“要是让我老婆知道，我就完了，我可不能跟她离婚。”
但阮秋态度很坚决，丝毫没有半分退让，眼神中透着狠劲儿：“我们已经报警了，你跟警察狡辩吧。”
擦干眼泪，茜茜的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也转过头来怒斥：“必须报警，我一定要追究下去！”她说话带着哭腔喊，恨不得把那男的千刀万剐，“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没准儿是个惯犯！”
“我可以走了么？”
一个陌生的声音。
阮秋循声望去，是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
那人远远站在光影交错之间，清冷凛冽的气质，但在光晕之下又好像暖了起来，恍如神明降世。
他个头高高瘦瘦的，骨架宽，身形却很薄，但还是被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撑起来。那男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短袖t恤，衣服上很干净，下摆塞进米黄色的工装长裤里，锁骨处如一条沟壑般笔直地塌陷下去。
是程屿。
阮秋一下子想起这个名字来，单名一个屿字，孑然而立，于山海之间若即若离。
他就那样远远站在那里。
真是漂亮的身材。阮秋突然反应过来，金融系是没见过这样的帅哥。本以为上次的视频往上仰拍拉长了他的腿。
没想到真有人腿这么长啊！离谱喔！！
“等会一起去派出所，做个笔录。”保安小李回答他。
程屿没再答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置身事外。
-
从派出所回来已经是深夜，事情来龙去脉都清楚了。
那人是附近的无业游民，已经是个惯犯，手机里还有很多照片，行政拘留一定是免不掉了。
阮秋听茜茜说着那天的经过，练习时觉得身体不适，大约是晚上麻辣香锅吃多了，结束团训后，她留下来上了个厕所，没一会儿就发现门底下有个摄像头。
茜茜当时哭着给舍友们发消息，后来又想着，从宿舍过来也要一段距离，索性问了问今晚来团训的同学有没有人能来接她一下。
程屿正好没走，便挺身而出。
“真没想到他会来。”茜茜上过urban团训课后，似乎对程屿印象很不好，“你都不知道他上课时多凶，而且我们来练习的女生很多，他还骂哭了两个。”
“人不可貌相。”
阮秋不知道他上课时有多凶，不过大约能想象出来，他是长了一脸凶相，站在那儿，不怒自威。
不过，见义勇为倒是现代人不可多得的优良品质。
阮秋看了看表，已经是午夜两点。
“快睡吧，明天周六，我还要上班呢。”
等到舍友们微微打着呼噜，阮秋仍然没有睡着。
周六是阮秋照常去mirror上班的日子。
这家坐落在财大东南边的咖啡厅，是学生们的好去处，距离学校差不多2站公交。白天卖咖啡，生意稍微差一些，不过到了晚上，摇身一变成为酒吧则是热闹非凡。
阮秋算过一笔账，之前她靠做家教赚钱，但平时需要备课，路程上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并不划算。而在咖啡厅上班，无聊时能背背单词，上班时间长了，薪水也更加丰厚。
阮秋来了有段时间，闲时跟着黄清雅、王智杰两人做咖啡，配方和菜单也背得很熟练了。
“你今天可以独立上手啦，下一个进来的客人，就由你来。”
“嗯。”
阮秋以前其实是不爱喝咖啡的，不过自从来了mirror，免费的咖啡喝着，也觉得不错，她慢慢爱上了这种可可般馥郁醇厚的味道。
门口的捕梦网风铃响起时，阮秋知道下一位客人来了。
好巧不巧，是程屿。
“姐姐，要一杯橙花拿铁。”
姐姐？阮秋不解，她长得有那么成熟么？20岁和18岁，差别也不算太大吧？
不过，叫姐姐也不算奇怪，那天见过一面，如果他心细，应该知道自己的茜茜的舍友，是大三的学生了。弟弟不过18岁而已，是逮着谁都能叫姐姐的年纪。
阮秋在心中兀自为他辩解。
他今天穿一件连帽的灰色卫衣，干净清爽。白天的灯光下，这么近的距离，一抬头撞上对方的眼神，阮秋才发现他真长了一张精致的脸。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鼻梁山根很高，下颌线锋利凛冽，唇角的形状也是尖尖的，但眉眼确是温柔，微微下垂的柳叶形状，嵌着深褐色的瞳仁，琥珀般明亮，似有若无的含水的柔情。
不知道是冷酷，还是温柔，或者是热情，好像让人捉摸不透的写意画。
但阮秋唯一确切知道的是，她心跳乱了。
“一杯二十块，要冰的还是热的？”
“冰的。”
等他付过钱，阮秋开始做咖啡。
从冰箱中拿出切了一半的橙子，给他切上厚厚一片，再捣一捣，橙子清香扑鼻而来。加入三块冰块和牛奶，再倒进浓缩咖啡液，深褐色的液体由上而下，如沙坠入海，晕染出水墨画的诗意。
他接过咖啡的手修长而匀称，青紫色的血管仿佛山脉嶙峋凸起，一直从指甲根部蜿蜒爬上手腕，充满力量感。
“有点儿甜。”程屿小小嗟了口咖啡，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看，“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阮秋抬眸，越过咖啡吧台，和他的眼神碰撞在一起：“那天在文体楼，你救过我舍友。”
他似乎想起什么，轻轻挑了挑眉毛：“你叫什么名字？”
“阮秋。”
舌面前端抵住前额，送出气流。
她生在秋天，因此得名。
阮秋低下头，不敢去看他。
程屿又吸了口咖啡，橙子的清甜蔓延至舌尖，给浓郁的咖啡味道增添些趣味。他第一次喝橙花拿铁，有点迷恋这味道。
“姐姐，下次见。”
他转身走出咖啡厅。
阮秋感到黄清雅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秋秋，你刚才忘记放糖浆啦，看到帅哥就三心二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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