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爬山虎
另一边。
“从心, 吃不吃葡萄？”
一只手伸长递到面前，打断简从心的发呆。
简从心“啊”了声，从人手心里本想就捏过一颗葡萄，结果被人反过来塞了满手。
“你怎么了？”程美乔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 凑过来盯着她, 含含糊糊地问。
“啊？”简从心茫然地动了动眼睫, “我没怎么啊。”
“你就别想着骗我们了。”程美乔一副明显不信的样子，伸手去捏她脸颊, 小姑娘脸颊就和她人一样软软乎乎的，很好捏, “你这人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好猜得很，还没见过你那么不开心的时候。”
“……”
简从心摇摇头，冲人露了个安慰的笑, “没有啦, 一点小事。”
程美乔再三询问之后才将这事儿放过，还半信半疑地留了句：“要解决不了可以跟我们说说啊。”
“好哦。”
应付完程美乔, 简从心趴在桌子上，心不在焉地把手机重新打开。
最上方挂着的还是和傅朝礼的对话。
她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最后轻吐一口气。
很不对劲。
她感觉到最近的自己真的非常非常不对劲。
如果放在从前, 她是不会特别在意那样的话。
有人喜欢她就有人讨厌, 她一直都明白，加之平时各种事情矛盾她都忘得快，所以就算平时有人嫌她麻烦，她也不怎么会往心里去，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可以。
但听到傅朝礼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算想要不在意, 都不太能做得到。
就好像，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他的声音屏蔽不了。
所以，她才会更在意他一点，以致于那么两句话，在心里闷了那么久，直到现在还在赌气似的跟人较劲。
简从心叹了口气。
还是不开心。
屏幕上消息跳动一下，另一条消息将傅朝礼的那一条顶到了后面。
简从心适才打起精神，认真看过去。
是来自那位叫做周小雅的学姐的消息。
之前简从心把舒凡的那些话都转告给她之后，她并没有生气，甚至在私下去找过舒凡后，对她的态度多了一种感谢一样的亲切感。
发过来的消息似乎是舒凡让她代为转告，问她以后愿不愿意再来上几节课。
简从心赌气归赌气，但还不至于因为赌气而去做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她本就不懂音乐，也没那么感兴趣，婉拒了一番后，周小雅又给她发过来一条消息。
周小雅学姐：【舒教授说他知道了，但你有空还是得去找他一下，好像是你有什么东西落在他那里了。】
落东西了……？
简从心蹙着眉回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自己可能落了什么东西，甚至更多想起的还是她和傅朝礼吵架的那些片段。
“……”
迅速给对方回过去一个【知道了】，简从心退出软件时，还是没忍住在消息页面多停留了一下。
没再等到新的消息提醒，她抿了下嘴，带点懊丧地把脸贴在桌上-
周一一整个上午晕头转向的课结束，简从心习惯在教室里等一会儿，等到楼里下课争着去抢饭的那一波人散得差不多后，才抱着书出去。
结果没等跨出教室门两步，就被两道急匆匆跑过来的身影撞了一下。
好在不是很严重，两人站定后一叠声道歉，简从心应下来，便见她们一刻不停地重新加快了脚步。
“都怪你问错了楼，这会儿过去估计舒教授都快结束了。”
“哎我的错我的错，实在不行咱们在教室外面堵他，能要到一个签名就不亏了嘛！”
……舒教授？
她们所说的，应该就是舒凡吧？
记起来昨天周小雅跟她叮嘱的话，简从心抬步跟上去。
熟悉的阶梯教室外站满了围观的人，里面有悠扬的琴声传出，简从心挤在过道的角落里，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浅浅感叹了一下舒凡的人气。
她以为他那天说的那句对自己的脸有自信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上来时曲子便已经进入尾声，等不了多久便结束，音乐停下来的那一刻，人群的骚动更甚。
舒凡走出来时，面对着一涌而上的人群，手抬起做了一个向下压的姿势。
人群瞬间噤声。
简从心对这些狂热的行为不感兴趣，站在角落等人散去。
这时，舒凡朝她所在的方位侧过来了一眼。
眼神交换片刻，他笑了笑，给她做了一个“等一下”的口型。
直到那边围着他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抬步过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沉稳，带着微微的幽默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简从心微笑着回答：“刚好听说您在这里。”
舒凡挑了下眉，手往衣兜里放了片刻，而后拿出一个发夹递给她：“你上次落的东西。”
简从心接过去，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有弄掉过这么一个东西。
当时上课她趴在桌上，嫌夹刘海的发夹硌人，就去了下来，平时本就不在意这些，于是掉了也就压根儿没发现。
没想到居然会被舒凡捡到。
简从心轻声说了句“谢谢”，又听舒凡笑着问：“刚才那首曲子，有听出来里面是什么样的情感吗？”
简从心对这些不甚了解，低头，思考该去怎么回答。
“是很轻快美好的一首曲子，”简从心斟酌了一下语句，“但是我总感觉，有点儿压抑，更像是在诉说悲伤……您心情不好吗？”
她说着正抬头，猝然撞进舒凡一双含笑的眼里。
“很好，”舒凡接收到她的视线，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刚才问了很多人，你是第一个有这样感受的人。”
“什么？”简从心有些讶异。
舒凡微微颔首，嘴角笑意扩大几分，“这是我所作的一首新曲，如果你感兴趣的话，过段时间有一场我的音乐会，你要来听听吗？”
忽然收到这样的邀请，简从心有些意外地睁大双眼，而后想了想，婉拒道：“我不太懂音乐方面的事，所以……”
“不，你很懂，”舒凡脸上并未出现愠怒的情绪，而是保持着微笑，“时间还长，你可以慢慢考虑。”
把这句话当做是随意的客套，简从心点点头，没怎么往心里去。
走出教学楼，她正与舒凡道别，余光忽然瞥见旁边角落里的一个人。
少年瘦削的身影隐在外墙爬山虎的阴影中，不怎么显眼，可她就跟有心灵感应一样，一眼望过去便直接注意到了他。
“……”
有一股心堵的别扭感从中泛起，简从心不太想面对他，假装看不见，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走。
傅朝礼在她后面跟着，简从心加快脚步，他便也加快脚步。
直到经过一处拐角，她正准备加速甩开他，最终还是不敌他的反应，被他拉着手臂带进了旁边一处阴影。
见躲不过，简从心索性放弃挣扎，站着不动。
反正这时候这条路上经过的人也不多，偶尔来来去去也注意不到这边的小动静。
傅朝礼低着头看她，逆着光，眼睑耷拉下去，“为什么躲我？”
简从心能感觉到他是在明知故问，偏了偏头，实话实说，“……保持距离。”
她本来想补充一句“你不是嫌我烦吗”，话到嘴边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莫名带了点刺人的感觉，于是闭上嘴。
“……”
傅朝礼手慢慢松开，垂下去。
简从心小幅度动了动手臂。
她不喜欢这种僵滞的气氛，默默转过身去，抬步要走。
与此同时，后腰的裙褶被人扯动了一下。
简从心停下来，傅朝礼仍抓着她没放手，小高腰的裙摆被向后收紧，布料蹭过腿侧，稍带了点痒。
她听见身后人开口。
“……对不起。”
很低的一道声音，响起时带着几分突兀。
简从心眼皮颤动一下。
傅朝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反应，低着声线再一次补充，“没有觉得你麻烦，也不觉得你打扰我。”
没有拐弯抹角说一些其他的，而是直接将最主要的摊开来。
一阵风吹来，匿在阴影里的树叶微微摇晃。
“……”
简从心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直白的道歉。
她清楚傅朝礼的性格，对他道歉这事儿几乎不抱期待，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直有种不清不楚的沮丧。
她觉得自己等的应该就是这一句话，可心头却还有点儿梗，慢吞吞说：“……可是我都听见了，你给他们这么说的。”
话音落下，她背对着傅朝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牵着她裙摆的那只手又紧了紧。
许久，没再开口。
连带着周遭气氛也跟着沉下来许多。
简从心眼中闪过一丝低落，正准备开口打破僵局，下一秒就听少年有点儿哑的声线响起。
像是放弃挣扎：“……是我太幼稚，没控制住情绪，说了反话。”
说完这句话，他松开抓着简从心的手，而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简从心转过身，看见傅朝礼闭着眼，靠在一旁的墙上，墙上的爬山虎被他压着，一下一下蹭着他的脸，他仍耷拉着眼睛，显得有点儿生无可恋。
她静默两秒，走近他一步，问：“真的吗？”
傅朝礼：“真的。”
简从心确认一般：“是你幼稚，不是我幼稚。”
“……”
傅朝礼看她一眼，配合地“嗯”了声。
简从心补充：“你以后再也不能说我麻烦，也不能讨厌我。”
傅朝礼立刻道：“没讨厌过你。”
“那……”
要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简从心脚尖轻踢一下地上的落叶，歪头思考了一下，开口，“傅元元幼稚鬼？”
“……”
傅朝礼磨了磨牙，抬手摁在她脑袋顶，还没用力便又卸了力，没精打采地掀了掀眼皮，“……随你怎么叫。”
心头那股萦绕的郁气终于消散得差不多，简从心翘了翘嘴角，“那我原谅你了。”
小姑娘笑起来的时候，叶间的那一小缕光芒正洒在她的嘴角，衬得她笑容弧度愈发柔软干净。
傅朝礼不自在地偏过头轻咳一声，甚至有了种负罪感。
……明明自己是过来道歉请求原谅的，可为什么这会儿反而觉得，她原谅得太过轻松了些。
他手还放在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上，一个多月过去，齐耳的短发长长了一点，摸起来也更为柔顺，他问：“要去吃饭吗？我可以和你一起。”
简从心欣然答应：“好呀。”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响起时，身后不远处在同一时间传来另一道声线：“好啊。”
傅朝礼猛一收手，扭过头，就看见周北望正抱臂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看着这边，跟看戏一样。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兄妹了？”
他虽然这么说着，脸上却毫无打扰到人的自觉，甚至刻意咬重了“兄妹”这个词。
也不知道站那儿围观了多久。
傅朝礼与他对视须臾，扯动了一下嘴角，哪儿能看不出他戏谑的意思，淡淡道，“没。”
“那就好。”周北望笑道，“我也正准备去吃饭，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说着，他慢悠悠走过来，停在简从心面前，向她伸出了手，“真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简从心只觉得眼前的人眼熟，一时记不太起来这人是谁，直到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开学那天见过一面的，傅朝礼的室友。
她正准备与他握手，眼前光线倏然暗下来。
傅朝礼挡在简从心身前，敷衍地抬手和他握了一下，眼皮懒懒动了动，面无表情：“她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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