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小女子见识浅薄
清丰被叶悠落问住，一时没有说话，身边的另一个弟子清木，不悦的瞪着叶悠落问，“你是什么人？这事轮的到你来管？”
“小生洛幽夜，这上水村和下水村，都属于小生管辖范围。”叶悠落不卑不亢。
清丰拧眉，道，“小兄弟，如今，这片都归我云苍山接管了。”
“这个暂且不提，我只问你们。既是你们接管，你们可曾亲自接触过一个病患？”叶悠落微微仰首，神情凝肃的盯着清丰，“身为医者，你该知道，治病救人，你得先清除病人得的什么病，然后才能对症下药。如今，你们连病患都没接触过，任意发这药丸。岂不是对病人太不负责？”
“唉，我说你小小年纪，话还不少。你可知我们这是什么药？这是医门师祖炼制的药丹。寻常人就是拿银子也没去买去。你却在这罗里吧嗦，到底图谋什么？”青木毫不客气的针对叶悠落，言语之中大有威胁警告之意。
叶悠落听言，脸色也不大好了，“素闻云苍山医门医术精湛，门下弟子个个谦卑好学，救死扶伤。可此刻看来，你们也不过仗着祖辈的威名吃剩饭啊。”
“混账。”清丰闻言，挥手一掌。
叶悠落敏捷闪身，刚才所站之地旁边的一块石头，竟然碎成两半。
这时，钟老等人也赶了过来，见到这一幕，也吓的个个冒出了冷汗。
幸好，叶悠落没事。
“你们怎可随便伤人？”大宏扶着钟老，气呼呼的冲过来。
叶悠落扭头，见一众同行都过来了，不由得满头黑线，“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突然跑了，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钟老不放心，就追着牛脚印赶来了。”大宏道。
钟老这时脸色铁青，怒视着清丰，“你，怎能出手伤人？”
“老先生，是他先辱我等。”青木不服的瞪着叶悠落，万想不到这小子竟然躲开了清丰的一掌，看来，确实有两下子，不然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了。
叶悠落凉凉一笑，直接道，“你们的药丹，确实能调理五脏，强身健体，还能达到延年益寿的功效。只是，寻常人服用没事。但这里的病人们，并非个个适合。他们很多身子虚空并不受补，你们此时发此药丸，若服用不当一时身子承受不住，是会让病情加重，甚至死的更快。”
“你胡说什么。”青木怒了，“这药丹又称续命丹，就算只剩一口气，吃了它也能多活一二年。”
“那只能说对症了。”叶悠落耸眉，其实，她更想说是瞎猫碰着死老鼠了，“我之前说过，若寻常病人服用，或许管用。可这里的病人，病因病情皆不相同，怎能个个服用此药？若诸位真是为病人着想，不防亲自去接触下病人，检查下病情，然后再酌情发药。”
“你……”青木还欲辩驳，清丰拦住了他，对叶悠落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是在理。只是，我等来此之后，事务繁重，怎能一个一个的去给人瞧病？”
叶悠落想了想，看看钟老。
钟老懂她的意思，便道，“若你们信的过老朽，不妨将这药放在老朽这里，我等每日与病人打交道。定会因病下药，绝对让医门的药丹能发放到真正需要它的人手里。”
“万万不可。”青木等人忙阻拦，“师兄，这药丹本就不多，而且极为珍贵，市上如今连银子都难买。你这样随意的给了他们，谁知道他们拿了去，是否真的给了病人？如若不是，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什么话？难道老朽还能骗了你们这点药丹不成？”钟老顿时被气的胡子乱颤。
青木等人却冷笑，“老先生自然不稀罕咱们这药。只是，是人，都会有私心。这药最后进了谁手里，我们就不好猜测了。”
“你！”钟老气结，叶悠落忙道，“您别急。”
随后，看向清丰，道，“你这药丹，都是有数的，我们发给了谁，也会记录在册，届时，你们可以细查。若仍旧不放心，那我只要求，你们发放这药丹时，最好先摸清病人的情况，随时记录下，病人服药之后的变化，以便及时更正。”
“这要你说？”青木嘲讽的睨着她。
叶悠落也瞪了他一眼，话说，这人确实有点欠收拾。
“钟老，咱们回吧。”
钟老亦是无奈，也很失望，想不到医门弟子这般狂妄无礼，还是回去将此事回禀九王殿下吧，不是已经下令，各司其职，他负责这一片的村落么？这突然又来了医门，如今倒不好处置了。
这日日落时分，众人回到大院，个个神情有些黯然，都给那些医门弟子给闹的。
好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请钟老，说是九王殿下欲与之详谈疫情防治方面的事。
钟老闻言，喜不自禁，说明，九王殿下是真心想治理好这次疫情啊，还有，看来叶悠落的计划书引起了九王的重视。
“太好了。”他忙叫来人稍等，自己兴奋的跑去找叶悠落。
“幽夜，你速与我出来。”
“怎么了？钟老。”叶悠落才洗了把脸，正准备一会去厨下将大娘送的两个大萝卜洗净吃了呢。
这里条件差，每天就是冷窝头，这大萝卜，她全当水果啃了。
钟老拉住她，喜滋滋道，“快与我来，九王殿下要与你详谈那份疫情防治方面的事。”
“啊？”叶悠落很是为难，“我那计划书上不都写的清楚，若觉得可行的，直接照做。不可行的，直接划掉。”
就因为怕面谈，她才熬夜写的那么详尽的，很多地方，怕人不懂，还特特的做了注释。
钟老睨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胆小？你忘了你叶家派你来此的目的了？”
“什么目的？”叶悠落茫然的眨眼，她是替了郝老头的。
“振兴家业啊。”钟老看他迷糊的样子，真想在她脑袋上敲两下，好将她敲醒，“如今，九王殿下要见你。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你若得了他的赏识，将来，振兴叶家有何难？”
“……”叶悠落被说的糊涂，她何时说要振兴叶家了？
不过，若她能在此次疫情中立得头功，能否对祖父等人有利？眼看着秋季越来越近，她也着急。
“罢，且随你走一趟。”脑子里一闪而逝的念头，也就在这刹那间，叶悠落做了决定。
本能的，她觉得这九王殿下不算坏人，至少，那晚，他能下水救人，就不是其他名门贵族能做到的。
李君曜这边，干净的小厅里，摆好了酒菜，因知道钟老那边伙食不大好，他有意让厨下多添了两个荤菜。
厨子是州府衙门里的，做的菜，味道还不错，紫烨和凌樱雪也都爱吃。
“这位老先生，本王还真是挺好奇，今晚定要见识见识。”紫烨兴致勃勃的笑道。
凌樱雪笑着调侃，“可惜，不是个姑娘家。不过，话说回来，我上回给你的那张画稿，你到底派人打探了没有？”
“怎没打探？”紫烨白了她一眼，又道，“我看哪，你肯定是叫那丫头给哄了。”
“怎么会？”凌樱雪不信，“若世上无此女子，她难道是凭空画出来的？不可能啊，当时我就在场，就算凭空画出来，也得思索些时间，她是拿了笔就画出来的。不像假的。”
顿了顿，瞅着紫烨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叹，“我看师兄根本就没上心找。”
“若世间真有如此绝妙女子，我就算踏遍万水千山，也要将她挖出来。不过，傻雪儿，我劝你收回这份心吧。这画中人，也只是画中人，是不存在的。”紫烨几乎笃定，凌樱雪是被叶悠落给骗了，不然，这世上就没有他紫烨找不到的人。
何况，画中女子医术精湛，美貌绝伦，就算她有意低调，隐藏，这江湖上也不会一点痕迹不留，可见，是假的。
凌樱雪被说的，心里犯起了嘀咕，莫非，叶悠落根本不信自己，随意画了张来糊弄自己的？
才说话间，有人回禀钟老到。
李君曜点头，“请他进来。”
门口，钟老在一遍遍的交代叶悠落，“你别紧张，九王殿下待人和善，绝不会为难你的，你只要你将所想尽数说出来即可。别怕，一切有我在呢。”
“知道了。”叶悠落又扶了下自己的帽子，暗暗后悔，刚才没从厨房弄点锅底灰抹脸上，这万一待会被九王认出，如何是好？
但又想着，此人性子寡淡的很，据闻一把年纪了，这府里连个侍候的女人都没有呢，看来是对女人没甚兴趣，是以，对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而且，她现在还办着男装，应该看不出来。
如此一想，心倒是定了定。
这时，里头下人出来，请二人进去。
“你跟着我。”钟老又提点了一句，叶悠落点头，就低着头，乖巧的跟在老人家的后头进了小厅。
唔，好香。
一进小厅，就被清新的香气萦绕，细细一嗅，菜香扑鼻，叶悠落不自觉的就咽了口唾沫，多少天没吃口热乎饭菜了，此刻，闻着饭菜飘香，这本能的就馋起来了。
“幽夜。”见他傻不愣登，钟老轻轻碰了碰他，“快给殿下行礼。”
“哦。”叶悠落忙俯身行礼，“草民见过九王殿下。”
“嗯？”她这故意粗了的声音，还是成功的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果然，紫烨那双潋滟黑眸，饶有兴趣的就望向了她。
李君曜奇怪，“这位是？”
“回禀九王殿下，这位小兄弟，名叫洛幽夜，是前几日从京城来的。之前，给您看的口罩，便是他所作。还有，今早给您看的疫情计划书，也是他所写。”钟老一激动，一口气将叶悠落的丰功伟绩全说了出来。
叶悠落实在有些汗颜，第一，口罩并非她发明，第二，疫情计划书，也是她从现代诸多实战经验中总结出来，算起来，她不过是捡了个便宜。
不过，钟老如此一说，席上三人皆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都是这少年所作？”李君曜审视的目光落在叶悠落身上，唇角微勾，道，“抬起头来，让本王瞧瞧。”
瞧？有啥好瞧的？“草民生的难看，怕污了王爷的眼睛。”
“哦？本王这双眼睛什么没瞧过。就算陋颜，本王也不责怪便是了。”李君曜微微笑道。
一旁，钟老狠狠瞪着叶悠落，这小子胡说什么呢？明明生的女孩一般的俊俏灵秀，依他看，就算比这在座的三位贵胄也不差什么，怎地就如此贬低自己呢？
看来，还是胆子太小，不敢见人！
“幽夜，王爷让看，便抬头就是。怕什么？”
果然是，猪队友啊。
叶悠落苦笑着抬头，朝李君曜迅速望了一眼，然后又迅速垂下了头。
李君曜眼眸微眯，紫烨眸中含喜，唯有凌樱雪歪着脑袋，细细审视，“小公子，能否再抬起头来？我怎么觉得你很像我一位朋友。”
“这个。”叶悠落很是为难的道，“草民有些话，想当着九王殿下单独说。”
众人闻言，愣了下，李君曜便朝紫烨和凌樱雪瞟了一眼，“二位不妨带钟老一起，去隔壁先吃点晚饭。”
“好。”紫烨轻笑，含笑的眸子深深的瞟了眼叶悠落，随后，上前对着钟老道，“老先生，这边请。”
“这？幽夜？”钟老有些担心的看着叶悠落，不明白他想干嘛？明明胆子那么小，这会子还屏退了其他人，独自面对九王，就不怕了？
叶悠落忙道，“钟老，您先出去，回头我去找您。”
“你可妥当着些。有什么事就找我。”钟老不放心的提点。
凌樱雪走至叶悠落身边，狐疑的视线紧紧的绕着她，忽然，醒过味儿来，“你，叶……”
“凌姑娘，回头再说。”叶悠落忙食指抵在唇边，对她暗示了下。
凌樱雪好歹没将她名字全说出来，不过，满腹怀疑也只能待会再问了。
等人都走了，叶悠落这才屈身又对李君曜行了个礼，“小女子叶悠落见过九王殿下。”
“叶悠落，洛幽夜？”李君曜玩味的念着这两个名字，一双深眸静静的望着她，问，“为何这般模样，出现在此？”
叶悠落直起身，无奈回道，“此事说来话长。小女子在京城与人合伙开了家医馆，就是前太医院总管郝大夫。此番朝廷征令医官，郝大夫被征在列。可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自去年年底，身子又一直不好。作为合伙人，我也担心他老人家舟车劳顿，吃受不起，这才女扮男装替了他老人家。”
顿了顿，偷眼朝那人瞟了一眼，发现，这人视线并未看自己，而是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她准备了一夜的计划书，于是，又缓缓道，“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此番通州疫情，身为医者，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我愿意为朝廷，为王爷，尽心尽力的贡献我的所有力量。”
“哦。”李君曜听着她那铿锵有力的告白，不置可否的哼了声，随后，拿了一张出来，修长的食指单指了其中一项，“这处，查找疫病源头，你怀疑是水源问题。有何根据？”
“回王爷。”叶悠落的心稍稍松了松，毕竟，王爷肯这样问，就说明了他应该不会追究她女扮男装、冒名顶替之罪了，便放缓声音，认真且诚恳的道，“此番疫情，以通州最为严重，遍及林州、随州，一共有十多个县受到波及，小女子认为，这样大规模的疫情扩散，须得有个重要的传播途径，据闻，这些疫区，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他们的饮用水均来自通河……”
“通河？”李君曜长眉微凝，上盐山下便是通河。
“是。”叶悠落接着道，“所以，小女子斗胆怀疑，是否这通河水质出了问题。”
李君曜微凝的双眸深深地望着她，那眼神突然让人心头一沉，是否说错了话？
“王爷？小女子也是猜的，至于具体原因，还待调查。如若疫病源头查到，那么，对疫情控制就简单的多了。”她垂眸，又轻轻说了一句。
李君曜视线收回，又拿了一张，道，“这里，组织宣传队、检查小组？”
“呵。”想到这，叶悠落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解释道，“这个，是小女子后来加上去的。不过呢，若王爷这边人手够呢，便可以组织一下。”
“何为宣传队、检查小组？”李君曜不解的望着她，同时，脑海里不停的闪过，叶悠落以前的模样。
在他仅有几次宫宴上的碰面，叶悠落要么是安静的坐在太后的身侧，要么是娴雅的坐在一群千金之间，并无突出之处。
若说唯一能让人记忆深刻的，便是她和安平侯的痴恋了。
还有，便是……
总之，与此刻这位巧笑倩兮的俏皮少年，完全不一样。
“嗯，是这样的。”叶悠落清了清嗓子，将这几日去各个村落的拜访情况说了下，“所谓病从口入，不但是指吃进嘴的东西，还有这种脏乱差的环境，也会产生很多病菌，致人发病。”
“哦？”李君曜倒好奇了，“村民自来就是这般生活，也不见出事。”
“所以，一旦出事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叶悠落耸眉。
李君曜被噎了下，随即笑了，“那如何做？”
“就是我所说的宣传队和检查小组啊。”叶悠落道，“这样，王爷可下令组建几支宣传队，目的是宣传环保、环境、卫生等。要做到人人爱卫生，村村讲卫生。检查小组么，自然就是监督他们的。他们会定期去各村各户检查，若发现脏乱差的情况，视情况而言，对其作出惩罚，令其整改。”
“……”李君曜听她叽里咕噜说了一番，不由满头黑线，不爱干净要受罚？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惩罚。
“此法可行？”
“可行。”叶悠落点头，“另外，若王爷人手不够的话，我也有个建议。这次，我去村里的时候，看到挺多闲散游民。因为此次疫情爆发，很多村民病了，很多田地荒了，甚至有人大门都不敢出，有是怕被传染，有是在等死。我倒觉得，朝廷可以将这些没发病的村民组织起来。”
“你想让他们做工？”李君曜一下就猜出了她的想法。
叶悠落‘嗯’了一声，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有何不可呢？朝廷需要人手，他们需要寄托。而且，不需要支付太多银钱，一顿两个馒头，就会有大批人愿意做事的。真的。只要引导、监管得力，他们会成为疫区重建的最得力的人。”
“……”李君曜听言，良久未语。
这一点，他也想过，不过，自古以来，救灾救灾，似乎都是运点钱粮过来便了事了，暂时敷衍过去，谁管后续。
可是，叶悠落的这一提议，却有持续性发展的意思。
“叶悠落。”
“嗯？”大说了一番，叶悠落有些口干了，正低头舔着发干的唇，就听见头顶这男人唤自己，本能的一抬头，四目相对。
李君曜深深的盯着她的眼睛，所谓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一个人若要撒谎的话，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他视线锐利逼人，语气有些冷，“这些，谁教给你的？”
“我去。”怎么每个人都这样问，难道她叶悠落生就一副愚蠢的样子？这玩意还要人教？
“王爷觉得是谁教的？”她挑眉反问，好容易熬了一夜的东西，竟然被说成别人教的，换说心里快活？
谁教的？李君曜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人，便是安平侯了。
这男人对叶悠落余情未了，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何？单单是为了让叶悠落脱颖而出，还是让她借机接近自己？
这第二个，便是她身边的那个护卫似的男人黑一，此人，紫烨私下查过，根本查不到背景。
见他还真在想，叶悠落狠狠白了他一眼，“小女子见识浅薄，刚才的话，王爷就权当我没说。若王爷没其他事，小女子先行告退。”
“慢着。”李君曜面色冷沉下来，定定的望着她，道，“虽说是些浅薄见识，倒也不是不可为。既然这些是你提出来的，那本王就将此事交与你。”
“……”叶悠落眨眼，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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