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张 露宿
这日，天有些阴，很闷，似乎一场大雨将至！
叶悠落和十几个同行，挤在一辆大篷车里，众人的情绪都不高，她亦是，靠在角落里，用一顶帽子罩住了自己的脸，径直打盹儿。
而这样的大篷车还有十几辆，里头装的似乎不全是大夫，还有负责其他方面的。
听说，此次带头的是当今皇上亲弟九王殿下。
叶悠落脑海里依稀闪过一张模糊的面孔，便是那晚烟霞湖将她从水中捞起来的男人。
而此时，李君曜则亲自带了一批物资装备，走在了前头。
骏马之上，他面容英俊，神情凝肃，他望着不远处的那片乌云，料想，雨要来了，便吩咐随侍，立刻找到附近驿站，车马歇整。
就在这时，两匹骏马疾驰赶来。
“君曜，你走怎么不叫我们一声？”紫烨显然不满他这态度。
凌樱雪亦是，“君哥哥，我带了些人和药材，和师兄一起助你一臂之力。”
“既来了，就跟上吧。”李君曜淡定的瞟了他们一眼，显然，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三人纵马，先行去了最近的一家驿站。
雨，滴滴答答，车上，人开始躁乱起来。
叶悠落拿了帽子，一睁眼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身上，她忙将帽子戴在头上，将脚边的包裹抱在怀里。
快到驿站门口，车上的人，已经等不得，便纷纷跳下车子，快速朝驿站里跑了去。
叶悠落也跟着跳下了车，一手摁着头上帽子，一手抱着包裹，也朝那驿站跑了去。
没人安排住宿，不过，捡到空屋子就挤了进去，找个床位就抢。
叶悠落连进了无间，里头都挤满了人，还欲找时，冷不防被一道力量拽进了屋。
“谁？”她抹了把湿漉漉的脸，还没瞅清是谁拽的她，就被人按在了床位上，头顶还罩了一块干毛巾。
她猛地扯掉毛巾，就见屋里，几个男人，正在宽衣解待欲换掉湿衣裳，她忙又假装着用毛巾擦脸。
只是，是谁刚才拽她进来？
“喂，傻坐着做什么？你这一身的湿衣裳赶紧换了去，小心着凉。我告诉你，你若病了，保不准半道上就给你扔了。”突然，一个年轻的白面书生样的男人过来，好心的对她说。
叶悠落‘哦’了一声，看见其他人都往外去，不由疑惑，“他们都干嘛去？”
“领饭啊。”白面书生催促道，“你快着些吧，一会饭没了，下顿不知什么时候呢。”
说着，也径直跑了。
叶悠落这才松了口气，忙起身去将房门关好，确认从外面推不开，这才快速回到床铺，打开包裹，拿出一套干衣裳，迅速的换上，又将头发重新束紧。
这时，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捶门声，“谁啊？怎么将门栓上了？”
叶悠落忙整理了下衣裳，便去开门。
来人本想骂上几句，这一瞧，是个俊秀的少年，那眼睛立时就瞧直了，语气也缓了许多，“小兄弟，你咋还没去领饭？关在这屋里做什么？”
“哦，这雨挺大的，我怕屋里打雨，就将门关上了。”叶悠落解释着，一面从他身侧绕过，出了门，就遇到之前说话的那个白面书生，便问，“去哪儿领饭？”
“哎呀，你快着些，在后面呢。”白面书生忙朝后指了指。
叶悠落道了谢，便疾步而去。
一间大堂内，挤满了人，排队等着领食物，叶悠落最怕排队，她没那耐心，但是，肚子饿没办法，她来时也忘了带些干粮，只得站在人后，任命的排着队。
排了约莫一刻多钟，终于领到了两个白面馒头，冷了，咬一口下去，又苦又涩，噎的叶悠落真想骂人，这谁做的馒头啊？手艺忒差了。
郁闷的啃着，慢慢往宿舍走去。
可是，每间屋子都差不多，又加上阴雨天气，屋子里暗凄凄的，叶悠落一时间竟找不到自己的屋子了。
在那廊下徘徊找了两圈，最后还是那白面书生瞧见了他，朝他喊了声，“喂，你在外头做什么？还不进来，将门关上，这雨都打进来了。”
“哦，是你，太好了。”叶悠落终于找到组织了，忙进屋，将门关上。
可这一关，立刻郁闷了。
屋里没有灯，昏昏暗暗，各种奇怪的气味也飘了出来，尤其是，她住下铺，她那上铺竟然耷拉出一只肥大的臭脚丫子，那味儿，真够人受的。
“嘿，我说大哥，能把你这脚收回去点么？”叶悠落蹙眉，站在床边。
可能这人太累了，呼噜打着震天响，却不见动弹。
叶悠落只得在屋角寻了根棍子，将他的脚拨弄开。
熟料，那人猛地睁开铜铃般的大眼睛，瞪向叶悠落，“小子，你做什么？”
“劳烦大哥将脚挪开点，不然，我这坐都没法坐。”叶悠落耐着性子跟这人讲理。
岂料，这人突然坐了起来，笑嘻嘻望着她，“小子，你今年多大了？瞅着跟个娘们似的，怪嫩的呢。你们说，是不是？”
“大哥休要取笑。”叶悠落依旧温文儒雅。
后头，之前捶门的男人，瞧不过，就道，“小兄弟，你到我这睡吧，我跟你换。”
瞧着这样一个俊秀干净的少年，睡在这粗人的床铺底下，真是眼疼。
“这，不大好吧？”叶悠落看着那人，他上铺睡着白面书生，瞅着要干净斯文的多。
那人却拿了包裹就过来，笑道，“没什么，不过随便歇一歇，你快过去吧。咱们这回赶路急，保不住一会雨停了，又要走。”
“大哥，敢问贵姓。”叶悠落笑着拱了拱手，只觉得此人不错，日后有机会定要还上这一人情。
“什么贵不贵的，人都叫我大柱子。”这人挠了挠头，笑眯眯的望着叶悠落，“我瞧着小兄弟气度不凡，你也是被征调过来的？我瞧着倒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呢。”
“呵，小弟洛幽夜。”叶悠落爽朗介绍。
那头，白面书生，也忙道，“小生白朗。”
“承让。”叶悠落拿了自己的包裹，准备去那铺，可刚一拿掉毛巾，就发现，底下竟然放着一盒点心，而且是她爱吃的。
“这？”她拿起点心，茫然四望。
大柱子一瞧，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却没敢说什么，只巴巴的瞅着她。
从早上出发到现在，众人也只领了两个馒头，照他们这样的大汉，那根本不够垫底的。
叶悠落也知晓，管它谁偷偷送她的，吃了再说。
她便打开盒子，自己捻了一块，剩下的放桌子上道，“都过来，吃点心。正宗的瑞蚨祥的桃花酥，味道不错的。”
众人只瞧着，还不敢乱动。
叶悠落干脆拿了一块，塞到大柱子手里，又拿了一块递给白朗，这时，抠脚大汉以及另外几个人，也都围了过来。
一盒点心，一人一块就分完了。
不过，气氛也融洽多了。
吃完点心，叶悠落拿着包裹，到了那床，和衣躺了下来。
屋子里很潮，气味很不好，不过，叶悠落经历过比这更糟糕的环境，一开始嫌恶之后，便也觉得无所谓了，本来，她出来是治疫情，又不是享乐的。
而且，至少有一点比她预料的要好。
原以为这里都是通铺，一路上，她都担心着会不会跟那些糙老爷们挤个大通铺呢，万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床，而且还分上下铺，呵，好歹自己捞到一张单人床啊。
将包裹枕在头底下，合上眼睛，慢慢的，她也迷糊的睡着了。
直到，听见震天的锣鼓之声，她才嗖然睁眼，而其他人更是一派不知身处何地的迷糊。
“快起来，要出发了。”叶悠落听见外面喊，拿起包裹，便向门外走去。
其他人，急忙的拿着各自的包裹，也一齐出去。
雨早就停了，太阳竟出来了，天空竟然还飘起了一道美丽的彩虹。
这七月的天气啊，真跟小孩的脸似的。
叶悠落揉了揉眼睛，走到院子里，站到了队伍后头，老实的排队，然后，又被分到一辆大篷车上。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又启程了。
而后院里，凌樱雪却火大的要派人送凌霜儿回去。
凌霜儿却拉着姐姐的衣袖，可怜兮兮的央求着，“大姐姐，求求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发誓，我一定听话，绝不给你添麻烦，真的。”
“不行，又不是去游玩。这是去通州，你懂吗？那里瘟疫肆虐，是会死人的。”凌樱雪气的真想揍她，还好，才离了京城便发现了这丫头，不然，还真麻烦。
凌霜儿瘪嘴，“我知道，可是，不是有大姐姐在吗？我相信大姐姐。”
“你这死丫头。”
“我不管，我就要去。你就算现在送我回去，我还是会偷偷去的。到时，万一真在路上出个岔子，你能过意的去吗？”
“你……”凌樱雪一时气急，但妹妹这话又提醒了她，这死丫头性子倔的很，万一半道上又偷跑回来，届时再惹出什么乱子，倒不如留在自己身边，好生看着来的保险。
“罢，那你就留下，不过，我警告你，休要胡闹。回头，我去回禀君哥哥，再做打算。”凌樱雪无奈道。
凌霜儿一乐，“多谢大姐姐。”
“你呀。”凌樱雪无奈的望着她，突然有些疑惑的问，“霜儿，你老实跟姐姐交代，你此番偷跑出来，是否为了师兄？”
“大姐姐。”凌霜儿娇嗔一声，那瞬间红了的双颊却说明了一切。
“果真如此。”凌樱雪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紫烨来越国次数并不多，而霜儿与他更没怎么接触过啊，怎么会？
“大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凌霜儿挽着她的胳膊，羞怯的哀求着。
凌樱雪却正了神色，“霜儿，你确定么？你可知道，师兄他是紫卫国晋王殿下，并非我越国人。将来，你若嫁他，就得离开越国。你，一个人千里迢迢远嫁紫卫国，你可知会有多大的凶险？若他对你好便罢，若不好的话，你就算死在那里，也没人过问。”
“姐姐。”凌霜儿不满她将事情说的这样严重，嗔道，“我不过就是觉得紫师兄人很好罢了。至于其他，我还没想过。再说了，就算将来真嫁过去，那也是越国和紫卫国联姻。这是于两国都有益的事，他凭什么对我不好？就算他想对我不好，还有姐姐你呢。你不是他最疼爱的师妹么？他就看在你面上也要对我好呢。”
“你，脸皮够厚。”凌樱雪被说的哭笑不得，万没想到，她那一向不懂事的妹妹竟然也能想到这些了，看来真的长大了。
只是，妹妹都到了想着终身大事的年纪了，而她呢。
世人皆知，她情系九王殿下，偏是君哥哥对她……
凌霜儿被说脸皮厚，也不恼，只笑的欢，还道，“这叫亲上加亲。对了，你和九王殿下如何？我可是听说，庄妃娘娘有意要将沈秋月送进九王府呢。”
“呵。”凌樱雪听言，轻嗤一笑，并不以为意，毕竟，就沈秋月那蠢货，也想进就王府，庄妃娘娘也太蠢了，果然，女人生了孩子后会变笨，是有些道理的。
夏日，天黑的晚，这一赶路，又走了大半日，及至快到子时，方在一处水边停宿。
叶悠落下了车子，直接奔到水边，先就洗了把脸。
这水是山林间直接流淌下来的，清凉清凉的，甚是舒服。
洗罢之后，抬头一望，遥远的天边零星的散落着几颗星子，一弯新月缓缓爬上树梢，近处，蝉鸣不歇，倒是十分热闹的一晚。
附近的草地上，有人忙着搭帐篷，有人躺在草地上歇息，也有人啃着白天发的冷馒头，还有人捡了干柴点了火折子，燃起了篝火。
叶悠落就坐在水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从包裹里拿出两块冷馒头，径直啃了起来。
可突然，旁边扑通一声，几个汉子跳进水里，溅她一身水。
果然一点不讲究啊，这水，有人打来喝，有人随意跳进去就洗澡，哎，出门在外，顾不得了，叶悠落忙就拎着包裹想换个地儿。
迎面却撞见了大柱子和白面书生。
“小兄弟，终于找到你了。”大柱子很惊喜的看着叶悠落。
白朗那手就已经搭在了叶悠落的肩上，“幽夜，你去哪儿了？之前本来想与你坐一辆车的，总找不到你。”
“我就随便上了一辆。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瞧这二人一道，叶悠落随口一问。
白朗笑道，“当然是洗澡啊。这赶了一天的路，又是淋雨又是日头晒，身上都快臭了。你呢，也来一起洗罢。”
“呵，我就算了，你们洗。”叶悠落忙摆手，一面道，“我去那边坐会，回头聊。”
“去吧，那边正好没人，咱们去。这里水凉极了，洗洗晚上好睡。”白朗拉她，却突然眉头一皱，随即细细打量，“怪哉，我等熬了一天，浑身臭汗的，你却身上香喷喷的。幽夜，你该不是学人家姑娘抹香粉了吧？”
说着，还要伸过鼻子来嗅。
叶悠落直接一指头戳他脑袋上，“瞎说什么废话，你才姑娘呢。快滚去洗澡，位置都要被别人占去了。”
“哎呀。”白朗回头一瞧，果然，那水里乌央乌央的，忙对叶悠落道，“你别乱跑，去那边，回头我跟柱子哥找你去。”
“知道了。”叶悠落应了一声，就见这二人急匆匆也下到水里去。
这两人没什么心眼，相较于之前那抠脚大汉，也显得憨厚斯文许多，叶悠落倒乐意与他们相处。
走到一处人少点的空地，她席地而坐，继续啃着冷馒头，冷不防瞟见了谁？
凌樱雪？还有她那娇蛮的妹妹？
没想到这次队伍里竟然有女子？叶悠落紧跟着兴奋起来，瞧她们手里拿着东西，想必是……
她忙将手里头的馒头几大口吃完，完了，拿着包裹就跟了上去。
走了约莫半里多地，此处竟有一处小水潭。
姐妹俩正在水潭里快活的洗澡。
呵，叶悠落乐了，便找了个草丛先藏了起来，只等她们离去再行事。
却不知，一抹身影悄然靠近。
“谁？”水潭那边，凌樱雪惊呼一声，拿起石头上的衣裳便裹住了自己，凌霜儿被唬的直接蹲到了水里。
叶悠落也本能的一矮身子，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不料，肩上突然一麻，她整个人被人扛了走。
该死，她竟被点了穴？不但不能动，连呼救都不能？
是谁？这气息，有些熟悉。
黑一？
一想到是他，叶悠落的心忽地就松了下来，没错，她对气味尤其敏感，这是黑一的气息。
想起来了，白天给她抢床位，又送她点心的，也是这厮。
只是，他怎么来的？
恍惚间，听见了水声，她被人放倒在一片干净的草地上，身上还有些麻，不过能动了，而那绑她的人，却消失不见。
好快的身手！
“黑一，是你吧？”她坐起身，四下望去，确认气息犹在，那么，这厮定然还在附近。
只不过，她没得到任何回应。
倒是边上，也有一个干净的小水潭。
显然，那人是知晓她的意图，将她送到这边来洗澡的。
叶悠落顿时满头黑线，不由喊道，“黑一，你个变态。”
还特特的将她抓来送到这儿洗澡？麻麻的。
不远处的树后，黑一看她这又是抓狂又是叫骂的，很是不解。
她巴巴的跟着凌家姐妹去了那水潭，还躲草丛里等着。
这里草丛里蛇虫尤其多，就算不怕被咬，那凌家姐妹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她要等到什么时候？白天舟车劳顿的，晚上该早些歇着的。
可，他哪里知道他的好心，竟然被她骂变态，郁闷的很。
这一闪身的功夫，就不见了人。
“大小姐？”黑一仔细朝那方瞅去，哪里见人？
人呢？
他本能的从树后出来，朝那草地方向奔去，不想，身后，叶悠落一脸坏笑的走了出来，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就朝他后背砸了去。
只是，石头自然是砸不到人，而是在他脚后跟处落下。
黑一猛一回头，就见叶悠落双手环抱，歪着脑袋，一脸邪肆的望着她。
“大小姐？”黑一暗恼这丫头怎么这样乖滑，什么时候跑到他后头去了？
叶悠落缓缓朝他走来，边走边问，“你怎么跟过来的？为什么要跟来？不是让你留京好好照看铺子吗？”
“铺子里人多，不会有事。”黑一回答，只是她，此番去通州，就她一个女子，怎让人放心的下？
“废话。”叶悠落不悦的瞪他一眼，“铺子里人多，都是老人孩子女人，你不在，我不放心。”
“你呢。”黑一看她走近，那暴跳的小模样，还真活脱脱一个假小子。
叶悠落挑眉，“我什么？”
“你不是女人？”黑一白她一眼，在队伍里，除了征调的队伍，还有许多粗糙的兵士，做工的汉子，她一个女人，即便是扮成男人，亦是好看的不得了的少年模样。
须不知，这世上就有人对这种美少年赶兴趣。
所以，他是如何也不能任其不管的。
叶悠落听着这话，也是无语了，不过，他来有什么用？他来能改变她是女人的事实？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跟着我们走？这一路都有人看着的，你怎么冒充进来的？”
黑一轻笑，“我自有法子。”
“早知你来，我就不来了。白搭一个人。”叶悠落有些郁闷，知道，这会子就是赶他走，他也不会走，这人犟的很，就像之前赶他回乡下，他也不回一样。
也懒的与他说了，径直从包裹里取了干净衣裳，向水潭边走去。
“你，不许偷看。”走到潭边，又回头警告了一声。
黑一扬唇一笑，“好，我替你看着，不许人偷看。”
“切，我是说你，别偷看。”叶悠落睨他一眼，待他背过身去，这才利索褪去衣裳，钻进水潭里。
清润温凉的水漫过肌肤，真是舒服的让人想叫啊。
不过，也不敢多洗，她只简单洗了下，又将脏衣服在水里洗了干净，这才带着黑一一起回到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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