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胡姬

她现在还不能回楚王府。

        从秦王府到楚王府的路程这么远，而且都是连藏个人都困难的大街。她很可能会被堵在半路上。

        而除了秦王府的守卫要找她，被禁军发现了，她也一样惨。她想起白天走过的那条通番市的小胡同，既然秦王可以不惊动禁军，那她肯定也可以，在番市过一夜后再回楚王府，或者干脆在外城躲几天，等风头过去再说。

        她很快就避开禁军，潜进了那条胡同，挑了最为人多口杂的酒家，大厅依旧烛火通明，乐声鼓声不断，可是后面却很安静。她随便挑了一间像是女子闺房的，直接闯了进去，屋子里的胡女已经睡下来，闻声走了出来，嘴里还说这番邦的话语。

        楚昭华随手一个手刀过去，把人劈晕了，便撕开一件衣服用布料把胡女的手脚绑了起来，嘴里塞好布团，又再次补点了睡穴，见差不多万无一失了，就把人往床底下一塞，自己则躺倒在床上。

        她被人连追带撵的，体力差不多都耗尽了，虽然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张陌生的床上，也阻碍不了她熟睡的愿望。可是还没睡多久，忽听门外一阵嘈杂，有人直接破门而入，楚昭华立刻从床上坐起身来，右手握住大红锦被下的匕首。

        “怎么是你？喀丽斯到哪里去了？”来的人穿着大红衣裳绣着金闪闪的牡丹，全身除了红就是金光灿灿，半老徐娘，看五官仍算是美的，只是脸上的香粉太厚，更显出眼角和嘴角的纹路。

        “……”楚昭华隔了好一会儿，试探地回答，“好像出去了？”

        “行行好，她现在是跑出去，那客人怎么办？本来是轮不到她上场的，可是芙丽刚扭了脚——都怪那些官兵，突然闯进来，吓到了人，结果看了一圈又跑了，芙丽伤了脚跳不了舞，喀丽斯又不知道去哪里了，这让老娘怎么办？”

        突然闯进来的官兵，很可能就是秦王府的人，楚棘想到她可能会跑到这里来，就挨家挨户地搜查，真是活见鬼，她不过拿话刺了他几句，何至于如此穷追不舍？

        “不如你上吧！”老板娘一把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推到梳妆台前，“还不快点？傻愣在哪里干什么，知不知道客人们在等？”

        楚昭华思考了一下如果她把眼前的女人打昏了一起塞到床底下，这样不知道可不可行。可是如果把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一点，她这样做了最多只能在这里待到明天，说不定还会引起别的麻烦。如果她把人先哄住，后面就算一时回不了楚王府，也能大隐隐于市，毕竟番市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我……我不会跳舞。”

        “呦，你以为是让你独舞呢？本来就不指望你能成什么气候，跟着别人扭几下也不会吗？”老板娘一边督促她上妆，一边道，“二麻子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都给我找来的是什么人。”

        楚昭华见状，拿起案头的香粉便把脸扑得粉白，又抹上胭脂涂红嘴唇，加粗眉毛，画得连她自己都有点认不出来了。

        老板娘打开衣箱，从里面翻出一套女子胡服和面纱，扔给她。

        楚昭华暗自庆幸没把人放箱子里或者衣柜里，不然就直接暴露了。

        她也不扭捏，直接穿上那套花俏的衣服，那套衣服十分大胆，脖子以下胸口以上只用了一层纱，几乎都是透明的，两条手臂更是笼在轻纱中清晰可见。老板娘还想让她脱了靴子，只在脚踝上挂上两个铃铛，楚昭华忙说自己的脚上有疤，不适合露出来，好说歹说才保住了靴子。这身衣服太轻薄根本藏不住匕首，匕首只能放在靴子里，要是连靴子都没有了，那真是身无寸铁，十分别扭了。

        老板娘只好遗憾地把铃铛系在了她的手腕上，走一步就是一阵铃铛脆响，嘴里则一刻不停地抱怨：“送来的人不会跳舞也就算了，怎么身上还有疤，二麻子今后别想再从我这里拿走一个铜板。”

        等楚昭华赶到，歌舞已经开场，她立刻补上了空缺的位置，十分尽责地跟着别的胡女扭动腰身。幸好这歌舞多半也是图个热闹激越，虽然跳得不怎么惊艳，也没有客人会怪罪。一曲尽，她正要随着人群离开，忽然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你过来。”

        楚昭华没放在心上，这里这么多人，肯定不是叫她，结果那人又重复了一遍：“你过来——我今晚就要她了。”后面一句是对老板娘说的。

        老板娘把她拉出了队伍，几乎是把她塞到那位客人身边，还对她打眼色：“今晚的贵客可不得了，好好服侍。”

        楚昭华原本正低着头，闻言抬头一看，只觉晴天霹雳劈在她的头顶——那位所谓的“贵客”竟然是姬、慕、云。今天晚上她过得也太过刺激了点。她只看了他一眼，立刻又把头低下，姬慕云伸臂挽住她的腰，语气轻柔：“你叫什么？”

        他的眼睛在烛火下依然如湖水般翠绿，姬慕云被很多人喊妖怪，什么瞳色异于常人乃世间异端，还有说他是妖人附身的。据她所知，西唐西面的确有些小国人是瞳色特异的。他懒洋洋地依靠在她身边，忽然埋头在她的颈边深深吸了口气，还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颈窝，轻声道：“我喜欢你的味道。”

        楚昭华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叫……喀丽斯。”

        “喀丽斯？的确是好名字。”他闭上眼，又在她的肩上蹭了一会儿，慵懒地微笑，“你是哪里人士？”

        楚昭华看了看四周，陪坐的全部都并非汉人，个个都高鼻深目，身材高大，为何这么多外族人会跑来长安？

        “奴是南诏人。”她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西域人吧，吐蕃、东突厥之类的，这种谎言便随一戳就穿，但也不可能说自己是汉人，这时在番市出现的除了汉商多半就是外族人了。

        姬慕云睁开眼睛，嘴角依然带着一抹笑：“南诏人，倒是很少见。还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的，就更少见了。”

        叫喀丽斯的南诏人不是个假南诏人，就是用了个假名字，南诏早在百年前就汉化了，除了个别姓氏比较奇特一般，其实和汉人区别不大。

        “因为这是假名。”

        周围陪坐的西域人全部都惊呆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歌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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