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秦楼楚馆

“把头抬起来。”吴侬软语的腔调，带着些妖娆的韵味，众人抬头，便见眼前立着一位三十出头，身着粉绸，手拿团扇的貌美女子。老鸨摇着团扇，围着她们几个转圈，视线从上往下不停的扫视，让陈夕觉得自己是件待价而沽的货品。

        “嗯，这次的货色都不错，老娘全收了。”老鸨侧过身子，对着人贩子里的老大抛了一个撩人的媚眼，便扭着水蛇腰出了厢房。

        随后涌进来一群丫鬟婆子，说是先服侍众人沐浴更衣，带陈夕洗漱的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女子,在为陈夕褪下衣物时，发现其背上的鞭伤已经结了血痂，跟后背的衣裳黏连在一起了。

        “这帮天杀的拐子，对个小娃娃下这样重的手，可怜见的，我去给你取药来，先处理下伤口。”说着便往门外走，陈夕趁这个空档，抬眼打量起四周来，这似乎不是青楼，该是那老鸨的府邸，古代青楼女子大都有一两样拿手的绝活，也是从小开始培养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力求有个一技之长，怪道厅里放置了那样多的乐器。

        “让姑娘久等了，只找来这两样，你忍着点疼，等涂过药就好了。”中年婆子寻了把小刀，在烛火上反复炙烤，然后迅速的割开了黏连之处。随后用沾了烧酒的细布，细细擦了遍伤口，陈夕倒吸了口凉气，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手里拽着衣物，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接着均匀的撒了遍金疮药，用细纱包扎好，碍于鞭伤，便只在身上淋了些水，用湿布擦拭干净便罢。

        婆子刚想收拾走地上的旧衣服，便被陈夕制止了：“婆婆，这套旧衣裳能不能留给我，这是我祖母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如今祖母逝世，我又身陷囹圄，好歹给我留个念想。”

        “唉，不过一套旧衣裳，姑娘既想留，便留着吧！”婆子伸手擦了擦陈夕眼角的泪水，摇了摇头，拎着木桶走了。

        婆子走后不久，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领着她出了浴堂，沿着长廊走到大厅，绕过大厅的巨大屏风，出门是一条抄手游廊，尽头便是后花园。两排长长的弧形平房，将不大的后花园围在中间，陈夕的房间是左排平房中靠后的一间，所有房间规格一致。穿过月亮门俨然是个用来晾晒的小院子，里面横七竖八的支着竹竿，走到底便是那扇角门。

        陈夕刻意放缓脚步，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顾右盼，余光不经意间瞥向那个小院子，那里站着三四个护院，正百无聊赖的靠着廊柱子闲侃，陈夕心下了然。

        一周后，老鸨开始紧锣密鼓的安排她们的养成计划。每一样技艺都要涉猎，找出擅长的一两样重点培养，至此，陈夕房中时不时的崩出几个音符，或者一串不堪入耳的音调，且时常练琴至亥时方歇，劲头十足。

        一个梳着双丫髻，十岁出头的小丫鬟走进房来，麻利的铺好床，放下幔帐，道：“姑娘，该歇息了。”

        “嗯，你若是累了，到里间书房的塌上略歇歇，我在练一会儿。”

        “姑娘，离着技艺考核还有两个月呢，习琴费心神，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还是歇了罢。”

        见陈夕低着头，只顾拨弄琴弦，并不应话，又道：“依奴婢看来，还是姑娘您好伺候,每日里足不出户的，不似他人净出些幺蛾子。”

        陈夕抬头问道：“这却怎么说？”

        小丫鬟故作神秘的俯下身来，轻声道：“与您一同进府的姑娘，其中三个都逃跑过，带累的服侍她们的丫鬟也遭了殃。现下都被抓回来了，听说关押在暗房里，已经被折磨的没了人样。”

        陈夕讶异，想不到马车里瑟缩抱团的女娃娃，竟有这胆量，可恨她当下自身难保，无力助她们逃脱，她松开拽紧的拳头，无所谓的“哦”了一声，权当回应了。

        小丫鬟见陈夕油盐不进的样子，有些沉不住气。

        “奴婢听说姑娘你途中多次想要逃脱，缘何到了这里，反而安生了呢？”

        “原以为是要将我们卖到什么污糟地儿呢？这里的吃穿住行，无一不精细，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就这样了。小怡，你有过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病重只能熬着等死的经历吗？这就是我以前的生活。再则说了，如今我一个孤儿能跑到哪里去？谁还能给我这样优渥的生活呢？”小样儿，想来打探本姑娘的虚实。

        陈夕等丫鬟熄了烛火，听着脚踏上传来绵长的呼吸声，才从中衣里掏出几颗凹凸不平的小石子，摸搜着给每个小石子系上一条丝线，再将丝线的另一端系在一根小树杈子上。这些东西都是从后花园里捡的，旁人见着了，也只当她是童心未泯，至于丝线么，每个姑娘房里都配备齐全。

        一个月后，陈夕后背上的鞭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借着苦夏的名头，吃不下大厨房送来的饭食，都是原封不动的退回去。半个时辰后，必定会让小怡出门买果子甜点，且每日不能重样。

        杏春楼是远近闻名的青楼，楼里的姑娘都讲究娇养。用老鸨的话说，这外头的男人什么女人没见过，偏偏只有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求而不得的，才能让那些老色鬼一掷千金，正是要把你们一个个养成娇滴滴的小姐脾性呢，何况只是些零嘴，实在费不了几个铜钱，便由着陈夕耍耍性子。

        夜色渐浓，陈夕照常让小怡出去买零嘴，对方不耐烦的撇了撇嘴，最终还是从柜子里找出银钱匣。在她低头的一瞬间，陈夕抄起绣凳猛的往其后脑勺砸去。砰的一声响后，小怡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地。

        “抱抱歉！”牙齿打着颤，浑身抖如糠筛，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的逃跑计划捋了一遍。

        “作死的丫头，还不快把绣凳扶起来，弹琴的心境都被你吓没了。”在捋思路的同时，不假思索对着虚掩的窗口大声呵斥道。后花园里消食的丫鬟婆子们顿时传来一阵嗤笑声。

        “就她的琴技只怕别的姑娘用脚都弹的比她好，如今还论上心境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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