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迷宫、副本、冒险者
01
这座边缘的城市到处都是一片像是被战争轰炸过的狼藉。破烂的房屋，熏黑的街道，偶尔飘过一两片细碎的灰烬之后就是强烈的恶臭。
站在城市的高点向外望去，能看到一座奇异的黑色高塔。通过影视装置传回来的图像，人们能够清晰地看见高塔的构造——黑色的砖块排列整齐地螺旋式上升浮动，组成了塔一样的事物。
人们把它叫做“迷宫”。
没有人知道“迷宫”是如何出现的，它就突然耸立在人类的视野当中，像巨人一般俯视着人类。
一个白脸小丑走过如同幽灵飘荡的迷雾，灰暗世界里唯一鲜明的色彩是他通红的鼻子。他的身影若隐若现，最终消失在迷宫前。
进入迷宫像穿越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光芒闪烁，白脸小丑站在了一个游乐园门口。他左手牵着几个蓝色的气球，而右手上则是一个翻开了的日记本。
——这里根本无法产出任何作物和资源供他们生活。看上去富饶的耕地，矿产，森林，山河在这里只是无用的投影，本质仍是一片虚无。要获取生活和生产资源就必须进入“迷宫”，通过副本。
——查了一大堆历史书，看得都困了。说白了，迷宫随机生成副本，每一个副本后面都藏着一个怪物。能进入副本的人在这里被称为“冒险者”。
可是能从副本里活着出来的人少之又少。副本的剧情太诡异了，还没拿到开启怪物房间的钥匙，不少人在走剧情的路上就死了。
过剧情，打怪物。过不了剧情没命，打不过怪物没命唉，好难。
——一想到下半辈子都得看着郑显这个面瘫，感觉要疯了而且这货嫌弃我的审美，装修个房间都不肯听我的。不管，明天就偷偷把墙都刷成蓝色。
小丑看着这个本子上的内容，酒红色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忽然，一阵风吹过，他身后的影子像活了一般摇曳，慢慢幻化为利爪向小丑袭去。
小丑漫不经心地侧身，一团凭空冒出的火焰猛地膨胀将影子吞噬，而影子竟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一切又归于平静。
“叮咚。”
小丑叹了口气，将日记本放进贴身的兜里，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郑显，你待会去不去app的指定地点？
小丑指尖飞速跳动，打出两个字。
——不去。
——为什么不去？别告诉我你想摆烂？
——嗯。
小丑回复完消息，呆呆地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
另外一个小丑说他能在这里遇到想要的奇迹，他才勉为其难地以这副模样进入副本。
他想要的奇迹只有一个。
让他的男朋友温易尘复活。
“各位乘客，欢迎乘坐黄昏港8号路公交，本车由山水大学开往白兔游乐园。车辆起步，坐稳扶好。下一站是”
“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了两遍，但公交车内没一个乘客有动静。林汝安站在公交车的后门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按住了红色的下车键。
仍然是没有任何动静，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林汝安把目光移到旁边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那是一个穿着黄绿衬衫的男生，嘴唇上有一点胡须。
他一动也不动，就只是睁大眼睛，望着林汝安的正后方。
后面有什么？
林汝安艰难地转头，他的脖子像是被裹上了一层厚重的石膏。随着转动的动作，他感觉到了石膏正要一点点裂开。
好不容易转过头，他看见了一副称得上是养眼的画面。
首先是画面里的主人公，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
她的脸型圆润，巴掌大的脸上点缀着洋娃娃似的精致五官。制服衬衫裹着有点紧，显露出青涩的线条，短裙下衔接的是骨肉匀亭的长腿。
这种颜值的女孩子并不常见。
怪不得那个男生都舍不得移开眼球，这画面确实好啊。
林汝安暗自感叹女生的容貌，但他和旁边的男生不同，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了该注意的地方。
女生头上那夸张的红色头巾像薄纱般垂落在她的身后，几乎快接触到了地面。她的制服上面的徽章写着“山水大学医学院”。
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东西，那就是女生的吉他包。
黑色的布料上是斑驳的涂改液，白色的线条歪歪扭扭地构成两个大字——“贱货”。
林汝安挑眉，脑子从角落里扒拉出一两个校园霸凌的悲惨故事。这年头，长得太好看对于某些嫉妒心种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罪过。
女生也维持低头看手机的动作，一动不动。
林汝安“嘎啦嘎啦”地扭动脖子，快速扫了一眼整个车厢，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整辆公交车里唯一能动的人。
“下车的乘客请做好准备。”
机械提示音第三次响起，林汝安下意识地抬头看车厢上方的电子屏幕，但他看清楚上面内容的时候，心脏莫名地被吓得停了两拍。
上面写的不是下一站的地名，红色字体来回滚动着另外一行字，“冒险者已进入副本《小红帽》”。
机械的电子音念道：“检测到适格的冒险者，是否载入系统？”
林汝安犹豫不决，听不清具体是什么系统，但自古以来有系统的人都能走上人生巅峰。
就是不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一道声音自脑海响起，“如果您拒绝接受，您的意识将在001秒内归于虚无。”
靠，这年头怎么会有系统强买强卖的！
林汝安闭眼点头。
“恭喜您，成为系统的第一位使用者，现开起初级冒险者礼盒”
“已获得角色体验模式卡——恋人，现载入角色体验模式。”
“载入成功，您被指定为角色“王小萌”的恋人，检测到可查看的剧情，是否查看？”
恋人？事已至此，只能跟着走了
林汝安干脆地说道：“查看！”
“三，二，一，啪嗒。”
随着一声清脆的拍板声，林汝安眼前黑了那么一瞬间又变得光亮起来。
如果说刚才整个世界像是被暂停了，那么现在就是有人重新按下了播放键，各种嘈杂的声音贴近林汝安的耳朵。
老人手里的收音机外放，“冒险者温易尘进入副本中死亡，副本名不详，存活冒险者名单如下”
那个身穿黄绿衬衫的男生凑近，贱兮兮地对他说道:“王小萌就在那里，你到底敢不敢约她出去玩啊？”
还没等林汝安脑子转过弯，他就听见自己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有，有什么不敢的。”
男生嗤笑，“你敢个屁，你也就敢在我面前口嗨。整天说自己多喜欢多喜欢王小萌，结果人在你眼前，都快到站了你都不敢上去和她说一句话。”
喜欢王小萌那个女生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女生啊，而且系统还说他是她的恋人
林汝安满肚子疑惑，但身体不受自己控制。他嘴巴一张一合反驳道:“我这是在等合适的时机，你懂什么”
男生笑骂道:“你嘴是真的硬啊。”
“下一站是”
男生听到公交车的提示音，连忙拍了拍林汝安的肩膀，“说真的，你还不赶紧去约，人要下车了。”
林汝安转头，落日的余晖落在女生顺滑的头发上，泛起粼光，美得不真实。正常人可能都要因此而心动了，但他没有。
这场景太假了，和电视剧里特意使用滤镜做出来的一样，看起来很廉价。
林汝安心里犯嘀咕，可眼下的状况根本不受他控制。
他看着自己紧张地拉住女生的胳膊，小声又快速地说道:“王小萌，我是和你同系的林朗。”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喜欢你很久了，周日我能约你去游乐园玩吗？”
王小萌听到林汝安的话，愣了一下，抬眸笑得明媚。
她歪头，夸张的红色头巾微微摆动。上下打量了林汝安一番后，她欣然答应道:“好啊。”
这回轮到林汝安呆愣在原地。
这妹子就这么简单地答应了？
王小萌笑着下车，站在站台上隔着车门向他挥手，“周日，白兔游乐园，不见不散！”
刚才因为声音略微沸腾的公交车又安静下来。
——剧情已完成，冒险者可在备忘录里进行回顾。
林汝安环顾四周，原本车上除了他，穿着黄绿衬衫的男生和王小萌，应该还有几个乘客，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你是谁？”
一个声音从林汝安的后背响起，他心下一惊，猛地回头，看见了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矮小女生，她的脸带有黄褐色的雀斑，眼神十分锐利。
林汝安定眼一看，矮小女生头顶霎时多出一行字。
——a级冒险者，安文静。
又有一个冒险者？
林汝安疑惑，但脸上表情没有变化。他装作老实的样子回答道：“我是林朗。”
安文静抱胸，威胁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道具换到这张脸，但我奉劝你尽快换了，不然被别人看见了，你会死得很难看。”
“换到这张脸”是什么意思？
林汝安看向车窗上的透明玻璃，上面映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优越的眉骨下是像小狗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
是自己的脸，但他觉得他的面孔应该还要再阔朗一点。这张脸看起来太嫩了
林汝安对安文静摇头，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要下车了。”
安文静冷笑，“装什么装，app的指定地点还没有到呢，你现在下车能到哪里去？”
林汝安一时语塞，女生的语气过于咄咄逼人，让他感觉不太妙。
他随口瞎编道：“我家在翻斗花园，下一站就到。”
安文静追问道：“哦，是吗？那你住哪一栋哪一号啊？”
因为女生越靠越近，林汝安不得不踩到公交车狭窄的后门阶梯上。他缩脖子，绞尽脑汁地编道：“额，翻斗花园二号楼一零零一室？”
安文静闻言，咧开嘴，阴森森地笑道：“那胡图图小朋友，张小丽女士有没有教过你，撒谎是不对的呢？”
不是吧sir，你也喜欢看《大耳朵图图》啊？
“扑哧。”公交车到站停车，发出类似于蒸汽释放的声音。
林汝安抓紧肩上的背包，转身就跑。
“你！”安文静一时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跑远了。
她望着林汝安奔跑的背影大声吼道：“喂！王八蛋，你跑啊，有种你别让我再遇到你。”
安文静咬紧牙齿，脸上流露的焦急神色。
他到底是谁？怎么会顶着和温易尘近乎一模一样的脸？
林汝安边跑边回头看，远远地望见公交车的门关闭然后加速起步，他松了口气。但当他的目光瞄到公交车驾驶座上的时候，背后不禁冒出冷汗。
阳光穿过开了一半的窗户落在坐垫上，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刚才到底是谁在开车？
林汝安不敢细想，他低头沿着街道走，脑子里回忆不起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而且还突然跳出个人说他顶了一张别人的脸。这种剧情放在哪一本小说里，他都是要被迫顶锅当替身，然后被某大佬虐得要死要活！
哒咩，这种情况哒咩。他怕疼，从身体到精神上都怕。
本应该繁华的街道上面空无一人，各类商铺里也见不到人影。
林汝安停在某一家奶茶店门口，店外的宣传横幅上面写着“全黄昏港最丝滑的奶茶”。他看了眼挂在店内墙壁上的钟表，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但天还没黑。
他呢喃道：“这个城市叫黄昏港啊。”
这里的黄昏永远将落未落，淡漠薄凉的光照耀着这座海港城市的街道，直至每一个角落。
林汝安后知后觉地翻开自己一直随身背着的双肩包。
包里的大夹层什么东西也没有，他拉开隐秘的拉链，从薄薄的内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和一串钥匙。
林汝安反复按了按手机的开机键，但手机亮了起来，突兀地显示出一个奇特的界面。
——您的角色是林朗。
——剧情一：在朋友的撺掇下，林朗勇敢地约她的女神周日到白兔游乐园玩。
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一个小区的门口，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检测到可查看的剧情，是否查看？
看，都可以看！
眼前的场景瞬间活了过来，不知何时出现的行人带来了沸腾的人声。
小区门口站岗的保安大叔热情地向林汝安打招呼：“小朗，放学回来了。”
大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家吧，我刚看见你爸妈提了两大袋子菜回去，肯定是要给你做一顿大餐呢。”
“好的叔叔，我先走啦。”
这次林汝安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一点——只要查看剧情，他的身体就会自己动起来，就仿佛在真实地经历林朗的人生。
他出了电梯，用钥匙打开一道厚重的木质门。
“小朗，回来了啊，快过来洗手，今晚你爸做了你最喜欢的油闷大虾。”
林汝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见了长相清秀的女人，她身上围着粉色的围裙，手里捧着一盘散发着热气的青菜。
面容端正的男人笑着打趣道：“小朗念叨了好久，今天不是小朗生日嘛，露一手。”
林汝安的视线在男人和女人身上转了一圈。
这就是林朗的父母啊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用餐，温馨的氛围从开放式厨房弥漫到客厅。
男人温和地对林汝安说道：“这次想要什么礼物，或者你想去哪里玩，爸妈给你报销。”
林汝安听见他自己有些羞涩地说：“谢谢爸妈，不过不用你们特意准备什么了。我周日约了女生去游乐园玩。”
男人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哦，那我知道你今年的愿望是什么了。”
女人感叹：“孩子长大了啊。”
夫妻两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笑了起来。
画面定格在这里，男人和女人的身影逐渐虚化，最后消失。
——剧情已完成，冒险者可在备忘录进行回顾。
林汝安睁眼，重新掌握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低头一看，碗里的食物黑糊成一团，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原材料。
“胡图图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呢。”
林汝安僵硬地回头，看见安文静勾着嘴角站在客厅里，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另外四个没有见过面的人。
“啪嗒。”
林汝安手里的筷子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声音抖了抖，说道：“好，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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