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小泉洞天离瑶乡山极远，就算是御剑也要满打满算飞上七天才行。江不求现在的修为也不支持他一整天都站在剑上赶路。除了御剑飞行之外，还可以去附近三大门派布置的传送阵，不过启用传送阵需要上交一大笔灵石，毕竟传送阵的布置和维护都需要人力物力。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不求就到了泗清城，这里的传送阵算是最近的一个了。不过江不求先去了家客栈订了间房，今天他还走不了，他带的灵石不够开阵，还得去流云堂赚点灵石才行。

        凡人和修士的区别很大，尤其是像江不求一样可以长时间辟谷的金丹期修士，他们走在人群里的时候完全可以用仙人下凡来形容，先不论外貌如何，光是那被灵气充斥的身体，简直就如同夜幕里的满月一样让人难以忽视。而江不求尤其不想引人注目被人围观，所以他一般不会在人多的地方走，他要么御剑直接落在流云阁门口，要么就挑人少的小巷子绕过去。

        泗清城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城池，一般传送阵也只会在繁华的城池里设置。繁华就意味着人多，而更有意思的是，泗清城里的流云堂业务范围更广，仅仅是门面就占了主街道的一大片位置，真就是门庭若市了。

        江不求的身影出现在了流云阁门口，他就像是清晨第一缕照亮黑暗的晨光，往来进出的人们没有一个敢和他有肢体接触，好像碰他一下都是亵渎。在街上走着的女人无一不侧目看他。他尽力忽视这些视线，阔步走进了流云阁。

        江不求发现这里面也有一个金丹期的修士，他朝那人看过去，不想却看到了四皇子萧璟。只在错身的一瞬间，那位金丹修士给为萧璟指明了江不求所在。自然的，萧璟朝江不求走过来，跟他一起走过来的还有位英姿飒爽的姑娘。

        出人意料的是，是那位姑娘先走到江不求面前，周正的行礼道：“上胤宗蓝枫语见过江先生。”

        “江兄，好久不见。”萧璟招呼着江不求，像是十分熟络的样子。

        听到萧璟对江不求的称呼时，蓝枫语皱了皱眉头。谁不知道随墟散人江欲之是两百多岁的前辈，这辈分摆在那里，萧璟这个刚刚及冠的人哪有资格和他称兄道弟？

        江不求把身边灵气环绕，像是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转过身，微微颔首。

        “江先生。”那名老者也朝江不求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一别数年，江先生可让我好找。”说着就要从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江不求止住了那人的动作，看着这人衰老的脸，他已经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这人了，更不知道这人为何找他，“先生这是何意？”

        “四十年前，江先生借了我一颗上品筑基丹。”说着他已经将一个手掌大小的玉盒子拿了出来。

        “身外之物，道友不必还了。”江不求实在是不记得这件事了，推回后径直走向流云阁的悬赏处。

        萧璟见这两人都对江不求如此尊敬，加之上次和江不求不欢而散，他虽然看似游刃有余的搭话，但其实心里更没底了。

        “师叔，这届三门会比他怕是又要夺魁了。”以蓝枫语炼气三阶的修为是看不出来江不求修为几何的，只不过按照那人三十岁结丹的天分来看，想必两百年结婴也合乎常理。

        老者没有答话，目光紧紧追随着江不求。那人是修仙界千年难遇的奇才，宗主希望能收他为徒……看着江不求，他就不自觉的会想起往事来，四十年了，那人还是如当年那般俊美无俦，出尘脱俗，而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微微叹气。

        “师叔，江先生有道侣吗？”

        “没有，不过你最好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难道配不上江先生？”

        蓝枫语是上胤宗一副峰峰主的女儿，以萧璟未婚妻的身份和萧璟同行的。皇帝想要皇室里也有修士出现，上胤宗一向和皇室走得近，上胤宗想要更好的资源，皇帝想要统治千秋万代。

        悬赏处立着一棵树干粗大的枫木，盘虬卧龙的枝丫低矮的生长，繁茂的枝叶里挂着各种各样的签子，其中玉签里的报酬最高，其次是金签，银签，铜签和纸签。

        萧璟跟着江不求走到树冠底下，看江不求随手摘下两个玉签和三个银签。踌躇再三，萧璟换上一副凝重的表情，沉声问：“江兄上次所言，是谓何意？”

        江不求疑惑地看向萧璟，挑起眉毛。

        “您说，□□是窃国小人，是谓何意？”

        “字面意思。”江不求不欲多说，兀自走到兑换的地方把签子上求的东西拿出来，一并换成了灵石。

        他接的几个签子都是些寻药的签，正好江擎是个炼丹狂人，他出来备的丹药也多，正好兑了换现。这次去小泉洞天找到合适的药材也可以带些回去给江擎。

        做完这些，江不求走出流云阁准备回客栈。

        “江兄且慢。”没想萧璟又追上来，一副非要问个清楚明白的架势，“我用车送你回去吧，我还有些话想和江兄叙叙。”

        “不必。”江不求拒绝地不留余地，脚下已经踩上了长剑。

        蓝枫语也正好出来，于是在门口对江不求行了一个送别礼。

        江不求给她回礼后就消失了。

        傍晚的火烧云像是一片一片焦黄卷边了的荷叶，深蓝的云朵镶了圈金边，一片片懒懒地在昏黄的天幕上挂着。城里的炊烟长如丝带，从烟囱倒垂进天空。

        江不求站在窗边，静静的看着。千林在屋子里被关了半天，现在正盘在江不求袖子上，企图把袖袍给囫囵吞了。吞到一半发觉剩下的部分怎么也吃不下去后，千林又把袖子湿淋淋地吐了出来，自己变成碗口粗细的大蛇，打算把江不求的手也一起吞了试试。

        回过神来看见自己黏糊糊的袖子后，江不求叹了口气，往千林拳头一般大小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挨了这一下后，千林立马老实了，黏黏糊糊地爬过去，粗重的身体缠在江不求腰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时不时吐信碰碰江不求的脸。

        待外面完全黑下来，城里的大户人家们都点上灯笼后，江不求才把千林放在床上，换了一身衣服，让店里小厮抬了一桶水上来准备沐浴。

        本来萧铭离世快两百年了，江不求对他的记忆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但这段时日却老是碰上萧璟，让江不求回想起曾经萧铭还活着的时候。他和萧铭认识的时候萧铭才二十四岁，而江不求二十八岁，被萧铭带下了瑶乡山。那时萧铭占据玥城着玥城时，千林也出现了寿元将尽的迹象，还是萧铭给了一颗千年人参给千林续了命。江不求和萧铭的军队一起出征，随时备着伤药给萧铭疗伤，也好几次都让萧铭死里逃生。萧铭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得了江不求的救命之恩，把江不求当成知己的人也不少。只是后来，他们都去世了……

        如果从高空俯视，就可以看到这片大陆是半弦月的形状，陆地的尖角向北延伸连接到极北之地，大陆半腰被一条名叫先河的大江横贯东西，分出南北两块小陆地。在江不求的帮主下，萧铭二十五岁就已经完成了先河以北的统一，随后的两年中萧铭逐渐统一了先河以南的土地。至此萧铭算是统一了整片大陆，随后的治理也如同萧铭的规划在稳步进行……

        可惜……江不求时常会后悔，为什么当时不能再等等，等首领选出来以后再去结丹，或者带着萧铭回瑶乡，亦或是早点看穿萧寅的真面目，早日防备着。但无论他再怎么后悔，离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江不求就离开了客栈。

        泗清城外的传送阵设在一个堰塞湖中央，堰塞湖四面环山，就一条河道流水出去连着外面的泗江主流。传送阵设在湖里既不用占普通人家的地，也不容易被凡人山兽往来破坏了。皇室要用，坐船过去便可，修士要用，站在阵上即可。

        守阵的是个年纪稍长的女弟子。也许是很久没有人来用这传送阵了，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还没有梳妆，披散着一头秀发，身上也穿了里衣再披了件外袍。

        见她脸上落落大方，毫无窘困之色，江不求也就平常地向她行礼，说了要去的地方，交了足量的灵石后，就朝湖心的大阵走去。

        千林以前从来没有进过阵法，野兽的直觉只会让它觉得不安且危险，它焦虑的钻进江不求的里衣，贴着温暖的肌肤，它会觉得更安全。但江不求却不喜欢滑腻的鳞片在身上摩擦的感觉，干脆就把它抓出来握在手里。

        好在，从传送阵开启到他们在另一个传送阵出现，只用了不过几分钟。

        就这几分钟时间千林也没有安分，张口把江不求食指第一个指节吞了进去，长长的身体像一条绳子，把江不求手腕都勒出了红印子。

        江不求也不恼它，出了阵，见它安静了，就又把它放进衣服里。

        两百多年前江不求跟着江擎来过一次小泉洞天，千林就是在小泉洞天附近捡到的。

        通往小泉洞天的传送阵出口在山顶，而小泉洞天的入口在半山腰上，需要御剑找到半山腰上那条细长的裂谷。江不求站在剑上缓缓下降，进入了山腰的裂谷。裂谷里有湍急的水流往外涌出，江不求站在剑上，往裂谷深处走。

        千林听到了轰隆的水流声，好奇的钻出来看。千林好像很喜欢这里的水，它越变越大，直接从跳进了底下的水里，恢复了它比树干还要粗的真实身材，逆流向前游。

        左右小泉洞天附近没人，江不求就任它撒欢，千林没在他身上缠着，他也觉得自在。

        “千林，过来。”

        听到江不求唤它，千林马上就游到江不求脚边，开心的就要缠上去。

        “别，要么自己走，要么变小了我带你走。”江不求站在水面上，用剑身挡了一下千林的头。

        这次蜕皮以后，千林又大了一圈，黏在江不求身边的时候，光是脑壳都快够到江不求的膝盖了。千林还不会自己变大变小的时候，碗口粗一条蛇，天天也要挂在江不求身上，总是让别人误会江不求是邪门歪道。后来它能自己变化了，能藏进衣服里后这样的事没有了。

        千林亲昵的绕着江不求游了两圈，就自己游走在前面开路了。千林平时都像江不求手指粗细小小的一条，江不求印象里它就是一条蓝色鳞片的蛇，现在仔细看看它才发现，现在千林背上的每一枚鳞片都是白色渐变冰蓝色，越靠近腹部的就越蓝，还挺好看的。

        山洞尽头是一面发着柔光的水镜，镜中泛着微微的涟漪，倒映出江不求的身影。千林像是能认出来水镜里的倒映是自己，立起来上半身，左右绕了一圈，然后一头扎进了镜面。

        这面水镜后面就是小泉洞天了。

        水镜后面是晴空万里，清风徐徐。江不求伸手遮了一下阳光，突然的明暗装换让他有点不适应。不过他立即就反应过来，伸手把千林捞回身边。彼时洞里脚下的湍急的水流已经变成了一条宽广奔流的大江。要是任由千林在江里游肯定是要走丢的。

        千林被江不求拘在一滴和它差不多大的水球里，然后跟着江不求上了岸。

        小泉洞天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原始森林，也不知道是洞天里面的植物长得格外巨大，还是进入洞天里的人被缩小了，洞天里的苔花都像外面的牡丹一般大小，树木更是遮天蔽日，一眼望不见顶。

        江不求跟着千林，三两步迈过一根高高耸起的树根。千林吃了那么多天材地宝，对找这些东西还是比较在行的，江不求记不得路了，所以就跟着千林晃荡，他有很长的时间可以陪着千林一起找。

        江不求上次来的时候，这片林子还没长到这么密，地上还能有斑驳的光影，树林里的光总是像晨光一样清新又温柔。现在这里遮天蔽日的长势，地上几乎看不到阳光的投影，林子里也是如同黄昏时一样昏暗。

        一天走下来，他们大概走了两百里左右，除了一些寻常能见的野果菌丝之外，没有什么好东西。走了一天，千林也累了，在江不求脚边盘成了一团。江不求蹲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控制着风托着千林的身体就近找了个淋不着雨的树枝，打算今晚就在这里暂歇了。

        江不求坐在树干上安神打坐，千林蜷成一团的挂在树枝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江不求。太阳下山后，温度开始降低，但是江不求今天却不让它在他身上取暖，它现在非常的烦躁，且冷。

        突然，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伸展开身体，绕过江不求，沿着树干朝上爬。

        “千林，回来”江不求察觉到了千林的移动，神识一直跟着它。

        然而千林置若罔闻，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飞快的向上爬，银白的星光映照在千林的蓝鳞片上，折射出钻石切面般的碎光。它遵循着内心的声音，爬进了一个巨大的鸟窝里。窝里没有大鸟守着，却有三枚羊脂玉般温润的卵。毫不犹豫地，千林把它一口吞进去了。

        江不求坐在树枝上等了一会儿，发觉千林不对劲，于是他踩着剑去了刚刚千林最后的出现的地方。他看见了鸟窝，不过没看见千林。这时，从鸟窝里站起来一个浑身□□的男人，他看见江不求的时候甜甜的笑了一下。

        江不求朝后退了一步，“千林！？”

        听见江不求叫他，男人开心的朝江不求走过去，一把抱住江不求，低声说：“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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