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2
清明带着小孩没跑多远，就听到了绑匪们的叫喊声。
男孩顿时有些慌，条件反射地伸手想要去拉住他，却被对方飞速地躲开了。
“对不起，”小孩强忍着眼泪，慢慢将手收了回来，紧张地捏着手指，“我不是故意的，大哥哥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清明尴尬地挠了挠头，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两人说话间，有脚步声快速接近，似是是谁在跑向哪里。
“嘘，蹲下来，不要出声。”他指着墓碑后的凹陷处道。
小孩望着脏兮兮的洞，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跳了进去，坟上的杂草正好挡住了他的身影。
“你怎么办？”
清明冲他眨了下左眼，大手一挥：“放心吧，论躲猫猫，墓园里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我去看看情况，你不要乱动。”
说完，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夜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响，应和着黑鸦凄寒的鸣叫。
男孩望着漆黑的夜空，眼中露出了恐惧。他用外套蒙住了脑袋，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清明飞到空中观察三名绑匪的动向。
其中一人跑到了保安室的门口蹲守，另外两个则打着手电地毯式地搜索着，大概是笃定小孩不敢往树林深处跑。
清明探头看了下，刘大爷正在屋里睡得鼾声震天响，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刚才在木屋里时他就注意到了，绑匪身上至少是带了刀的。
如果让小孩来找刘大爷帮忙，万一惹恼了他们，这一老一小等于白送。
也不能往树林深处跑。
他离不开墓园，不知道树林外面是什么情况，大半夜的让小孩独自走太危险了。
为什么电视里的鬼都能作威作福，吓得人屁滚尿流，而他……
清明冲着放风看门的绑匪做了个鬼脸，对方打了个哈欠。
他绞尽脑汁想到一个办法——拖到天亮。
那时寺庙里十多个和尚肯定醒了，小孩只要能跑过去，应该就安全了。
寺庙以前有个土豪出钱翻修过，就在清明死了的半年后。僧人们休息的房间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位置，小孩大半夜在门口叫，绑匪绝对比和尚先听见。
清明回到小孩的藏身处，见他可怜巴巴团在那里，出声安慰道：“我回来了。”
男孩立刻把头从外套里伸了出来，泪眼朦胧地望了过来，声音有些哽咽道：“你怎么去这么久啊？”
“你在哭鼻子吗？”清明故意调侃道，“害怕有鬼来抓你？”
“我、我才没有哭！我也不怕鬼！”男孩不由拔高了声音反驳道，“妈妈说，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清明心道：你面前就站着一个呢。
“嘘——”清明突然皱起眉，仔细听了下周围的动静，压低声音道，“出来，他们快找到这里了，我们得换个地方。”
小孩立刻从坑里爬出，垫脚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他们绕了一圈，与绑匪错开后，又回到了墓碑前。
此时，负责搜寻的两人已经到了墓园的后方，门口的绑匪则窝在墙角下继续监视着周围的情况。
小孩正要往坑里跳，被清明拦了下来：“现在不用进去了，坐着吧。”
“哦。”
清明难得碰到个可以说话的，见暂时安全了，忍不住闲聊起来：“哎，你叫什么？”
“邵殷，召耳邵，殷勤的殷。”男孩仰起头，“你呢？”
“清明，清明节的清明。”
“有姓清的吗？好少见的姓。”
“呃，”清明糊弄道，“千奇百怪的姓也有的，你看还有人姥。”
“哦。”邵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清明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墓地里？”
清明发现自己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回答，于是冲着小孩眨了下眼：“你猜？”
邵殷想了很久，小声道：“难道……”
清明居然有点期待小孩的回答。
“你在拯救世界？”
清明整个鬼都呆住了，忍不住道：“在墓地……拯救世界？合理吗？”
“因为我被坏人绑到了这里，”邵殷睁圆了眼睛道，“你收到了我的求救消息，所以飞来救我了。”
小孩用了一个字——飞。
不过，清明没有注意到，他心里正琢磨着另一件事。
“那小邵弟弟，如果我把你救出去了，你要怎么感谢我呀？”
邵殷瞬间瞪大了眼睛：“可电影里的英雄……”
“他们不用担心吃饭的问题，但我要。”清明假装抹着眼泪道，“我为了治病倾家荡产，连馒头都快吃不起了。”
邵殷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很惨的。”
“等我回家后，天天给你带好吃的！”小孩的目光写满了同情，他小声问道，“清明哥哥，你住在哪里？”
“呃，我不能随便暴露住处，否则坏蛋会找上门的。”清明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你就把吃的放在刚刚躲避的墓碑前，假装是供品，我会过来取的。”
邵殷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大哥哥你是什么侠啊？”
清明：“……”
这个问题真是猝不及防。
说不定这是一个伴随他鬼生的称号，太随便的话日后肯定会后悔的，但是，他一下子想不出来好听的称号。
清明抖了抖并不能振起来的衣袖，把手往身后一背，故作高深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虚名于我……”
“没有吃的重要，是吗？”邵殷天真地接话道。
他没有办法反驳。
“咳，大概、就是那么回事吧。”
“清明哥哥你喜欢吃什么？”邵殷问道，“喜欢什么味道？我不太喜欢甜的东西。”
“我啊，”清明挠了挠头，“我应该除了不爱吃苦的，其他都可以。”
两人正说着，小孩突然打了个喷嚏。
清明这才注意到，男孩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他抬手想要摸摸邵殷的额头，伸到一半又默默收了回来，问道：“发烧了？”
“没关系，”邵殷搓了搓手臂，“我只是觉得有点冷。”
清明立刻往旁边挪了挪。
小孩没发现他的奇怪动作，安慰道：“可能是要天亮了，好像没有那么冷了。”
清明移开视线，吹了两声口哨。
这是被动技能，他真没办法。
眼瞅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不远处的寺庙传来了念经的声音，绑匪有点急了，三人站在大门的不远处，开始互相指责起来。
这并不意味着邵殷安全了。相反，光线变得明亮后，小孩藏身的地方其实很容易被发现。
他原来打算等守在门口的那个人离开去汇合时，让邵殷直接跑进寺中，但是……
清明看着自己的双手，咬咬牙道：“我去引开他们，你趁机找和尚求助。”
小孩点了点头，伸手小指，虚空做了个拉钩的姿势，道：“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清明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尖尖的小虎牙。
他轻飘飘地跑到了小孩对面的方向，很快，那里的灌木丛发出了奇怪的声响，立刻吸引了绑匪们的注意力。
现在没有风，墓园也没到开放的时间，对绑匪而言，除了他们，应该只剩小鬼了。
原本依着他们的谨慎，至少会留一个人继续在门口看守。但是因为情况紧急，绑匪又很确信，没作多想三个人一起包抄着围了上去。
化成一滩的清明听到寺庙的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嘿嘿”笑了起来。
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邵殷。
第一个星期过去时，清明安慰自己，小孩可能在养病；
一个月后，清明寻思着，也许是大人精神比较紧张，不同意他来这里；
三个月后，清明放弃了幻想——他被驴了。
虽然对吃不到美味的食物有些怨念，但清明并不怨恨邵殷。
他相信，邵殷那时是真心实意地许诺，只是承诺这种东西，本来就很脆弱。
因为说出诺言的，是会变的人。
清明坐在墓碑上，四十五度角地仰头，忧伤地望着天空的月亮。
他觉得，现在要是从石碑斜对面蹲下身来拍他，肯定特别文艺特别帅气。
清明又百无聊赖地过了三年。
然后，突然有一天，刘大爷走到他的坟前，放了一包辣条。
晚上巡夜回去时，再拿走当夜宵加餐。
第二天放的是苹果。
第三天是小炒肉。
第四天是砂锅粥。
……
总之，从蔬菜水果，到零食饮料，每天换着花样给他送。
后来，刘大爷走了，送东西的就换成了王叔。
这一送，就是五年。
不管是刘大爷还是王叔，都没有理由这么做，清明思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这些东西是小孩让他们送来的。
清明觉得有些开心，哼起一首相当有年代的歌谣。
不过，为什么这么多年，邵殷一次都没有过来呢？
也不知道小孩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应该挺帅的，毕竟小时候就很可爱。
长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他？如果能，以前那些瞎扯的谎话肯定骗不了现在的邵殷。
真是这样的话，小孩怕鬼，再见面的话说不定会被吓出点什么毛病。相见不如怀念，也挺好的。
清明往嘴里塞了颗棉花糖。
一个穿着卫衣的高挑少年在他的墓碑前停下了脚步，帽子遮住了他半张脸。
清明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这谁啊？是来笑话他的墓志铭吗？
“好吃吗？”少年问道。
他下意识点点头：“又软又甜，好吃。”
少年摘下帽子，抬起头笑道：“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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