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归去

“姑娘，该用膳了。”陈宫的卢内人将鎏心从回忆里唤了回来，见她孤独的身影就像是一只落单的燕雀，回头吩咐余下的侍女准备好午膳在桌面。

        她亲自为鎏心倒了一杯践行的茶，恭敬道，“午时傅大人就会送你回北照，奴在此就厚脸皮头姑娘一杯茶吃，不送您了。”

        鎏心望着宫墙绿瓦之下的每一处殿，每一道路，每一道门，出宫的大门就在陈宫的左侧，往日是宫人期满归乡时听到一两声低低的哭泣，如今她也要走，心里会难过起来，原和她们离开时心情是这般的。

        卢内人看着鎏心安静的样子，相处一年，可她从不像那些诰命夫人一样趾气高扬，只在这宫里做着喜欢的事，雪天里拿着暖和的包子与侍卫同吃，夏日里泛舟湖上采莲，将每一颗莲子苦心都挑出来再分给宫人们，最好吃的那颗，总是留着给陛下。

        “姑娘真的记不起与陛下的事么？”卢内人大胆的问了一句，事到如今她忍不住还是要问，中书令的女儿高敏敏今日得了太后赏赐的华服，是件绣着凤鸟的大礼翟衣，头戴花衩冠，大家都说模样与陛下般配，是未来的帝后，她难免有些替鎏心不值。

        鎏心默不作声。

        这日饭后都还没漱口茶水，就听见远处传来三声沉闷厚重的号角声响，应是晌午，鎏心起身孤子一人离开，傅册跟在后面。

        屋里的侍女们不禁落下眼泪，个个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那年她来时，大家都觉得她是个晦气的主儿，见面礼都是一副棺材，没想到她走，却舍不得了。

        萧仁景就站城墙东南角，安静的凝视着她一人走向宫门。

        “陛下当真舍得”

        庆海站在萧仁景身后，虽然早已派影卫暗中跟踪护送，但毕竟是离国归故，萧仁景性格冷淡不喜言语，可他对鎏心的态度总是比其他人关切紧张，大家也早已知晓。

        傅册本就是他幼年一同成长的好友，即便是影卫也不会至于会伤她，却没想到要点了名要他送鎏心回去北照。

        “你去文华殿请太后安，便说朕身子不适，今日不过去了。”他冷冷的吩咐身边的庆海，疏远的目光仍旧是望着清北门那个空空如也的青石板。

        鎏心已经离开，宫里的乌鸦展翅在空中盘旋，这广阔的大庭，似乎笼罩在一场阴谋之下。

        宫里的马车送行到阳关外，边境听到信息守城都尉早就等候多时，确认了翁主，一路都捧着护着，送到关内客栈，南安群王妃觅音和淮阳世子千鎏晖也快要到达客栈。

        陪送的婢劝了几次，鎏心还是没换下那件破旧的灰土色道袍，视线仍是南方。

        “姑娘，裕国公府的人来了。”

        随行的内人眉心轻轻说道，客栈外就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官服正襟危立的千鎏晖，另一人是南安群王妃，她见鎏心时，语气中充满了愧疚和不安，“伯母来迟了，我就现在就带你回去，你莫要害怕。”

        鎏心漠然的被她拉着手往前走，阳关回京都的路程很快，走的是官府的道，顺畅无阻，若实在要过山走桥，也是换成轿子抬了一路，回来京都后换成六人抬的撵轿。

        “可算回来了，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守门的婆子远远见轿子已经出现在转角，激动的跑出去迎接，护送着从正门口进，一路巴结道，“奴可把翁主盼回来了，可盼望的苦噢…”

        鎏心根本就不认得这婆子，人情世故终究还是懂的，进了大院门往前走就是正厅，她见裕王妃就端坐在上边，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眸如今褪去往日风情，变得深邃睿智，她穿着一件素色的襦裙披帛，手里摇着花彩绘山茶纹团扇，招手让她过去。

        “大热天的穿着道衣闷着汗，去把我那有件紫灰绉纱的褙子拿来。”裕王妃突然吩咐丫鬟道，见婢子端来净手的帕子候在一旁，心想快要开宴用膳，又回过头对贴身的侍女菖蒲说，“去告诉承澧，不必等着我去才开席，我与鎏心在厅里吃饭。”

        菖蒲嗯了一声，赶忙出去。

        鎏心被左右的侍女推着进去里屋换了褙子衫裙，一改陈旧死气的风格，出来时已经梳妆打扮好，绾起发髻，三千乌丝里簪着一支青玉簪子，那双眸子里冷冷淡淡的，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落入凡尘。

        裕王妃抬头就说，“你母亲也长得那般干净，你随了她。”

        厅外走进一个梳着三丫髻的小姑娘，大抵四五岁的模样，走的屁颠屁颠朝裕王妃跑过去，张手的先靠在最边上的鎏心大腿抱着，既不认生，也不傲气，软糯的趴着头朝她笑，这时南安王一家，还有，晚到的小姑姑临云夫妻两人，都说进厅来一起用膳。

        “多个人多双筷子罢了，快去上菜。”裕王妃说着就让婢子去开膳，鎏心与王妃坐在上座，其余人分在两边，本是安静的吃着饭，侍女端来一盘大闸蟹。

        王妃立马拿起最大的一只放在鎏心碗里，说道，“永亨的闸蟹肥美，不常多见，如今得了，你快尝尝。”

        鎏心并不是喜爱吃蟹，伺候的丫鬟三五下就拿着钳子剪刀剔除甲壳，白如米粒的蟹肉整齐的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皇帝给你母亲赐怀德郡夫人，享香庙之遇。”王妃轻轻的夹起剥落蟹上的膏黄递到鎏心碗里，抬起明亮的眼眸望向她，语重心长道，“往日里你祖父是做的不对，可你母亲的诰命是他求来的，他病得厉害，你便原谅他罢了。”

        鎏心玉指微微紧攥在一起，唇色苍白，南安王妃显然是看得出来她的困窘，正欲开口调解，被老王妃那双睿智的眸子轻轻示意她暂勿出声。

        “我想，你有事问我？”王妃低声道。

        鎏心点了头，忽然打出一个手语，南安王本要解释什么意思，王妃挥了挥手让屋里的所有的人退下，只留自己和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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