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静客

大船行至扬州运河城内时，隔岸的梨花飘落到了船上，一瓣一瓣的白色花蕊在风中轻摆摇曳落在老太太掌心，勾起旧事回忆，回头，就瞧见国公爷孤身站在身后。

        他穿着一袭绣着缂丝白鹤的长衫，披着暗青色软料的披风，眉宇之间都笼罩着柔玉的光芒，慢慢走过去拉起来老太太的手。

        “许久未曾回来此地，夫人陪本王逛逛吧。”国公爷挥了挥手，后边的安翁和菖蒲就各自跟在远处，如同旧时一般。

        船家放下连接岸上的甲板，来迎接的并不是州府的侍官，反而是十来个统一青衣的丫鬟，连着二十几个小厮过来搬东西。

        “洪生见过王爷王妃，府上备好了住处，请王爷王妃移步歇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携两个小姑娘过来请安。

        “我与王爷到扬州城逛逛，不必拘谨，也不必让别的人跟来。”老太太示意洪生过来见鎏心，“这是我孙女鎏心，好生照顾。”

        鎏心随着洪生的指引又见了两位姑娘，听他介绍，“这是长女德如，二女德文。”

        德如德文随即朝鎏心蹲了一礼，两人年纪二十左右，削肩细腰，长挑身材，穿着端庄，项上分别都戴着赤金盘嵌玉璎珞圈。

        “我比姑娘年长，你叫我大姐姐，叫她二姐姐就好了。”德如说话间就已经拉着鎏心上马车，和德文一左一右夹着她坐在里面。

        七八只马车就开始往扬州城内去，鎏心只知道说是先到当地殷商家里做客，与菖蒲妈妈家里是有些关系，不必以群主王公相称，所以一路上都有说有笑，好生热闹。

        洪生的夫人闵氏将八方刻花的漆器拿过去给朴鎏心，打开里面上下两层都淡淡的茶沫，“吃这点茶，不知鎏心是否吃的喜欢？若不喜欢再叫人拿别的来煮茶来。”

        鎏心点头说喜欢，闵氏也笑笑说有其他事忙去，让德如和德文领着贵客到院子里。

        院子里的一花一草都是精致摆放，斜西角有一处被木板压着的石井，往里走里面是正厅，左右都有对称的几把黄花梨交椅，穿过厅后面又是一处院，抬眼就看到高阁。

        德如领着鎏心到小亭台上，俯瞰眼前小别院的景色，睡莲池边后面是座假山，上面点缀着几颗绛珠仙草，地面上鹅卵石里面嵌入十字海棠的纹样，铺满整个院子。

        鎏心突然看见高阁屋檐的椽木之上的每一片黛瓦，都是活灵活现的九瓣莲图案。

        她心里一紧。

        这偌大的院子，仿佛自己正在羊入虎口，一步一步踏进早已被设置好的圈套。

        “这以前是太夫人的小院子，她嫁进府里的时又建了这一处，取名静客。”德如说着，又指着远处池睡莲道，“那莲花年年都生，就养到如今，还开了并蒂莲…”

        鎏心也留意到一粉一白的两朵莲花生在同根茎上，周敦颐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她现在一点欣赏的心思都没有。

        “太夫人去世后这里就没有人居住了，正好你来，住这里是极好的。”德如邀请鎏心坐在美人栏上，吩咐身后丫鬟去拿茶具来。

        德文也乖巧的一并坐下，面前的四方桌摆好茶具，她将细茶末轻倒进茶碗里，丫鬟缓缓倒入一缕沸水，德如即刻茶筅搅动，等到茶沫上浮，形成粥面才停下手。

        “这是点茶，请妹妹尝尝。”德文端起点好的绿茶给鎏心，请她享用。

        鎏心端起来尝了一口，并没有露出非常喜欢的表情，德如性子活泼，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今儿你来是贵客，不如我们就去楼子里吃茶好不，那儿的茶更好。”

        德文这时也拉着鎏心要不许她走，急哭了鼻子，“学堂太爷里说要好好待客，姐姐怎么又胡混起来，母亲责怪了怎么办。”

        眼见两人闹得不可开交时，走进来了身着茶白菱形绣纹圆领袍衣，腰间系着白玉带的傅敏，浑身都散发出清新脱俗的气息。

        “六妹妹来了，真是许久未见~”傅敏笑着就走近过来，她比大船要早两天到达扬州，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等着鎏心。

        德如也走下去对傅敏蹲身一礼，忙说，“傅姐姐我们带鎏心一起去茶楼吧。”

        傅敏摇了摇头，就拉起鎏心的手，止住德文德如跟来，“我来带妹妹到外头走走，她性子静不喜人多，婶婶不怪在你们头上的。”

        鎏心本就有意脱身此处，跟着出去，仆人牵来两匹枣红色的骏马，傅敏先是扶着鎏心上了马，“妹妹看来，比以前长高了…”

        “我知道当年在陈宫，是你掳走的我。”鎏心居高临下的说，从第一次傅敏，就觉得她比一般女子步伐轻盈，习武之人，“原是指使你来的人，便是祖母么？”

        “倒不是，也差不多了。”傅敏被拆穿了也无所谓，自己转身也跃上马。

        扬州城内花香飘逸，远远的就看见成排成排的杨柳拂堤，三五小孩们正在追逐打闹着，手中高举的风车旋转起来，变成五颜六色的彩陀，枝头上的梨花簌簌而落。

        傅敏在一家极大的茶楼门头停下来，鎏心也下马，小厮过来牵走两人的马匹进马厩，就见门口的小二已经过来迎两人进门。

        “姑娘们要喝什么茶，我们这儿有西湖龙井茶，洞庭碧螺春，武夷岩茶等…”小二边说就边清理出一张干净的桌子给两人。

        傅敏指了指那挂牌上的空牌，小二心领神会，转身就走进去厨子里，正当鎏心疑惑时，小二已经端出来两杯梨花茶。

        鎏心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和闫楼布局几乎一模一样，二楼仍旧是有人把守。

        “这是扬州最好的茶楼。”傅敏轻轻尝了一口茶，甜丝丝的梨花茶入口绵润，“老太太最喜欢的梨花茶，也来自这里。”

        鎏心沉默看向傅敏，不知道她带自己来此处的用意，一双黑眸略带敌意的看向她，“大嫂嫂带我来这里有何用意？”

        傅敏手肘撑在桌面上，目光已经越过鎏心看向她的背后，看向那个高挑的身段的男子，鎏心此时也回过头，看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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