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平安扣玉佩
刚才李同甫走的时候，苏楠溪就觉得那老学究有些闷闷不乐，如今俩人去了半节课都没回来，苏楠溪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
苏楠溪等到王安煦前脚走出院子，后脚自己就偷偷溜进了后院，等来到了林聿白的书房前，才发觉两人已经去了许久。
嘴里不自觉的喃喃着：“也不知道人走没走。”苏楠溪趴在门框边。
这偷听人墙角的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干，不免有些紧张，眼睛稍稍向里面瞟了瞟，就见着长木桌上只坐着林聿白一人，半点儿李同甫的人影都没看到。
还想仔细瞧瞧，原本低垂着安静看书的眸子突然抬了起来，瞧向了自己这处。
苏楠溪赶忙躲到门后，皱了皱眉：“被人发现了。”
自己也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于是坦坦荡荡的从门侧走了出来，向林聿白那处走去。
还没走到人面前，就看见林聿白抬手指了指，示意让她坐在侧方的椅子上，苏楠溪刚做了件坏事被抓包，自然乖顺的坐了过去。
刚落座就感觉到一道目光定在了自己的脚踝处，苏楠溪将伤到的脚向里侧收了收，挡住了他的视线。
片刻寂静后，“先生同李先生讲了些什么啊？”苏楠溪还是没忍住好奇先问了出来。
林聿白摘下了眼镜，放下手中的书，“没什么旁的，就是谈了下教书育人。”
言语半真半假，让人听不真切，苏楠溪觉得这句话多少有些胡扯，谈了半节课的教书育人？
随后又听着林聿白轻飘飘的来了句：“李同甫原名是李翰林。”
苏楠溪哦了一声，脸色平淡，不过一会儿，眸子渐渐睁大，连带着声音都带着些许诧异，“你说他是李翰林？”
李翰林的名声在北平或许并不怎么起眼，可是放眼整个文坛界，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翘楚，文章纵穿古今。
别说是林聿白了，就连苏老爷子这种辈分的，若是亲自去请他来教国文，那都是得掂量掂量三分自己有没有那份薄面的。
早就听闻李翰林这人古板守旧，但又恰逢新思想浪潮，这个人呢，也不是个不知道变通的木头人，捣鼓了大半辈子古文学，近几年又转战近代文学，多少是有些想要革新的心思在身上的。
林聿白叹息一声，语气中颇为惋惜：“近些年文坛上新兴之辈兴起，倒是鲜少有他这样稳重且地位极高的文学大家愿意出来教书了。”
林聿白看向苏楠溪，语气中带了些许哄溺：“所以，你多担待些。”
苏楠溪自从知道李同甫就是李翰林过后久久缓不过神来，听到这句话，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先生教训学生，本是应该。”
林聿白激起了苏楠溪的好奇心：“先生跟他怎么认识的？”
只见他转身走向身后的柜门，高立的木柜里不知道摆了些什么，林聿白在那儿处翻找了许久。
“前几日北平学者界举办了个交流会，在那儿结识的。”
林聿白转过身，手里多了个白色药瓶，走到苏楠溪身前，撩开了长衫一角，缓缓蹲下。
苏楠溪下意识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将腿往椅子底下猛地一缩。
也不是不让他碰，只是觉得这个举动有些不妥。哪有先生给学生擦药的，一般都得是学生孝敬先生。
林聿白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抬眸看向苏楠溪。
声音有些冷，眉头皱了起来，低低地说：“别动，要么把书卷还回来，要么老老实实上药。”
这算是苏楠溪和他认识以来，听过他说的语气最重的一句话了，多少还是将苏楠溪唬住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腿已经不自觉的从椅子底下探了出来。
今日苏楠溪穿了一双小跟鞋，算不上多高，但站了大半个上午，加上身娇体弱的，脚踝处已经有了些许红肿。
脚踝上覆上一抹凉意，慢慢在伤处揉开，动作很轻，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苏楠溪小声谴责他：“爱翻旧账。”
刚说完，明显感觉到覆在脚踝上手的动作一顿，吓得苏楠溪噤了声，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坐在椅子上。
等上完了药，见着林聿白还是不开口，正当苏楠溪琢磨着他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
就见着林聿白打开了长桌底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书卷，递到苏楠溪面前。
是之前的那副《吊古战场文》。
“将书卷保存好，两码事相抵，我不会再翻旧账了。”林聿白有些不自在，多少对方才威胁她的话感到了些许愧疚。
苏楠溪眸子一亮，这意思是自己骗他的事，和书卷的事两两相抵，以后不会再拿这件事来说事了？
拿着书卷的手在空中停留了半天，迟迟不见对面的人接过，林聿白看着苏楠溪，只见她低着头，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抬起头，颇为慎重的问着：“先生，与苏家的婚事，你是不是被逼无奈啊？”
那模样，仿佛林聿白敢说一个“是”，她今日就能连夜到林家，与林老爷子一同商议退婚的事。
林聿白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后无奈的笑了笑，对她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也是忍俊不禁。
将手中的画卷递给了苏楠溪，说了句：“妥善收好。”就转身就要回去。
手腕被下面的人捉住，手掌温热，不重不轻，有礼有节，只是虚虚的搭着几根手指，若不是林聿白手掌微弯，只怕就要落下去。
身后的声音娇软：“先生，要是两家相逼，我可以说服爷爷解除婚约的，绝对不会让你为难。”
林聿白叹了口气，声音明明娇气极了，人也是十分柔弱的模样，怎么却是个倔强的性子。
听那坚决笃定的语气，林聿白觉得苏老爷子口中所说的“娇气柔弱”并不与苏楠溪的性格相配，应当用“娇气执拗”，倒是随了苏老爷子那股倔强的文人风骨。
“你觉得我会是假意迎合之人？”林聿白低头看向她，反问一句。
苏楠溪下意识就想否认，可这不就意味着这门婚事是林聿白自己应下来的吗？
这下轮到苏楠溪不解了，直愣愣的看着林聿白。
林聿白觉得眼前的女孩委实算不得聪明，在国文上的造诣也不算深，连普通的一句话都要琢磨好久，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让她进到学堂里来了。
林聿白起身从身后的书桌上拿下了一本国文青书，递给苏楠溪。
“翻到第十七页。”
苏楠溪感到有些不解，明明方才还在认真的聊着正事，怎么这就让自己翻翻书了？
可还是乖乖照做，翻开了国文书。
指尖停在第十七页，苏楠溪目光怔松了许久。
“苏小姐，国文十七页有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诗出自先秦诗经《国风·周南·关雎》。”
林聿白将手伸了出来，“学生可还有不懂之处？”
苏楠溪呆愣了一下，忙把书递了回去，脸有些发烫，抿了抿嘴唇：“没有。”
自孩童启蒙之时就摇头晃脑背下来的诗句，幼时不懂其中道理，可现下却是十分明白的。
林聿白将书放回原处，蹲下身来看着苏楠溪。
语气中透露出认真：“婚事是我默许的。”
看着苏楠溪呆愣的样子，林聿白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随后站起身，将手伸了过来，“走吧，我送你回家。”
苏楠溪委实不想在这种境遇下将手搭上去，可是转念又想到自己脚踝处的伤。
若是从城东走到城西，怕是自己的另外一只脚也保不住的。
手搭了上去，一瘸一拐的被林聿白扶着出了书院，上了车。
一进车两人都缄口不言，气氛有些尴尬，苏楠溪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街上络绎不绝的行人，卖报的男童。
车内的无声却显得车外十分吵闹，苏楠溪听到众多人在议论南方战事，估摸着又是不太平了。
今日的报纸把往日最热的花边头条都给压了下去，最上面的排版都是讲南方的战事。男童手中的报纸一份接着一份的卖出。
苏楠溪脱口而出：“倒是比往日更为畅销。”
想到尚未回家的苏父苏母，杭州那边店面铺子出了问题，又赶上了南方动荡。
苏楠溪真觉得这报纸有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意味了，心中没来由感到有些不安。
心中想着，眉间不自觉的有些忧虑深色。
突然指尖感到微凉，一个圆润沁凉的物什被塞进了手中。
苏楠溪转头望去，林聿白指骨清晰的手包裹住了自己的手，红绳穿过指尖，留在了手腕处。
是一方青白玉的平安扣玉佩，上面系着同心结。
“先生……”苏楠溪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一直带着的玉佩。
林聿白将绳子套好，手指腿离苏楠溪的指尖，“这是我母亲送我的平安扣，我将它送给你，愿你和身边之人，平安顺遂。”
目光带着温暖的善意，他看懂了她的思虑。
苏楠溪突然觉得，方才的担忧，因为手中的平安扣有了归处，那些阴霾也一扫而光。
苏楠溪握了握手中的平安扣，冲着他一笑：“谢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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