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翌日醒来，包春莹忘了昨夜如何入睡，睡醒便躺在宽敞的拔步床上，旁边没人。
她还发现自己没有裹被子，顿时紧张地抱紧被子。“月玲，四少公子呢？”
“姑娘放心，他昨夜到厢房过夜。”
包春莹安心地抚胸口。
还好还好，没再拿他作人头抱枕。不过他为什么又去厢房？罢了，他去厢房过夜自己更加自在。
她惬意地伸懒腰。
跟往常一样，沈见熙用完朝食就外出，而龙嬷嬷今天提早到来教导包春莹。
花了三天勤学苦练，腰酸背痛的她终于能够如戴鸿毛地走路，并保持上半身平直。
接下来学习的燕礼，不比矩步引颈容易。
“……入席的次序以作左为上，右为次，上座之右为三座，次座之右为四座，以此类推……［1］”
包春莹不但要牢记“英雄排座次”之法，还需模拟宴席当日，练习入席。
她勤恳地记在纸上，一边模拟练习一边背诵，做菜时也念念有词地背诵。模拟练习时若记错就重来，如此反复。
每天学习完燕礼，她拖着疲惫的娇躯去厨房做菜，总是不经意间在用膳时睡着。偶尔，大姑子来一起用朝食，有时是晌午来吃糕点。
她一来，沈见熙准会黑脸。
“姑娘，每天要涂点胭脂才行，最近姑娘憔悴了。”月玲心疼地注视芙蓉菱花镜中的人儿。原本灵秀的姑娘，如今无精打采，脸都瘦了。
“你说什么？”正在低声背诵《礼记》的包春莹回过神来。
月玲轻轻地叹息。
不久，芷丹来禀大夫人派人送来了衣裳、首饰，和送给国公老夫人的贺礼。
共有三套衣裳和头面。
一套是绿萝缠白茶花的艾青交领襦裙；第二套是莲叶捧白荷的雪青对襟襦裙，第三套是嫣红软纱褙子配桃李芬芳纹的牙白交领襦裙。
而三套头面各配搭一套衣裳，顶簪、挑心、分心、花钿、掩鬓等等一应俱全。有鎏金累丝点翠，有翠玉璎珞点金，有勾莲蝉纹烧蓝。
珠光宝气满盈盈，蓬荜生辉，价值连城。
贺礼则是一棵碧玉雕琢而成的松树，巧夺天工，价格不菲。
一棵玉树够她买一辈子的吃穿用度了。
“有劳你代我向大夫人道谢。”包春莹不卑不亢地回复送衣裳首饰来的丫鬟，并让月玲给她一些赏钱。
包春莹瞥见芷丹还在，莞尔道：“为国公老夫人贺寿那天，芷丹你也同去吧。”
此言一出，月玲先诧异。
芷丹愣了愣，不悲不喜地颔首屈膝：“是，婢子定当全心全意照顾少夫人。”
“你和月玲清点一下送来的衣物首饰，然后送去库房吧。”
“嗳。”
月玲欲言又止，把满肚子的不解压下来。
恰逢其时，芷葵来禀大姑娘来了。
大姑娘正是沈慕莲。
“你们在清点什么？”一抹朱红步入，映红半屋，衣摆绣着精巧的金线千头菊，宛如深深浅浅的繁花在屋内怒放。
沈慕莲瞧见大方摆放的昂贵衣裳和头面，挑眉揶揄：“四弟妇终于学会女为悦己者容。”
包春莹坦率地解释：“这是大夫人帮忙挑的宴服，正要送去库房。”
“呵，大伯娘真有心，她第一次为儿媳准备宴服呢。不过也对，你哪有门路准备。”沈慕莲美眸斜睨玉树，不禁调笑：“确实是老人家喜欢的贺礼。”
如此奚落，月玲在心里给她翻白眼。
包春莹不想继续与她谈钱的话题。“大姑子来锦松轩是想找四……”她不自然地改口：“四郎吗？”
“才不是！”反应过激的沈慕莲敛神正色，“听龙嬷嬷说你该学的已经学了，接下来靠你自己牢记。今天天色好，我来寻你出去走走。”
“可我要背熟礼节，不出去了。”
她想起沈见熙的话，开始警惕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大姑子。
沈慕莲不以为意：“你天天背，不差两个时辰。你看你脸色憔悴，再不出去走动要发霉了。走，我陪你出去散心！”
“啊？陪我？”
无奈之下，包春莹硬是被沈慕莲拉出门，她权当去瞅瞅明春楼的情况。
两人乘着宽敞的马车串街走巷。包春莹撩开侧窗的珠帘帷裳，留意有没有经过明春楼。
“停车。”同样撩开另一边帷裳的沈慕莲突然大喊。
她暗道正好，这里离明春楼不远。
二人戴上帷帽下马车。可惜沈慕莲的朱红衣裙在素色的人潮中彰彰在目，引来许多路人侧目。
包春莹想甩开沈慕莲去明春楼，哪知被她抢先一拐胳膊，拉去另一头。
嘤，她只好远远地望一眼。
楼里人头攒动，貌似生意不错。
“我们去哪？”包春莹扶紧帷帽。
“去……呃……书斋，我晓得你喜欢看书，就去那里吧！”
“我不喜欢看书啊？”
“闭嘴，我说去就去。”
她像一只乖巧的鹌鹑被沈慕莲拉着走。路上，她瞧见一间门可罗雀的商铺，顿感好奇。
“汇鲜客是什么店？是沈家的吗？”
沈慕莲随意一睨，不屑一顾。“沈家不会开赔本的商铺。那店里一个客人都没，陈列的商品又少，净放些文房四宝和书案，迟早倒闭。”
连沈慕莲也看不出门路，她便不放在心上。
她们穿过人潮找到一间雅致的书斋，鎏金双耳熏炉腾升淡淡的沉香味。
沈慕莲松开包春莹的胳膊，放出豪言：“我进去瞧瞧。你随意看，挑中书册或者字画告诉我，我送你。”
“我——”
未等包春莹说完，沈慕莲一溜烟地进了书斋。
她局促地隔着纱帐左顾右盼。留下嘛，她对字画书籍没兴趣；走嘛，不能留下大姑子一个。
权衡再三，她决定留下等大姑子。
可是杵在书斋门口等待不雅观，她想了想，也往里走淘书，盼望淘到关于烹饪的书册或医书。
就在她提裙抬脚要跨过门槛的一瞬间，她感到背后射来一道视线。
她吃惊地回首，不曾想发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再见时，彼此已是冤家。
思绪收拢，她领着月玲进书斋，宽阔的青石大道成了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满目琳琅的书籍使包春莹眼花缭乱，她直接问掌柜医书和烹饪的书放在何处。最后，她挑了几本医书和一本《闻香集》。
她猜娘亲会喜欢这本《闻香集》，不禁眉开眼笑。
另一头的沈慕莲也挑好，包春莹好奇地走去。
沈慕莲满脸春风地执一幅书法欣赏，纱帐之下，她的眼角与眉梢掩不住得意。听见包春莹的声音，她立刻恢复高冷之色，尽管包春莹看不见她的神情。
“这是王大家的书法，誊抄的《中庸》，写得好吧？”
听见沈慕莲得意洋洋的语气，包春莹既坦率又卖她面子：“大姑子认为写得好就是写得好。”
“哼，我的眼光自然是不错。”
包春莹的附和很合她的意，若是与那些嫂嫂一起来，她们准会笑自己附庸风雅。
那些女人一个塞一个家世好，也一个塞一个眼睛长在头顶。
“大姑子，这是真迹吗？”包春莹对一勾一画不感兴趣，担心大姑子买赝品浪费钱。
沈慕莲不假思索，“当然是的，这家书斋最受文人子弟追捧，不可能卖赝品。走，我们去结账！”
她拉起包春莹的手腕就走。
包春莹挑的书籍总共三十文钱，其中《闻香集》是为数不多的誊抄本，值二十文钱，而沈慕莲挑的大家书法竟要八十两。
若隐若现的纱帐遮掩她的目瞪口呆。
“大姑子，这几本书我自己结账就好了，不劳你破费。”她为沈慕莲感到肉疼。
她全身的行头都不值八十两。
沈慕莲却柔荑一挥，摆出挥金如土的气势：“区区几十两莫与我计较，我说送你就是送你。掌柜，结账。”
“且慢。”包春莹据理力争：“大姑子，无功不受禄，三十文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倔强的语气令沈慕莲一愣，脱口而出：“哪是无功，你陪……罢了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包春莹嫣然一笑，欣喜地为自己挑的书籍结账。
她时刻牢记娘亲的教诲：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2］
旁边的沈慕莲吩咐丫鬟拿出钱袋结账时，一把男声突然响起：“姑娘，你当真要买这幅书法？”
包春莹和沈慕莲吃了一惊。
出言的少年一身月白的布衣长袍，虽然脸庞清瘦，但眉如墨，眸若星，挺拔的身姿宛如百折不挠的青竹。人站在这，如从画中闯入红尘的文曲星，满腹诗书气自华。
不过沈慕莲的心思全在书法上，她以为他要抢，声线不禁冷淡强硬：“这是我先看中的，你少打歪主意。”
少年彬彬有礼地浅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为何？”她警惕万分。
掌柜不耐地插话：“公子，有事待这位姑娘结账后再说吧。”
话音刚落，包春莹看向掌柜。
少年却不让步，面容逐渐严肃。“姑娘，鄙人不会耽误多时，请借一步说话。”
“如果我不愿呢？”
闻言，他抿紧唇，着急地盯着她挑中的书法。
掌柜吹了吹胡子，毫不客气地驱逐好事者：“公子，要是你不买书就请吧，别耽误贵客的时间。”
少年欲言又止，炯炯有神的目光在书法和沈慕莲的帷帽之间流连。
“公子，你再无理取闹别怪我不客气！”
掌柜的语气变得凌厉，少年的脸庞有些泛白。
这时，包春莹柔声对沈慕莲说：“大姑子，我觉得这位公子不是坏人，他或许是想与你探讨书法呢？”
沈慕莲心头一动，明悟几分。“好，我们随你去，但不可去僻静的地方，不然我们不去。掌柜，书法先为我留着。”
“啊这……”
他们留下掌柜干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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