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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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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不出,微微蹙着眉,  似是忧烦,  又仿佛仅仅只是好奇。

        倒是聂明湛听到这个消息,  惊喜不已,  撒开聂孙氏的腿,跑到沈恒安身旁,  仰头看他,“沈大哥,  你说得是真的吗?你真的要在我们村盖房子?真的要给我们当邻居?”

        小家伙儿一连串的问句把沈恒安给逗乐了,  他摸了摸明湛的头,  点头笑,又问道:“适才听院中吵嚷,生了什么事?”

        聂明湛咬咬唇,委屈巴巴地告状,  “二婶偷阿姐的东西,被我们撞见了,  明湛把那布包抢回来,阿姐看了,说里面少了东西。”

        聂刘氏出身书香门第,为人温和知礼,聂明湛在她身边长大,  虽然稚嫩,  却也乖巧懂事,  同沈恒安说完话,  便有些后悔,小心翼翼转头看芸娘,见她没有生气,心虚之感才渐渐散去。

        蓬头稚子的心思全都在脸面上摆着,聂芸娘知道孤儿寡母生活不易,母亲又是那样柔弱的性子,恐怕先前就叫聂孙氏欺负地狠了,明湛遇着沈恒安这个能帮着出头的,自然亲近坦诚,小孩子藏不住什么话,她并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弟弟这模样令人心疼。

        “叫沈大哥见笑了。”话虽如此,但聂芸娘脸上不见丝毫窘迫,“明湛四岁前都没有见着我,怕他认生,回乡前特意在京城买了个小玩意儿打算送予他,昨儿还好好的在包袱里,不想竟是丢了。”

        那聂孙氏听着沈恒安这个恶小子竟要在村中落脚,吓得脸色都白了,可偏又舍不下那长命锁。

        先前她以为刘月梅那员外郎夫人的饰衣裳就已是顶顶好的,见了这金光灿灿闪人眼的东西,才晓得那什么鎏金镀银的头面,不过是一堆破铜烂铁,还是这京城里的匠人手艺好,不过是小小一方锁,上面竟能雕琢出栩栩如生的画儿,又是青松又是虎,旁边刻着的字她虽认不得,想来也当是长命百岁、平安如意之类的吉祥话,怕是县太爷的公子都没用过这样好的东西呢。

        聂孙氏倒是没盘算过这长命锁值多少钱,只觉得好东西都该归了自己个儿,可现下当着沈恒安的面,却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只得装作受了冤的模样,抹了把泪,道:“芸娘,你虽叫我一声二婶,可我却是真心拿你当自家闺女看的,你如今丢了东西,还没找寻,就先赖给我,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心知若是再撒一回泼,恐怕眼前这恶汉为了维护那小娼妇,说不得得撕了自己,是以惯会撒泼打滚的聂孙氏,也不得不哭哭啼啼地说起道理。

        只是那小姑娘哭啼如梨花带雨,俏妇人哭啼如珠落玉盘,偏生她一个老妇,脸上粗皮混着泪,当真是叫人没眼看。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聂芸娘见得多了,更何况她这演戏只有三分像的,压根不为所动,只问:“二婶从我屋中出来,又拿着我的布包,里头少了东西,我不问你,倒叫我去问谁。”

        “你舅舅那一家子昨晚儿可是歇在西厢的,你怎不说是他们偷了你那里头的长命锁,偏生赖着我。”聂孙氏抹了把泪,“我晓得你因明湛过继的事情瞧我和你二叔不顺眼,可不管怎么着,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咱们才是亲亲的一家人,你如今帮着外人也就算了,还要与自家人做仇人吗?”

        聂芸娘嗤笑一声,先前她娘的死确实因着药石无灵,她才没有再与聂孙氏多做计较,如今这泼妇竟胡言乱语,诬到她舅家身上,让他如何忍得。

        今日晨起,大舅将她叫到一旁,非是要给她银钱,芸娘好说歹说才拒绝了,没成想过了不多时,二舅也拿了个沉甸甸的钱袋给她,说是她一个连地都没下过的姑娘家,恐怕讨生活不易,特意给她准备了银钱傍身。

        舅舅一家待她不说情深义重,但也绝非贪图财富之辈,更何况,刘家在青阳县开着几间杂货铺子,进项颇丰,家中还买了几个丫鬟小厮照看宅子,并不是缺金少银的人。

        聂芸娘自问看人的眼光不差,压根不信聂孙氏的话,她秀眉一挑,冷哼道:“我又没说丢了什么东西,既不是二婶拿了,怎会知是个长命锁?”

        聂孙氏瞬时噎住,无话可说,再瞧那沈恒安大步一迈,杀气腾腾朝她过来,一口痰上不来,竟是两眼一翻,栽在地上。

        沈恒安停下脚步,聂芸娘愣在原地,就连聂明湛也迷茫着一双眸子,又惊又怕地问:“二婶这是怎么了,她也和娘一样要死了吗?”

        “没事,估摸着是吓晕了。”聂芸娘目光扫过沈恒安的脸,那疤痕显然是道陈年老疤,大抵是刀口过深,翻起的皮肉最终结成了这般狰狞的模样,的确是有些吓人。

        沈恒安察觉到了芸娘的视线,心中颇有些不自在,想要伸手挡一挡,觉得太过刻意,干脆低下头,牵过明湛的手,道:“叫人把她抬进去吧。”

        他原先是不在意脸上这疤的,毕竟以他的身份来说,莫说是破了相,就是残了跛了,也绝不敢有人轻视,更何况,旁人说什么做什么,他压根不在意。可偏偏遇上聂芸娘,心底便不安起来。

        沈恒安记得,十二年前永宁镇上那个娇滴滴柔弱弱的小姑娘,见着泼皮无赖,眼泪珠子盈在眼眶中,颤颤巍巍,仿若一池秋水,霎时动人。

        聂芸娘喊了一声,聂桃儿灰头土脸地从灶房出来,见着倒在地上的聂孙氏,吓得手里拿刚烤熟的红薯直接掉在了地上,慌慌张张地抓着她娘的胳膊,“娘,你怎么了?你没事吧!说话呀!”

        小姑娘言语间已带上了哽咽,肩膀一颤一颤,估摸着吓得不轻。

        大概是听到了聂桃儿的声音,其他人才66续续从房里出来。

        聂杏儿眼睛瞪得像豆包,握着拳头恨恨地看着芸娘,叱问道:“聂芸娘,你把我娘怎么了?”

        要说这聂杏儿,只比芸娘小半年,两人从小就是被比着长大的,偏那聂老大家有钱,聂芸娘打小儿就住着镇上的大宅子,还买了两个小丫鬟伺候,可她呢,十岁就得扛着锄头去地里锄草,秋收的时候跟着大人一起割麦打谷,晚上还得跟着两个妹妹挤在一张炕上睡。

        都是聂家的女儿,一个是天上云,一个是地上泥。

        聂杏儿小时候常常想,为什么她不是大伯的女儿,不然的话,那漂亮的衣裳,好看的绢花,都是她的。

        这样嫉妒的念头,一直持续到聂芸娘进宫。

        聂芸娘走了,留下的东西却不少,半新不旧的衫裙,各式各样的香粉绢花,大伯娘都送了她。

        聂杏儿高兴疯了,她听那戏文中说,这送进宫里的女人,一辈子都出不来,可怜巴巴地守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着皇帝的宠幸,有些人熬白了头,也没能见到君王一面。

        她暗暗地祈盼着聂芸娘变成一个白头宫女。

        可偏偏镇上的人都说聂家大姑娘模样俊俏,进了宫肯定有大造化,说不得入了皇帝眼睛,能当个娘娘呢。

        聂杏儿又妒又恨,她长相在村里也是出挑的,才十四五岁的年纪,打路上走的时候,那些光棍汉子眼珠子滴溜溜地盯着她鼓鼓的胸脯瞧,不经事儿的愣头青还会偷偷从路边摘一捧野花讨她的欢心,可她却没有聂芸娘那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命。

        聂老二生了三个女儿,自然不能全都嫁出去,可这年头,除非那活不下去的人家,否则没谁愿意让儿子做那倒插门的女婿。聂杏儿是姐妹三个里头模样最好的,聂老二和聂孙氏一合计,便让她招赘。

        起初,聂杏儿是不愿意的,可那牛二柱虽然是个泼皮,却也是惯会讨女人欢心的,一来二去,聂杏儿便认了命,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过日子。毕竟牛二柱是这柿林村一霸,聂杏儿出去也是没人敢惹的。

        可谁知,聂芸娘竟回来了。

        明明比她还大半岁,可偏偏那皮肤嫩的如同二八岁的小娘子,一口官话清清脆脆,仿若黄鹂鸣翠,乍看便知道与她这整日里为三瓜两枣斤斤计较的乡下妇人不同。

        聂杏儿还知道,她回来不过才三五日,村里头已经就有人开始打听了。

        当真是个狐媚子!

        偏偏这个狐媚子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仿佛没听到一般,聂杏儿气急,忽然扑上来,那长长的泛着黄的指甲,差一点就挨着了聂芸娘的脸。

        沈恒安拦住了她。

        街上不少提着花灯的青年男女,三五成群,芸娘一行人倒不是那样惹眼。

        焕闻焕礼兄弟俩各自将周长乐和聂明湛两个小孩儿架在肩头,幼童瞧着什么都稀罕,大人们念着难得佳节,对小家伙儿们的要求无不应允,不一会儿,两人都是左手糖葫芦,右手小面人,嘴里塞着东西,还指着旁人的花灯咕哝道:“大公鸡!”

        那提着花灯是个粗布衣衫的青年汉子,身旁还跟着个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人,想必是夫妻俩,农人们不似书生那般好风雅,非得在花灯上弄个梅兰竹菊,更是喜好这些活灵活现的家禽家畜。

        “等会儿那些耍社火的从这里过,咱们也甭往前挤了,刚巧这儿有间茶楼,干脆进去喝盏茶,等耍社火的过来了再出来看,你们觉着呢。”

        巧玉这一提,众人自然觉着好,纷纷点头。

        待进了茶楼,那杜秀才就坐在门厅处,见刘焕闻打头儿进了门,身后跟着几个青年男女,巧玉和月如他先前是见过的,刘焕琴身旁站着周显平,一身妇人打扮,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芸娘身上,只一眼,目光瞬时亮了起来。

        因着守孝,芸娘穿了件月白色蔷薇绣花夹袄,头上挽着随常云髻,簪上一枝玄色木簪,兼有几缕垂落,衬得她露出来的脖颈愈白皙。

        刘焕闻虽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显然还记得自己今儿来这的任务,笑着同杜秀才打了个招呼,两人寒暄几句,他道:“杜兄既然一个人,不妨拼个桌,芸娘你说呢?”

        聂芸娘抬头看了眼那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对方稍稍移开目光,并不与她对视,身上的衣袍颜色簇新,看着是个有礼貌且稳重的人。

        她笑,“表兄做主便是。”

        这间茶楼是刘家人惯常来的,早就让掌柜的留了位置,几人入座,那杜秀才的位置刚巧同芸娘对面,他悄悄望了眼,见芸娘似有所感的抬起头,脸色微红地移开视线。

        刘焕礼随意说了些过年的趣事,他附和着,眼睛的余光却还是忍不住望向那喂幼弟喝水的姑娘。

        她动作轻柔,表情和顺,轻声细语,端的是个温柔且有教养的姑娘。

        若说在没见到芸娘之前,杜秀才看中的是她的出身,那么在见到这个人之后,其他显得便不那么重要,这样的姑娘,若不是因着选秀入宫耽搁了,家中又是父母双亡的境况,如何能轮得到他。

        他的心思不难看出来,只是芸娘神情淡淡,倒看不出是不是中意这杜秀才。

        巧玉和月如的座位挨着,俩妯娌低声嘀咕了两句,掩着嘴笑起来,刘焕琴朝这边望了眼,月如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唇角不由也弯了弯。

        滚滚的茶水喝了两杯,就听见自东边传来震天响的锣鼓声,茶楼里的人都是等着看社火的,渐有人起身往外走,两个小家伙儿坐不住,自也是闹着要出去。

        刘焕礼又将明湛架在他的肩上,同月如一道往外走,其余两对夫妇亦是并肩而立,杜秀才同芸娘自然落在了后边。

        牛皮大鼓下头装着几个小轮子,鼓身上缚着一条麻绳,前头一个脸上画满了油彩穿着戏服的人拉着,后边大鼓的人边走边敲,再后头,跟着的是手拿镲钹以及云锣两种乐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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