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帐内畅谈
数日后。
一场连绵数千里的大雨覆盖了整个大地。
前往洛阳的大道上，一支大唐军队正在冒雨前行。
李嗣源骑在马上，大雨从盔甲缝隙中淋遍全身，加上被冰冷刺骨的寒风一吹，全身微微抖。
周围的步卒也已经是苦不堪言，在满是是泥泞的地里行走了几天，脚上大部份已经起了水泡。但他也没有办法，除非必要，行军在外，在下雨天时一般是原地驻扎，军帐里，等雨停之后再开拔。
暗骂了一句鬼天气，此时李嗣源的心情也与这天气一样，糟糕透了。
依安重诲所言，他几乎是一日三表，当中言辞恳切，派快马送至洛阳宫中，然而时至今日，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皇上也没有任何动作和表示。这让李嗣源的心中一起一落，极为不安。
现在哪怕皇上派快马下一道口喻，将他痛骂一顿，李嗣源的心中也会多少好受些。现在的他，只希望快马赶到洛阳，入宫朝见皇上，当面向皇上解释说明一切！
时已过申时，天色未暗。
然而此时将士们早已忍受不住大雨的侵袭，不得已下，李嗣源只得下令，寻一处空地，原地驻扎一夜，等明日天一亮再行出。
一万五千余人马顿时忙活起来。
各司其职，搭帐篷，喂马，埋锅造饭···等等。
夏十一与副将王俊，还有当日血战后剩下的十几名弟兄，寻了一处空地，冒雨把帐篷搭好。夏十一与众人一齐躲进刚搭好的帐篷里，看着雨越下越大。
一名弟兄望着外面细细密密的雨幕，诺大的雨滴打得帐篷顶部噼里啪啦直响，让人担心这帐篷会不会挎下来，不由暗骂一声：“怎下这么大的雨！难不成有人把老天给捅了个窟窿？”
另一名弟兄也接口道：“应该是龙王爷怒了才对！”
王俊黝黑的脸庞冷喝一声：“都什么牢骚？还不快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了，换上稍微干燥点的衣服，若是惹了病可没人管你们！”
弟兄们轰然应诺。
来到站在帐篷门边的夏十一身旁，王俊开口道：“夏将军！你在看什么？”
夏十一望着外面，隔着重重雨幕，耳中隐约听到远处士卒们，在大雨中张罗呼喊的声音，想到这一万人马都是大姐的部下，此时大姐一定在冒着大雨，张罗指挥将士们安营驻扎，心中有些不放心，开口道：“王俊，你在帐篷里看着弟兄们，我出去有点事！”
说罢，脚步一冲，跑进绵绵的大雨当中。
冒着大雨一路搜寻，全身早已湿透，路上都是士卒们正冒雨搭着帐篷。搜寻片刻，终于在雨中找到了大姐。此时李若楠身披战甲，浑身也是被雨水淋了个通透。看到夏十一跑来，一抹脸上的雨水，疑惑出声：“十一弟！你过来干什么？”
夏十一开口一笑：“我过来看看，大姐有什么要我帮忙？”
李若楠闻言点头大悦：“好！下这么大的雨，正好我忙不过来，咱们一起将所有人马安顿下来，之后大姐请你喝酒！”
“好，一言为定！”
···
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两人冒着大雨，终于是把那一万人马给安顿了下来，而霍将军的五千镇州军，自有安长史他们相助，倒也不用他们担心。
夏十一与李若楠两人此时也是累得不轻，纷纷换了身干爽点的衣服，在大帐里生起一堆火。夏十一，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大姐弄来的一葫芦好酒，好不惬意。
李若楠也坐在火边，看到夏十一正喝得痛快，不由开口：“别喝光了。这可是我私底下存下来的，要知道军中可不准饮酒！给我来点！”
说罢，一把从夏十一手上抢过酒葫芦。仰头灌了几大口，而后一脸满足的打了几个酒隔，不由开口叹道：“真他娘的舒服！暖和点了！”
手中酒葫芦被大姐抢走，又听到大姐骂娘。
夏十一脸色无语，大姐的性情一向是这样，若是不去注意她的性别和相貌。单看她的言行举止，那股作派简直中跟纯爷们无异。
两人一边喝着酒，一边烤着火闲聊。
夏十一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大姐！自从在魏州你听到赵在礼说义父他反了，脸色就一直不对。但后来听到义父没反，看样子你好像松了一口气！大姐你当时你是在想什么？”
李若楠闻言默然，沉思了一会后，幽幽开口：“十一弟你不知道，当今皇上，乃至先帝都对我们家有大恩。当年先帝在世时，曾收了十三位义子，被人称为‘十三太保’，而爹爹他就是这十三位义子当中的老大！
对于先帝的抚养大恩，爹爹一直铭记在心。所以，直到先帝走后，爹爹他就一直为先帝的长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效力。当时我的年纪还小，依晰记得当时皇上刚刚继位之后，是何等英明，带领着爹爹和一众武将，一路并齐国，平北燕，灭后梁，定前蜀，败契丹，立下赫赫功绩，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英勇无匹。只是这后来······！”
说到这儿，李若楠没再说下去。
夏十一心里明白，但没说出来。‘后来······圣上觉得天下再无值得他一战者，便开始持功自傲，沉湎声色，杀戮功臣，横征暴敛，导致将士离心，藩镇怨恨。将辛苦打下的诺大江山，给败得七零八落····！’
李若楠继续幽幽开口：“当年在我十八九岁的时候，跟随爹爹去朝见皇上。当时皇上已经沉湎于酒色之中。当时在宫中，我见到皇上对爹爹颇为不敬，骂爹爹是‘老大奴’，我听到后，脑袋一热，开口就跟皇上吵了起来。这一幕把一旁的爹爹给吓得个半死，拼命想阻止我，但当时我已经吵红了眼，根本没去想跟自已吵架的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当时我指着皇上的鼻子大骂，越骂越尽兴，爹他···根本拦不住···！”
说到这儿，李若楠面色赫然，仍有些不好意思。
夏十一闻言一楞，心中无语‘以大姐那纯爷们的性情，起怒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是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对于后面的事，夏十一更为好奇，开口问道：“那后来呢，皇上他没有为难大姐你？”
李若楠缓缓开口：“后来，皇上现他好像争不过我，就闭嘴了。而当时我仍在继续骂。后来···后来骂着骂着，皇上却突然哈哈大笑，我当时一楞，还以为皇上他被我傻了。
而皇上他却大笑着说我好大的胆子，说父亲是虎父无犬女。又说我虽是女子，但这混不吝的性子却跟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皇上当时很是开心，直言问我想要什么赏赐！当时我脑袋一怔，直言说我想当个将军，能领兵打仗。皇上当即大笔一挥，直接封了我一个游骑将军，并拔给我一万精兵。我手中的这一万人马，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听到赵在礼说爹爹他造反时，我心里很乱，一面是自己的父亲，一面是对我有恩的皇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还好···爹爹他并没有反···！”说到这儿，李若楠嘴角一翘，神色轻松。
夏十一闻言默然，眼中闪烁的看着火堆上的火光，沉思不语！
忽地！
帐门外一声温朗的清呼传至。“大小姐，下雨天烤着火，好惬意啊。这天冷风寒的，老夫也来凑个热闹！”
两人转头一望，却是安重诲举着油纸伞，一掀帐帘走了进来，将伞放在帐门边，抖了抖身上的水珠，望帐内一望，见夏十一也在帐内，开口道：“夏将军也在啊！”
“见过安叔叔。过来坐吧！”李若楠连忙招呼。
安重诲笑着点了点头，来到火边，一捋胸前灰白的长须，鼻子一耸立即惊喜道：“咦！有酒···？”
夏十一闻言一笑，将手中的酒葫芦递给安重诲。
安重诲一把接过，仰头喝了几口，满足的叹了一声：“真舒服！大小姐您去看一下大将军他吧，大将军他毕竟年纪大了，下这么大的雨让他以身体为重。您身为女儿，说话总比我们这些大老粗要有用些。”
李若楠闻言点头，心中也有些担心爹爹的身体，点头道：“好！那我去看一下爹爹！”说罢起身，“安叔叔，伞我拿去一用！”说着，打开伞便往大雨中走去。
···
帐内只剩下安重诲与夏十一两人。
两人都不说话，只顾看着火堆，帐内一片沉默。
“安长史特意把大姐支开，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夏十一看着火堆，平淡开口。
深深看了夏十一一眼，安重诲缓缓开口：“当日在魏县议事后，帐门外时，十一郎你说的那句说，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夏十一闻言望向安重诲，脸上带着一丝意味莫名的神色，道：“若真要返回朝廷，安长史又何需让义父‘率军’回返？况且！义父当日只是假装同意造反，为何这造反的消息会这么快传到洛阳宫中？叛军被困城中可没这个本事。想必这其中也安长史你的功劳吧！”
安重诲脸色倏然一变，目光灼灼的盯着夏十一，直过了良久，方才神色一松叹道：“十一郎！你是个聪明人。”
夏十闻言淡淡一笑，他自从八岁时，便被义父收养，十岁便开始率兵征战在外。战场上经历过的凶险数不胜数！若无一双明察洞毫的眼睛，一颗略显聪明的脑袋，恐怕他早就身异处。
“既然十一郎你知道，为何不去向大将军禀报？”
“安长史！您跟了义父二十余年，我相信你不会害他。还有！义父他···同意了吗？”
安重诲闻言似乎松了一口气，知道夏十一口中的同意是指什么！
苦笑一声：“自从率军平反时，我就向大将军提过此事，若是他真的同意造反，还需要我这么苦心积虑的谋划？”
盯着安重诲，夏十一沉声开口：“既然义父他不想，安长史你又何苦逼他？”
安重诲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叹道：“大将军征战一生，为人豪爽重义，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自古以来，欲成大事者，绝不能优柔寡断！如今的大唐，早已不复圣上英明时的景象。
在内有藩镇割据，拥兵称王。百姓困苦，士卒离心！在外，北有契丹，近年在耶律阿保机的带领下，实力渐强。南有楚，越两国割据一方。西有吐蕃，东有海上东瀛。强敌环视！如今的大唐，若有一位圣明新君登基，一扫朝纲，便可重震我大唐国威！”
“安长史，你确定义父他会成为一位圣明君王？”
安重诲闻言一笑：“大将军他年近六十，一生征战沙场，脾气虽然暴燥！但本心不坏，况且，安某也会全力铺佐大将军！大将军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与此同时，安重诲也有着自己的心思：‘只有大将军登上皇位，他安重诲方能一展平生所学，说不定将来他也能搏个青史留名，令后人敬仰。’
夏十一心中一动，开口问道：“如今圣上健在，单凭安长史您一人，就这么肯定，能逼义父造反！把义父硬推上帝位。去干他不愿意去干的事？”
安重诲闻言朝夏十一微微一笑。
“谁说！只有安某一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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