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艺术泳池

你费尽心机好不容易道出真相，其实未必能够减轻任何人的痛苦，而且往往会把事情搞得更糟。———雷蒙德·钱德勒

        温柔的五月很快接近了尾声，春末夏初，阳光明媚，风中带着轻微的热意，就像方橙的心渐渐回暖，开庭的这日，方橙依然背着她的画具，这些画具是她得底气。

        她在父母和律师的陪同下进入法庭，国徽下的法庭庄严肃穆，让她心生敬畏，肃然起敬。她相信今天结束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令方橙意外的是，管悦和隽筱已早早地坐在听审席内，方橙一看着她们，脸上就露出惊喜的笑意，她心里更加踏实起来。

        被告人乔佩森的代理律师李律已经落座，案子以缺席判决的形式开庭，乔佩森并没有出席，出庭前李律会一如既往地联系委托人，做简单的工作交代，只是乔佩森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这让他有点心神不宁。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专业律师，他稍作调整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今天要做的，只是将可能有的判决结果减轻到最大化。这时辩护柯勇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他压低了声音，焦急地对李律说道：“乔…佩森死了！”刚刚恢复冷静的李律瞬间瞠目结舌，不可置信。

        而这时书记员在厅内严肃地发言道：“请全体起立。请审判人员入庭。”李律还沉浸在乔佩森突然死亡的消息里，他头脑混沌思绪纷乱，辩护柯勇连忙提醒道，李律随即回神起立。

        审判人员进入法庭，审判长庄重严肃道：“全体请坐下。”

        书记员严正的走到审判长面前，说道：“原被告双方委托代理人均已到庭，庭前工作已准备就绪。”

        审判长眼神庄重直视前方，手里的法槌一锤定音，郑重其辞地说道：“现在开庭。”

        就在审判长准备进行法庭调查的时候，李律突然站了起来，他只觉得话哽在喉咙让他难以言表，但他还是稳住了心神，严肃的说道：“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的委托人乔佩森不幸身亡，我请求休庭。”

        在场的所有人一片骚动哗然，坐在原告席的方橙闻言瞬间石化，片刻之间情绪失控，她崩溃欲绝地大喊道：“怎么会！怎么会！………！”

        隽筱和管悦见状，飞快地冲了上去，而方橙只觉天旋地转，顷刻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

        -

        乔佩森的豪华别墅内。

        艺术泳池上方嵌着的亚克力板被斑驳的血迹沾染，形成了鲜红泼绘的效果，站在泳池上方从注满水的板块里看下去，逼真的水面效果让斑驳的血迹带着动态暴裂的张力，仿佛那冰冷凝固的血迹还在鲜活的流淌，而乔佩森正躺在虚拟的水下空间，他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最后的作品，他的血液却早已流干。

        为了不破坏案发现场，法医通过地下通道进入虚拟的水下空间，林州赫站在艺术泳池的上方透过水面，看着法医在虚拟逼真的水下空间为乔佩森尸检，而这一幕充满了献祭的讽刺感。

        林州赫沿着泳池边的血痕一路走到躺椅边，桌上放着错乱不齐的酒瓶，其实一个酒瓶翻倒在地，散落的酒水里掺着药片，和地上血迹交融，形成路径轨迹。

        林州赫跟随血迹一路走着，脑子里慢慢还原整个场景…

        乔佩森坐在躺椅上，萎靡而凶猛地灌着烈酒，期间他吃了某种药物，情绪亢奋起来，他时而失落时而暴躁，他失控的砸碎了酒瓶，拿起碎片开始自残。

        他无知无觉地伤害自己，一路走到泳池边，血迹流了一路，他看到艺术泳池水面突然兴奋不已，许久未见的灵感悄然而至，他急切地转身拿一个酒瓶，却将脚边血迹踩的凌乱，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从通道进入虚拟水下空间。

        通道里到处他的血印，其中还有几处掌印指纹，他到了水下空间，抬头望着头顶的亚力克板上水光，决绝地将酒瓶砸向墙壁，碎片四射，他的脸手均被被划破，他疯狂兴奋至极，他用碎片割断手腕，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整个手掌，他用力一挥，斑驳的血迹泼绘一般展现在乔佩森眼里，他激情不减的挥霍着自己鲜血，最后他找到了一处最完美的角度，他慢慢躺下观赏着，他将自己也融入在这画面其中，直到他的血液流干……艺术之死。

        林州赫一路推敲着一路到了虚拟水下空间，他脑子里的乔佩森渐渐和眼前现实死亡的乔佩森重合。

        疯狂惨烈的赴死这是一种猜想，林州赫看了看法医，而后转身沿着通道返回，他环顾别墅四周，对下属刘音喊道：“刘音！”

        刘音利索到位，他指着有监控的地方，“把监控录像整理出来。”

        刘音严肃道：“是，林队！”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人，在哪？”林州赫问道。

        刘音指了指一侧的房间：“保姆吓得不行，秦姐在一边问话一边安抚她。”

        保姆每天都会来打扫清洁，没想到一大早尽是这样的画面，她吓得全身哆嗦哭哭啼啼。

        林州赫看着保姆，耐心说道：“周阿姨你很勇敢，能及时报案令人敬佩。”

        保姆周阿姨还是战战兢兢，“没……想到先生就这么死了，还死的这么惨……呜呜呜……！”说完又哭了起来。

        “乔先生一直一个人住吗，他平时会带什么人回家吗？”林州赫直接问道

        保姆周阿姨抹了把脸，用纸巾擦擦鼻子，说道：“这里几乎没有访客，先生心情很差时候才会来城南的别墅，乔木少爷有时候会过来住几天。”

        “乔木？！”林州赫眯着眼睛，他眼神一转，“他在这里有固定的卧室吗？”

        保姆周阿姨听完认真问答道：“没有！卧室的话就是客房。”

        林州赫点点头走出房间，他站在花园内，将没点燃得烟叼在嘴上，看了看客房的方向，他走进客厅沿着楼梯而上。

        -

        丰源医院内。

        隽筱和管悦站在医院走廊外等候，方橙妈妈因过分担心而无法冷静，坐在位置上焦虑地哭泣着，方橙爸爸站在一旁安慰。管悦的经纪人在不远处的路口探头探脑，隽筱瞥了一眼，拉着管悦说道：“你先回吧，我在这守着。”

        管悦一动不动，亲眼目睹方橙失控，让她无比担心，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想留下，隽筱看管悦没反应，冷静说道：“我知道你不放心，但是你现在有团队，有要做的事，而且你在医院容易引起媒体注意，方橙现在最好避开大众媒体，董哥也等了你好久。”

        管悦如梦初醒，说道：“我真的是太蠢了，不能把媒体招惹来了，那我赶紧和董哥离开，隽隽有什么事一定要联系我…我…！”说完管悦忍不住哽咽。

        隽筱心里也很难受，她强忍着咽下一口气，坚定地说：“放心，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两人紧紧地拥抱互相安慰，管悦和方橙父母打完招呼便快速地离开了。

        没多久医生就出来了，方橙父母着急地围了上去，医生说道：“病人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出现了失语的应激反应，暂时无法正常讲话。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样的情况是可以通过治疗康复的。”

        医生看了一眼哭得不成样子的母亲，又说道：“照顾病人的前提是先照顾好自己，希望你们振作一点，孩子还年轻，慢慢会好起来。”

        站在一旁的隽筱，轻声问道：“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可以，但是不要太久。”说完医生便离开了。

        隽筱站在方橙父母面前，安慰道：“叔叔阿姨你们要相信方橙，她会好起来的。叔叔你先陪阿姨去吃点东西吧，我先进去看看她。”

        方橙爸爸身心巨疲，摸了把脸，歉意地说着：“隽筱，真是谢谢你了，这一天给你和管悦都添了太多麻烦，你先回家休息吧。”

        隽筱摇摇头说着，“叔叔我想再呆一会，您和阿姨快去买点吃的，方橙也一天没吃东西，她应该还需要一些生活用品。”

        方橙妈妈一下从悲伤里清醒过来，她将脸上的眼泪抹干净，勉强振作地说道：“方橙愿意听隽筱的，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说着便恍恍惚惚地就往外走。

        “叔叔你陪着阿姨吧，阿姨精神状态不太好…”隽筱有点担心地提醒道。

        方橙爸爸看了眼隽筱，也不再犹豫追了上去。

        方橙父母离开后，隽筱站在病房外，先是整理了下情绪才推开了门走了进去，方橙静静地躺着，她闭着眼睛，栗色的长发散落在枕边，看着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平静地睡着，身侧的手指却紧绷地弯曲着，那几不可察的僵直感，隽筱看在眼里，她知道方橙很焦虑。

        隽筱坐在她旁边，轻声说道：“橙子，我知道你没睡…”

        她沉淀片刻，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如果你执着于他的生死，无论他以什么方式离开这个世界，那已于你无关，如果是出于心底那不敢人言的爱，那你伤心不要忍耐，如果无关爱，那你难过不要太久。”

        隽筱说完起身就要离开，方橙的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她，方橙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着，眼泪从眼角慢慢滑落，她终于哭了出来。

        她不知道乔佩森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这个人影响着她微不足道的小半生，而这个人现在彻底消失了。她崇拜喜欢矛盾厌恶甚至憎恨过，而他的死让一切只剩下锥心刺骨的难受和痛苦，或许已无关爱，而她依然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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