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变故（3）
一声清脆猛烈的巨响，闪电撕扯着雷鸣席卷了襄海市平静的夜空。
暴雨来临。
造纸厂不远处的一辆加长悍马内，正播放着瓦格纳高昂激扬的歌剧乐，斜靠在真皮座椅上的楚锦波眼里一笑，将香槟杯轻轻搁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杯子旁的实时监控画面中，浑身是血的严莫坤正垂直倒在地面上，角落里冲出来几名黑衣男，快速的清理着“战场”。
“真是精彩”
楚锦波轻笑一声扶起下巴：“你又输了，东升。”
一旁的苟东升笑着添酒：“还是先生了解他，老苟甘拜下风，不过我很好奇他在揭下塑料罩后那一刻的心情。”
楚锦波笑着转头看向角落中的一片阴影：“你觉得呢，阿昭？”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端坐在角落中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庞。
楚昭衍的脊背挺的僵直，半长的碎发黏在额角，他将视线从监控画面上木然的转向窗外，开玩笑般说：“他估计想弄死我。”
楚锦波闻言朗声大笑，流弹似的雨滴砸在车窗上，楚昭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两个小时前，楚昭衍被叶洪的人迷晕塞进了面包车内，但醒来的时候人却在这儿，楚锦波和苟东生正在打着“严莫坤能不能干翻两个人”的赌。
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从一开始就是。
正在这时，苟东升接了一个电话，像是在听汇报，末了，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挂了。
“替身还有一口气。”苟东生说。
“嗯，”楚锦波平静的点了点头：“另外两个呢？”
苟东升摇头：“严莫坤下手很巧妙。”
楚锦波端起香槟靠近唇边：“做的干净点。”
苟东升有些不忍，那两个打手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但他也知道他们必须死，这两条命是严莫坤能甘之如饴为他们效命的筹码。
此时，角落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一开始都是你计划好的对么？”
楚昭衍扭头盯着楚锦波：“你根本没有什么生意要谈，从那个短信开始，跟踪我的人，接我去浮林寺的人，半路又说浮林寺不安全的那个电话，都是你安排好的，对吗？”
“对，”楚锦波坦然承认：“如果你真的有意拉拢严莫坤，那一定会去他住的地方接近他，换取他的信任。”
楚昭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你为什么还要插手？”
楚锦波：“来不及了。”
什么意思？什么来不及了？
楚昭衍的大脑开始快速运转，不对！
严莫坤这把凶猛的利刃能为楚锦波所用自然再好不过，但是即便没有严莫坤，楚锦波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而且，眼下研究付家那批货的配方应该才是重中之重，可这个节骨眼上他却为了让严莫坤投诚大费周章甚至亲自布局，为什么？
说明严莫坤一定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或者，他想从严莫坤手里得到什么！
楚锦波并没有作出解释，翘起腿缓缓道：“想要一个人无条件的信服你必须具备两个要素，第一，对方对你的感情，信任也好，情谊也罢，人们往往会被这种廉价愚蠢的东西影响思考，”楚锦波看着监控画面中奄奄一息的严莫坤：“这一点你做得不错。”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水从楚昭衍头顶浇下，心中乱蹿的火苗被浇灭，呲啦啦作响。
“可是情感这种东西往往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楚锦波将视线投向车窗外的雨帘之中：“所以第二点，就是你手里必须要有筹码，能置对方于死地的，他一旦背叛就无法承受代价的筹码。”
一旁的苟东升不动声色的将车内的音乐声调小了一些。
“所以今晚这场戏，就是你所谓的筹码，让他以为自己背负了两条人命？”
楚昭衍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入窗外的雨声之中。
楚锦波笑了笑：“当然还有验收第一点，我说了，你完成的比我想象中要好。”
楚昭衍心脏狠狠一抽，骨头里像是塞满了冰块。
楚锦波伸了伸手，示意苟东生送一杯酒给楚昭衍，随后继续说：“要不是你赢的了他的信任，也许这场戏得无疾而终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们父子合作赢来的筹码——干杯。”
楚昭衍没有理会楚锦波的隔空举杯，自顾自的闷头喝下：“我不认为欺瞒另一方自己布局叫合作。”
楚锦波又笑了，笑声融入了歌剧乐中。
“先生今天心情不错。”苟东生插了句话。
楚锦波笑着拍了拍苟东生的肩，开玩笑似的指了指面带愠色的楚昭衍：“看到没，少爷闹脾气呢，怪我们没有事先通知他。”
楚昭衍插在兜里的手心沁满了汗渍，他不确定自己表现出的情绪是否正确，一直以来，他很少在楚锦波面前表现出不满和抗拒。
但这次他隐隐觉得，他必须得表现出一份恰到好处的愤怒，而愤怒的原因必须是“自己被耍了”，而不是因为被打的半死的严莫坤。
苟东生很少看到楚锦波如此大笑，一般他放声笑的时候往往心情还不错，但他心中有疑虑，毕竟严莫坤已经看到了替身的脸，这对他们的计划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楚锦波此刻兴致正高，他不想破坏气氛，于是什么也没说。
车窗外的雨声和车内的交响乐汇聚成一片，楚锦波极其享受的眯起了眼，脚腕随着音乐的律动轻轻晃动着，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楚昭衍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的脑海中不断播放着严莫坤撕开塑料套后那一瞬间的画面。
他当时在想什么？
楚昭衍不知道，他甚至不敢去猜想。
一曲落罢，楚锦波缓缓睁开双眼：“时间差不多了，你只要继续取得他的信任就好，等他养好伤，我相信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楚昭衍沉默了片刻，说：“他已经看到替身的脸了，如果他知道今晚的一切都是我们计划好的”
“是我，不是我们。”楚锦波缓缓打断。
楚昭衍顿时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楚锦波这是想让自己扮红脸，他扮演黑脸！
可是为什么非要多此一举拉仇恨，让严莫坤恨他对他的计划有什么好处？
“最后一个问题，”楚昭衍盯着酒杯：“坤叔于你而言，应该有更大的作用吧？”
楚锦波哈哈一笑：“当然，不过现在还不是你需要知道理由的时候。”
楚昭衍轻轻拧了拧眉，捏起身旁的黑色长柄雨伞一言不发的下了车。
苟东生看着窗外消失在雨帘中的楚昭衍，忍不住问：“先生，少爷似乎对我们隐瞒他布局这件事很气愤。”
楚锦波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窗外，缓缓道：“阿昭向来擅长伪装，但这次他却难得的愤怒，若他真的因为我们隐瞒他而生气倒是件好事，说明他开始拿我们当自己人了，可要是连这份愤怒也是伪装出来的”
楚锦波盯着楚昭衍离开的方向，微微眯眼：“那真是我小看他了。”
苟东生：“那如果真的如先生所说”
楚锦波调整了一下坐姿：“所以我们要捏好阿昭的筹码才是。”
突如其来的暴雨很快将襄海市笼罩在了一片氤氲着冰凉寒气的薄雾中。
坐落在东郊商业区的一家小型私人医院大厅内，正播放着舒缓催眠的小提琴曲，这家医院规模不大，但装修豪华，甚至连消毒水的气味都闻不到，而是淡淡的冷檀香。
要不是刚才送来了几位急救病人，保洁正在清理着残留在大厅地板上的泥浆血印，乍一看或许会以为是什么高档的研究院。
医院对面的过街天桥上，一个撑着黑柄雨伞的身影正面向“惠科医院”四个红色大字，一动不动的伫立在雨帘中。
片刻，另一个撑着伞的黑影快速奔上天桥，站在了那人身边：“昭，发生啥事儿了这么着急？”
楚昭衍声音发虚：“让你查的事儿有眉目了么？”
“还在进行，”对方顿了顿，担忧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楚昭衍：“目前查到什么了，有多少说多少。”
“行吧，”那人叹了口气：“坤叔手里的确有一样东西，你们家所有的黑色产业加起来估计都没有这个东西重要。”
楚昭衍胸口一沉，果然。
那人压了压嗓音继续说：“据说老油条就是靠着那东西发家的，当年你爸和坤叔为了那东西争破了头，还闹出过人命，具体过程我还在打听，反正最后那东西是落到了坤叔手里，但是没过多久，坤叔就把老油条给杀了，听说坤叔是想取代老油条的位置，但是在跑路的时候被你爸设了套，这才落到警方手里的。”
楚昭衍耳朵里像蒙了层水，有点不可置信：“那东西是什么？”
“老油条死后他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跟了你爸，其他的人要么蹲号子，要么行踪不明，知情者本就少，再加上时间过了这么久了”
“你继续查，”楚昭衍声音微颤。
对方想了一阵，犹疑着开口：“昭，这些消息都是我辗转从老油条以前的旧部打听出来的，他们说，虽然你爸和坤叔都是老油条的左膀右臂，但毕竟你爸是个文人，估计老油条觉得你爸城府太深到时候不好操控，所以当年他更看中坤叔，在道儿上的威望比你爸高。”
楚昭衍：“什么意思？”
那人叹了口气：“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坤叔本来在道儿上就有根基，又和你爹有旧怨，别说他不会给你们家做事儿，就光凭他手里那东西，不是不能东山在起的。”
“轰隆——”
一记闷雷响起，闪电划破雨夜，将楚昭衍略显僵硬的面孔照的惨白。
难怪
楚锦波心里很清楚，他在严莫坤面前无法唱红脸，他越善待严莫坤，严莫坤就会越提防他，所以才会派自己去换取严莫坤的信任。
“而且我还听说，坤叔提前四年出狱是有人暗中操作的，”那人往楚昭衍身边凑了凑：“估计要联合起来对付你爹。”
半晌，楚昭衍才从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字：“我知道了。”
“所以到底出啥事儿了，哎，不是你干嘛去”
那人话还没说完，楚昭衍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雨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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