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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坠与亡(前篇)


“你别紧张,别紧张!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对,对,你确定是脖子上吗?嗯……放心,不会有事的。我这里马上就有人去你那儿,你用微信给我发个定位!快点儿!”

        左宇的电话在三分钟之前打到夜深的手机上,当时夜深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他下楼去买了些早点,三人简单用了一餐。没有书看的蓝冰雨似乎因无所事事而显得有些忧愁,这让夜深起了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在大学嗜书症最严重的那段时期也是这样,一会儿不读书就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因此被人称为“不读书会死星人”。当然了,想起蓝冰雨那恶劣的个性,夜深就绝了跟她在这方面探讨一下的心思。

        昨晚神理睡在卧室中,因为知道了左宇还没事,暂且“轮不到”她,她的心情也好似放松了许多。蓝冰雨则睡在长沙发上。夜深本打算在单人沙发上将就一晚,但在神理盛情之下还是借用了她的毯子打了个地铺。

        他们就这样等来了左宇的联络。如果他没有打过来,就要由这边主动进行联系了。

        神理在用夜深的手机和左宇通话,她似乎极力想要让电话那边的男人平静下来,但她自己的声音也在发颤。

        “这个地方……”夜深拿着神理的手机调出地图,“不算特别远,打车的话,一个小时之内就到了……我这就出发,你让他等着,顺便问问他知不知道权英龙的联系方式。”

        神理遵照吩咐问了左宇,很快就有一个号码被发到她的手机上。

        又说了数分钟后,神理挂掉电话:“我让他哪里都不要去,安心在工地上等着,说有人会去接他。”

        “这样就好。”夜深说着,这便站起身来,“脖子的话……那么他就是下一个,但愿不会就在这一小时内出事。权英龙的号码你要试着打打,尽快把所有人都联系到。我先过去了,你们不要随便出门,如果有突发状况,请和——请听从我同事的指示。”

        他本想说“请和我同事商量”,想了想还是改了口。他可不觉得蓝冰雨是会和别人商量的类型。

        神理点了点头。这几日的相处似乎已经让她对夜深等人消去了大半的戒心。如果夜深真的是骗子的话,这时候就可以试探着让她打钱了。

        ……

        左宇挂断电话,他的嘴唇还在颤抖着,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直到现在他还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管是神理的联系,还是这几天遇到的怪事,如果不放到一起,他绝不会产生多余的想法。可刚刚从神理的语气中听来,她似乎也怕得要命,能够让那个女人怕成这副样子的事情可不多……左宇对她说的事已经信了八成。

        要知道,那个女人当年可是敢一个人——

        想到多年前的那件事情,左宇不由得干咽了一下。

        她好像已经找了能处理这件事情的人。是什么人呢?和尚?还是道士?还是现代小说电影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除灵师”?但愿神理慧眼如炬,不是被什么江湖骗子给蒙了……左宇如此祈祷着。

        他跟薄玉凡撒了个小谎,说自己有个亲戚要来,一会儿要出去吃饭。薄玉凡心中不疑有他。反正今天不用上工,这假还是好请的,跟老窦说一声就行了。

        左宇穿戴整齐,以便一会儿直接开溜,这时老窦一脸晦气地闯进屋里:

        “我干他娘的……一会儿安监局有人来检查。玉仔别玩儿了!你那塔吊顶上没丢什么烟头之类的吧?别瞅我了!我知道你个犊子平时没少搁上头抽烟!一会儿给我上去把你烟头都给我捡了!”

        “啥玩意儿?”薄玉凡叫了起来,“你看看外边儿刮多大的风!马上就下雨了!这时候上塔吊?你脑子里边儿海啸了吧?再说安监局来一趟检查就检查呗!不每个月都来吗?他们来一趟就是走个过场,咱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你搞得跟国家领导来视察似的,至于吗?”

        “你特么才懂个屁!”

        老窦眉头皱成了一团,这是明显的发怒征兆。平时的老窦虽然粗话多,但总不至于被薄玉凡这几句话就惹火。左宇心想他大概是刚才在安监局的人那里吃了瘪。

        “这回不一样!”老窦压低了声音,“安监局新来的那个领导,咱还没去打过招呼,人家就是逮着这天过来视察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咱都知道。就是要这样的天气来视察安全防范工作才更能显出他态度来。我估计得有拍照录像的人跟着,要么是电视台,要么是他们自己宣传部的,拍了照往网上一发,大风天,下着雨,领导认真负责,视察了什么批评了什么强调了什么,不都是这么个套路吗?”

        “你都知道是套路了还——”

        “就因为是套路咱才不能给他圈里边儿去!”老窦两眼发红,“人家领导又不把咱们这些小虾米放眼里边儿。到时候他什么都没发现,算咱们走运;要是真看出了什么问题,人家正缺一个典型放那儿点上第一把火呢!你还指望你递根烟领导就乐呵呵回头走了?”

        “怎么这样啊这帮犊子!”薄玉凡骂了起来,“咱平时可没少往他们办公室里送东西!”

        “就因为咱老实上门道,人才专门过来给我说一声,要不然谁理你!”老窦说道,“还记得上回那个‘馨德嘉园’的工程不?”

        “啊?那工程不是废了吗?”

        左宇也记得那个工程。那是前年底去年初的一个项目,结果模子刚出来,工程不知怎么就停滞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上头一分钱都没下来,这边工人也觉出不对劲了。老窦跑了十好几趟,嘴唇子都磨破了,最后一打听——得!开发商卷钱跑路了!这一查下来可好,虚假宣传、一房多卖……显然是一开始就打定了骗钱的主意。

        房屋预售当然是需要拿到许可证明的,那些部门里相关的人也都倒了霉,一下子端了好几个。听说那个跑路的最后也抓到了,可钱却没怎么追回来。左宇记得那几天,得知自己上当的预售房业主们堵在工程进出口打着横幅要“讨公道”,跟工人们发生了几次冲突,险些酿成流血事件。

        其实那帮闹事者中大部分人心里也都清楚得跟明镜似的,知道开发商的锅不能丢到施工队头上,可那又怎么样?在他们的心里,自己是吃了亏的啊!人一旦吃了大亏,有火无处发泄,总得找个地方出掉这口恶气才行。所以他们明知道施工队也跟他们一样是无辜者,但还是得佯装不知,硬要把对方打成“骗子”,期待着能够从这帮“恶人”身上寻回自己的血汗钱来。

        这种期待怎么可能实现得了呢?

        “就那个事儿让咱们上了一回黑名单,还是最黑的那种。”老窦长叹一声,“其实谁都知道这事儿不能怨咱们,但能怨谁呢?涉及的金额太大了,那些小猫小狗抓的抓,罚的罚,可还是压不住这个事儿,总得有几个人出来把锅分分吧?让谁来?领导来?逗谁玩儿呢?要担责只能找咱们这样的——我这样的!又有点儿钱,又没什么势!把我丢进去一榨,油水给那些吃亏的分点儿,他们就不叫唤了!那帮人不就是这样吗?又要有钱就行,他们才不管钱是从谁手里拿的呢!到时候指不定还要给人送一面锦旗,跪地上磕几个响头——‘哎哟青天大老爷还我们公道啦’!我跟你说,哪怕今天他们什么都查不出来,最多几个月,他们总得寻点儿由头给我弄进去。他们这帮人想给人定个罪还不容易?谁这么多年还没拿过钱送过烟什么的?你看好了,到时候肯定是要给我多弄几个罪名,数罪并罚,这样罚得再狠也有正当理由了!最迟今年夏天,估计你们就能到法院旁听去了。”

        老窦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尽管左宇觉得他有点杞人忧天了,事情应该不会糟糕到那种程度。但看他这副样子,只怕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还是让他自己待一会儿清醒清醒吧。

        “那你的意思……这领导今天来就是专门整治我们来的?”薄玉凡倒是被这一番言论吓到了,他的语气带了点儿惶恐。

        “不一定是‘专门’,但要是能查到点儿什么,他肯定高兴!”老窦说道,“所以玉仔你赶紧去塔吊顶上把烟头捡捡——别瞪我,我知道那领导再不靠谱也不可能上塔吊,可你想人家走到塔吊底下,风一吹,一个烟头掉下来砸人嘴里了,那你觉得我这条老命还能活过今年不?”

        “得得得,唉……”薄玉凡把裤子穿起,“我这手机还要没电了……还好老子有充电宝。”

        “呃……我等下有亲戚要来。”左宇说道,“我就不陪你们了吧?”

        “你有什么亲戚?”老窦皱眉斜瞥着他,“我把所有人都发动起来了,建筑里边儿,场地里边儿,都有人忙活。就你一人不干像话吗?我还打算让你上楼顶看看去的……”

        “我举报!”薄玉凡登时举起一只手,笑嘻嘻地说道,“老左他昨天带着块儿板砖上楼顶坐去了,下来的时候我没看他捎下来!”

        左宇一拍大腿——是有这么回事!他在楼顶抽烟总得有个东西垫着屁股吧。要放在平时,反正他天天都会上去,拿不拿也就那么回事。可今天么……老窦在这儿盯着,平时关系再怎么好,这会儿怎么能不给人家面子呢?

        “行行行行行,我去我去我去……”左宇只好投降。

        他跟在幸灾乐祸的薄玉凡身后出了门。薄玉凡一手同时捏着自己的手机和充电宝,嘿嘿笑着回头望他:

        “老子早告诉你别搁楼顶装逼,不听你爷爷言,遭报应了吧?”

        “特么不是你教给老子的?!”左宇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薄玉凡也不恼,大笑着跑远了。

        这话还真不假。薄玉凡这个塔吊操作员过去总和左宇炫耀,说自己站在塔吊顶上看下边儿一帮人跟小虫儿似的,吹着风点根烟美美地抽一口,登时就能找到当皇帝的感觉。左宇一开始说他脑子有病,谁知道自己一尝试,反倒比薄玉凡更上瘾。

        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走进了施工升降梯,电梯向上移动。建筑物中有工友们的影子在晃动,看来大家都已经忙活开了。

        早点儿干完吧,把砖头一拿,看看有没有别的垃圾什么的,捡捡就行了吧?按照神理的说法,最多再有半小时,来接他的那个人就该到了。他得抓紧点时间才是。

        ……唔?

        左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神理在电话里好像说过吧,那个词……好像是“预兆”?

        左宇的心里琢磨着。

        预兆……也就是说,我看见了什么,就会以跟那个相同的方式死掉?

        那我看到过什么?

        左宇产生了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他的脑子在此时转得飞快。

        他站在楼顶向下俯视的时候,听到了那个声音,然后他看到有个白影子在对面的塔吊顶上。

        薄玉凡把易拉罐掉在地上的时候,他又听到了声音,然后……他看到一个白衣的女人从楼顶掉了下来……

        这是什么死法呢?

        根本不需要多想,两个关键词在他的头脑里组合了起来。

        “高处”和“坠落”。

        我会从楼顶掉下去摔死……

        这个想法让左宇浑身一颤。他赶紧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神理不是说了吗?那只是‘预兆’而已,肯定能躲过去的!况且……况且昨晚不是看见那个女人掉到楼底下去了吗?她不会在楼顶等着我……不会的……”

        他尽量忽视掉自己的“敌人”是个女鬼可能会飞起来这件事。升降梯在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之中把他带到了楼顶,一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呼……”

        没事,没事就好。

        左宇小心翼翼地走到楼顶边缘,捡起了那块垫屁股的板砖。

        完成了……接下来捡捡垃圾就好了。左宇乐观地想着。那女鬼又爬不上顶楼,总不能一脚把我踹下去吧?

        天色有些晦暗,看来雨在中午之前就会落下来,但风还没有大到足够吹动一个人的程度,左宇并不担心。他把自己这些天抽掉的烟头捡了一下,这便打算离开楼顶。只不过走到脚手架前的时候,却发现升降梯不知何时又下去了。

        薄玉凡那小子在对面的塔吊顶上低着头,看起来并不像是在捡烟头的样子,左宇猜那混球多半在又打游戏。他笑了笑,眼看着升降梯离自己越来越近。

        “沙沙……”

        催命的声音响起。左宇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沙沙……”

        等、等等……不可能!不可能!

        左宇仓皇四顾,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那个女鬼不可能上到楼顶来的,对不对?她要怎么上来呢?要么她走楼梯,可是这建筑里有那么多工友在,就算是阴天阳气也很重,她一个女鬼怎么敢爬楼梯上来呢?

        要么……她……

        左宇看着逐渐接近楼顶的升降梯,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不……不……

        升降梯停在了那里。左宇矮小却壮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板砖一没拿稳,砸在了他的脚面上,他却连痛都没有叫一声。板砖在地面上滑行了半米,在楼顶边缘停住,一半悬在了外面。

        升降梯的金属门缓缓打开。左宇的眼中映出了那道白色长发的身影,她朝着左宇的方向飘忽地行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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