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第九十章
当最后一片雪花落下, 漫长的雪季终于过去，菲雅的肚子也一天天的鼓了起来，乔伊亲眼见证着生命的成长，每每都觉得神奇。
等到积雪消融, 和暖的风吹过草原, 大地再一次逐渐染上青绿，歌恩终于脱下了厚重的皮草大衣, 被压弯的腰杆总算是挺直了几分。草原上的条件不错, 经过一个雪季的休养, 歌恩虽然依旧是一头花白的稻草头，脸上依旧是沟壑纵横的老人脸，但是精神气儿已经恢复过来了。他坦然地接受了自己从大陆顶级法师变成一个平凡小老头的现实。
“老师怎么会平凡呢！”乔伊不认同，“虽然无法使用法术了, 可是您睿智的头脑还在，阔远的思想还在，海一般的知识储备还在！就算不是法师，您还是大陆第一智者！”乔伊竖起大拇指。
“哈哈哈哈！”歌恩被小弟子逗得哈哈大笑。
“老师，拜托您件事情呗~”乔伊扑闪着大眼睛, 对着老者卖萌撒娇。
“别这样看着我。”歌恩笑着遮住乔伊湛蓝色的大眼睛, “你上回这样看我, 我就当了你的卧底。”
老者宽大粗粝的手覆盖在乔伊的眼睑上, 让乔伊一阵恍惚。
伸手握住歌恩老师的手，细细感受着老师手掌心的粗粝纹路，乔伊小声问道，“老师，您在草原上住习惯么，还开心吗？”
“挺好的, 挺好的。”歌恩笑着说。
“那您愿意留下来么。”乔伊的声音越说越小。雪季过去，人族赎人的队伍估计就要抵达了，届时歌恩老师会跟着那些人族会人族大陆吗？
乔伊不想歌恩老师返回人族大陆，他不放心，他想要照顾老师，“养老送终”不是一句虚话。可是，如果歌恩老师要返回人族大陆，自己要怎么照顾他？乔伊没法去人族大陆，或者说，他还没做好去人族大陆的准备。
“老师，能留下来么？”乔伊再一次挽留，回应他的是一阵的沉默。
乔伊不敢去看歌恩老师的眼睛，自己害得老师失去一身引以为豪的法术，还苍老如斯，如今又为了成全自己的一片孝心而强留老师在这异乡土地——乔伊觉得自己真是个十足的混蛋！
“对不起！老师！”等不到歌恩老师的回答，乔伊道歉，“是我想岔了，我我只是不放心老师，可是却没有想过老师您的意愿。”这种自以为是的“为你好”是多么的缺少尊重！
看着羞愧得不敢抬头的小弟子，歌恩轻轻拍拍对方的脑袋，柔声道，“没什么好道歉的，你是我收下的弟子，为师为父，不就是要为小辈指引方向，为他们收拾烂摊子么。”
“我是你的师父，哪怕只是有师徒之名，那么你就是我的责任。乔伊，你无需歉疚，所有的一切本就是我该做的。”隔着一整个雪季，师徒二人终于能够坐下来说起了当初的封印事故。
“更何况，我所作的一切不仅仅是为你，为了兽人族，同时也是为了人族，唇齿相依而已。”歌恩希望自家小弟子勿需有什么负担，只把一切揽到自己身上。
“老师”歌恩老师也是如此说，乔伊心中就越是歉疚，“那么，接下来老师您有什么打算吗？”乔伊按下决定，如果老师想要回人族大陆，那么那么自己就去人族大陆服侍照顾他。反正，兽人大陆的运转发展已经步入正轨。自己和黑影的约定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事情，需要徐徐图之。歌恩老师已经这么年迈了，自己该先照顾他乔伊这样想着，小手不知不觉握成了一只拳头。
瞧着又忐忑又期待的小弟子，歌恩不禁笑了，这还是个孩子呢！哪怕做下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还是个孩子呢，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不回去。”
“哈？！”乔伊猛得抬头，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暂时不回去了。”歌恩极目远眺，看向天地交接的远方，“人族大陆已经乱了，我这个老骨头回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乱了？”乔伊猛然想起，今年的雪季比去年还要长、还要冷，主要是草原上准备充足，才没觉得这个雪季难捱。那么人族大陆呢？
去年的雪季过后人族大陆便民不聊生，莉娅她们就是那个时候自卖为奴来到了兽人大陆，那么今年呢？远洋西征失败，加上严酷的雪季，今年的人族大陆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乔伊”歌恩摸摸小孩儿的脑袋，沉声道，“人族大陆积弊已久，一场大乱不可避免，只是”歌恩心中沉痛，道理他都明白，可是接受是另一回事，人族大陆只能在毁灭中重生，不破不立，可是破立过程中的流血，仅仅是想想就足以令人痛彻心扉。
“老师，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经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乔伊安慰着。
“嗯，所以我就先不回去了。”心神的动摇只在一瞬，歌恩很快回神，对乔伊道，“我准备把在人族大陆的产业都处理了，就准备在你这儿养老了。”作为大陆的顶级法师，歌恩家产丰厚。
听了歌恩老师的决定，乔伊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老师眼中的担忧，乔伊张张嘴，脱口想问，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地方。可是话到嘴边，乔伊硬生生又把话给吞了回去——自己不是圣父，无法圣光普照世人，自己只是个草原上的小狮子，身上还有黑影这个大麻烦在，是该多自负才会去插手人族大陆的革命啊。
乔伊不想插手人族大陆的事情，可是事情还是会找上他。看着眼前眼眶通红的几个人族妇女，乔伊心中叹息——自己还是不够铁石心肠。
雪季过后半旬，人族的船只再一次漂洋过海而来，只是这一次过来的他们没了曾经的趾高气昂，曾经的野心勃勃都掩埋进了心底。这一次，他们是过来赎回战俘的。与他们一同过来的，还有运送奴仆的船只——人族大陆兵荒马乱、荒野千里、田地欠收，一时间，人口竟然成为了利润最为丰厚的货物。
“小先生”莉娅没了往日的利索劲儿，低眉垂眼，不敢正视乔伊——自己真是登鼻上脸了，小先生待她们亲厚让她们都快忘记了自己的奴隶身份。可是可是那些被关在笼子里如鸡如畜的货物，是她们的同族啊!甚至还有她们曾经的亲人，该多么狠心才能做到视而不见啊！
莉娅说不出口，她身后的阿姆忍不住了，“小先生，我有积分！我攒了好多的积分！我可以去买她们吗？”
“小先生，我不买多，我就买我侄女！我侄女很能干的，她织出的蕾丝布连伯爵夫人都夸赞！”
当初人族联合军被俘虏的时候，这些人族劳工们不仅没有求情，反而恨不得去唾一唾那些贵族老爷们，因为他们之间天生对立，是剥削者与被剥削者。
那些剥削者们被草原扣留、关押、做苦工，莉娅她们只会拍手称赞，根本不会怜悯，也不会想起那些人是她们的同族。但是，当受苦受难的变成了曾经“同一战壕”底层人民，莉娅她们的同族意识便被唤醒了，她们无法不管不顾。
“小先生”她们哀求着。在不远处，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族劳工在观望着。
“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的，需要族里面商议。”乔伊终究没有把话说死。
乔伊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可是这种含糊不清地态度却给了莉娅她们莫大的希望，宛若见着了圣光，脸上神采奕奕。
会议很快召开，不仅仅为了人族劳工的事情，更多的是要共同商议草原接下来的发展路线，以及——人族大陆乱了，草原要不要去分一杯羹？
“我觉得应给去一趟人族大陆。”齐特已经和人族派来的使者见过面，初步商议了赎回俘虏的事宜。
“虽然我们草原目前看着发展不错，够穿够吃，但是在很多方面的发展依旧不如人族，比如城市管理、法规制定、文化艺术、医疗科技等等。”齐特的眼神闪亮，显然，今日的发言是经过深思熟虑和细细考证的。
齐特又继续道，“人族大陆起义四起，可是他们的老百姓们依旧没过上好日子，许多学者、匠人都快饿死了！人族对他们弃之如敝履，对我们而言就是宝藏啊！”
“我们可以去买人！”齐特的眼睛闪亮发光。
“还是不要吧。”白月熊族长面上憨憨，挠挠头道，“我觉得我们草原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就这样保持着不好么。”
“对啊，人族太过狡诈，如今我们强，他们弱，他们自然不敢闹事，往后呢？如今我们能压制他们，我们的子孙后代能吗？”说话的是红狐族长，她看得更加深远一些。
“只要我们一直比他们厉害，比他们强不就好了吗！”阿瑟跳起来大喊。这次阿瑟也参加了会议，作为东岸游击侦查小队的小队长，阿瑟立下不少功劳，如今也能来参加会议了。
“我们不能回到原本的状态！”齐特神色肃穆，“封闭的环境只会让我们固步自封，不思进取，他们强，我们只要比他们更强就是了！”
“我们不害怕压力！压力让我们不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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