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自信
等待音只响了一声，梁慕就挂断了电话。
挂电话倒不是因为他没有耐心，而是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孟则。
孟则刚好从芳菲旅馆的门口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梁慕昨晚才见过的赵佶。
两人并肩走着，说说笑笑。
如果不是昨天亲自见证了娃娃脸警官失去记忆的一幕，这俩人如今熟络的样子甚至会让梁慕怀疑，所谓的“宋徽宗”是不是只是孟则找来的托儿。
梁慕开门下车，迎着孟则走了几步。
孟则只顾着说话，并没注意到几米开外正等着他的梁慕，倒是赵佶先发现了。
赵佶戳了戳孟则的袖子：“孟先生，你看，这是不是昨天跟你一起过来的那位，诶，姓什么来着……”
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梁慕不由得在心中吐槽，当年北宋亡了肯定和这皇帝记性不好脱不了干系。
孟则听到赵佶的话，一抬头，刚好对上了梁慕的目光。
那目光还是和昨天一般的沉静深邃，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鸽了梁慕后，孟则多少有点儿自觉理亏，于是他主动走上前：“梁总您怎么忽然来这儿了啊？”
梁慕只口不提孟则在微信上拒绝自己投资的事儿，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上午收集了一些或许有用的资料，想着应该拿给孟先生看看。”
孟则心中升腾起一丝愧疚：“梁总看到我给您发的消息了么？”
而梁慕决心把装傻进行到底，神情困惑道：“只顾着找资料了，没怎么看手机，孟先生说了什么么？”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作势要看。
孟则觉得既然都见到面了，这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合理，就拦了一下。
“没事没事，我直接说就好，就是……”这种拒绝的话，当面说出来要远比在微信聊天框里打出来更有难度，他顿了顿，把心一横，终于开了口，“就是，非常感谢梁总对孟婆汤的认可，但是我可能已经找到投资人了。”
梁慕此刻的微表情完全复刻了他看到微信消息时的震惊，此刻的他内心甚至在感慨，原来自己演技这么好的。
他不可置信一般地问道：“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下孟先生，要给您出资的是哪家公司呢？”
说这话的时候，梁慕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小本本，打算等孟则说出这家投资机构的名字之后，定向截胡他们所有的好项目。
“其实不是什么公司啦……”明明梁慕询问的语气很温和，不知为何，孟则觉得自己在这样的询问下，气势还是瞬间就弱了下来。
“那是？”
一旁的赵佶也气势很弱地举起了一只手：“是我……”
梁慕：“……”
在来的路上，梁慕特意让下属关注了各家机构昨夜今晨的动态，反馈过来的消息中完全没有查到哪家有相关的动向。
他还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机构这么大胆，又这么神秘。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截胡的居然是眼前这个根本不会被他当成对手的赵佶。
不过这对手的水准让梁慕很满意。
如果说要从其他机构或者某些神秘的个人投资者那里抢回这个项目，梁慕大概只有70的自信，但当这个投资者锁定在赵佶身上，梁慕的信心数值直接暴增到99。
剩下的1是为了防备孟则实在想不开的情况出现。
梁慕：“赵先生不是一直搞书画么？什么时候居然也开始研究投资了啊？”
他问话的语气很礼貌，但搞艺术的人素来敏感，赵佶还是感受到了字句间的攻击性和敌意。
赵佶的气势更弱了：“这不是觉得……既然要忘掉前尘好好生活，搞点新的营生也是好事儿嘛，毕竟多赚钱总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梁慕听言笑了笑，“如果赵先生是想靠这个项目赚些钱的话，可能不是很合适。”
孟则听得一头雾水：“梁总如果觉得这个项目前景不好的话，为什么自己还想投呢？”
梁慕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项目赚不到钱的意思。”
终于记住梁慕姓什么的赵佶问道：“那梁总的意思是？”
“我是想说，如果这个项目是你们两个合作的话，那应该是赚不到钱的。”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如果是我来投，我相信它的收益率会很惊人。”
赵佶感觉自己被针对且被伤害了。
虽说之前只是个亡国皇帝，但亡国皇帝也是个皇帝，就算没有什么傲骨，多少也有点儿气性在。
赵佶不甚满意地问：“梁总是觉得我和孟先生合作有什么问题么？”
长期浸淫在资本市场中的人，没有什么纯粹的善男信女，梁慕也并不例外，黑起对家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直说可能不太好，但全无经验的创业者和忽然半路出家的投资人一起合作的项目，亏损率9736。”
孟则：说好的直说不太好呢？您还能再不直一点吗？
两人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梁慕就已经开始了他的提问：“赵先生知道如何为一家新店营销造势么？”
赵佶绞尽脑汁地回答：“我画画这几年还是攒了些粉丝的，我可以在微博上宣传。”
梁慕唇角上扬：“赵先生确实有粉丝不假，但这些粉丝多是我这样的收藏爱好者，和孟婆汤产品太跨界了吧？不出意外的话，引流效果应该会很差。”
“这……”
梁慕继续问：“孟婆汤是非唯物主义设定下的产物，赵先生打算怎么向市场解释这一点呢？”
“这种‘碰瓷’神话故事的产品市场舆论导向很容易不好，赵先生知道如何联络靠谱的公关团队么？”
“赵先生或者孟先生你们了解新消费领域的门店选址、推新和定价逻辑么？”
赵佶放弃挣扎，一时哑口无言。
梁慕却还在乘胜追击：“这些也都可以慢慢研究，我们先不说，我们先简单聊下开店初期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孟婆汤这种原材料奇怪，功效复杂的产品，很容易被监督管理机构质疑吧？赵先生能为孟先生提供通畅的监管沟通路径么？”
在一连串的质问后，赵佶感觉自己似乎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赵佶轻声试探道：“那……要不然……我还是不投了吧？”
孟则：？？？
他转头看向梁慕的眼神充满了幽怨——我到手的投资就这么被你搅黄了？
梁慕却似乎对这幽怨的神情毫无觉察，反而点头称赞赵佶的选择：“从风险回报的角度来说，赵先生的这个决定才是最优决策。我们的店开大了之后，或许赵先生可以考虑加盟一下，到时候那才是稳赚不亏的营生。”
赵佶被劝说得连连点头，甚至很想感谢梁慕为他避了个坑。
一旁的孟则却对梁慕撵走他投资人这事儿耿耿于怀。
他嘴硬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找梁总您话里提到的其他机构投资者，这些监管沟通，商业运营之类的东西，他们应该也是有经验的对吧？”
梁慕眉眼里沁着的笑意更深了，他点了点头：“他们有这方面的经验是不假，但是，我敢确定他们不会投的。”
孟则疑惑道：“为什么？”
梁慕温声道：“因为这是我要投的项目，他们不敢抢的。”
“贵司的保密工作做得这么不好么？昨天才看的项目，今天他们就都知道你要投了？”孟则拿出自己在职场剧里看过的话术问道。
梁慕轻笑：“没办法，我在圈子里太出名了。”
孟则：见过自信的，没见过像眼前这位这么自信的！
转念想想，好像也不是没见过，似乎每每照镜子的时候，也能见到另一个自信感爆棚的人……
其实梁慕刚才说的话半真半假。
真的部分是——确实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梁慕感兴趣这个项目了，也确实不会有人对这个项目再表示出投资意向。
而假的部分是——这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太出名或者保密性不好，而是梁慕刻意通知了手下的人放出口风。
梁慕心里感叹这种自己一向不屑于用的手段虽然低级，无趣，但是着实有用。
孟则却在一旁黯然神伤。
他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居然说出什么“不让我投也不会有别人投你”这样的话，眼前这人在竞争项目这件事上真的没什么底线吧！
说来也是，他居然指望一个渣男有底线？
孟则的脑海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声音用嘲讽的语气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要拿渣男的钱吧？
另一个声音则音量微弱，语调迟疑：可是这个渣男能给的，真的太多了……
清脆的电话铃音响起，赵佶稍微走开了几步去接电话，留下孟则和梁慕在一处尴尬地对视。
梁慕开口结束了这尴尬的沉默：“怎么样？孟先生打算继续我们的合作么？”
孟则叹了口气，反问道：“梁总给我留了其他的选择空间么？”
梁慕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梁总还有什么好问的呢？”孟则无奈道。
这时，赵佶挂断了电话，回来和孟则说：“不好意思了孟先生，本来想跟你一起去收集原材料的，但书画协会临时叫我有事儿，我得赶过去一趟，咱们回见！”
说罢，他风风火火地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出租车的尾气中，梁慕问道：“他不是说他封笔了么？”
“那是之前了，”孟则回答道，“那时候是将死之人了，自然是要封笔，既然现在要好好活下去，当然不能放弃热爱的东西了。”
梁慕对此表示认可，然后问：“听赵先生刚才说，你是要去收集孟婆汤的原材料？”
“没错。”
梁慕看了眼手机上的备忘录：“我下午没什么安排，我和你一起去？”
孟则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又一次坐上梁慕的车，引擎启动，蓝牙音箱自动接着播放起梁慕下车前在听的音乐。
刚好是昨天孟则在车上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嘴的歌。
算是一首老歌了，唱那首歌的歌手已经去世了，不过他去世后在冥界也保持了生前的热度，孟则还是孟婆的时候就很喜欢听。
在老歌悠扬的旋律里，梁慕问：“孟先生需要的原材料要去哪儿采购呢？”
“我看看哦，”说着，孟则从口袋里翻出一个记事本，“有两味原料要去医院找，还有一味在车站，剩下的一味……我还得再想想。”
梁慕好奇地问：“孟婆汤应该算是食物吧？去医院和车站找食材么？”
孟则认真地点了点头。
梁慕没再多问，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江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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