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溃烂
次日是周六，初中部照常放假。
男孩趴在桌子上写着假期作业，不太平的地面就像是在未风干的情况下被踩过的水泥地，坑坑洼洼。
桌子不住的晃动，男孩无奈的查看了一下，发现是那桌腿下面的压纸移出来了。
微微叹息，又重新撕下作业本折了一个。
女人则是坐在床边玩着手机…她在申请学校贫困补助，每个学期都可以补助自己家1000元，这是今年学校的新政策，叶校长让每个班主任都将这则消息转发在群里了…除了宣传就是真心实打实的想自己家的孩子们可以平等到平凡一些。
何况他们家这种单亲且特殊的遇境，填写了半天信息还需要孩子的身份证，她也不清楚省份证被弄哪去了，自从身份证办好下来后，就没出现在自己手里过，一直是交给时铮自己保管的。
就这样翻箱倒柜了半天，还是没那小东西的一星半点影子。
……片刻，李瑶池拿着家门钥匙就准备出门了，这是被一通电话催的。她手把着门，探头对那边的时铮喊道：“学校申请补助，需要你身份证，你找一下。”
时铮听闻没吭声。
李瑶池也毫不在乎，带上门就下楼了。
男孩探头向窗外看去，见李瑶池骑着电动车带着头盔就向远处行驶了……
时铮走到床边，掀开床头的那块凉席，下面躺着一个透明的试卷袋，他打开文件袋，里面有着一张崭新的身份证，上面的白发男孩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
……男孩将身份证号码誊写在了一张干净的作文纸上。
将它放在了李瑶池的床头便又折回放好。
“这是我们铮铮独有的身份证，以后就由我们铮铮自己好好保管。”
第三天，
“时铮，高老师让你去一下办公室。
时铮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看着刚刚那声传来的地方，徒留人影在地上慢慢消失。
时铮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慢步向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时铮敲了敲门框。
“老师。”
高老师向门那边看去。
“嗯，进来。”高老师道。
“你妈昨天传给我的贫困生申请的身份证有问题，群里艾特好几遍了都不见回复的。”
时铮点头。
高老师看了一眼时铮，又道：“是你妈妈的身份证嗷，你回去通知她一下，这些东西明天早上就要上交了，回去对对看吧。”
时铮点头。
“行了，去吧…”
时铮：“老师…再见。”
“嗯。”转身回往教室。
脑子里不断提醒着自己：“身份证…身份证，妈妈的身份证……”贫困生补助这件事老师在班级也详细的讲过，这1000块钱在时铮脑子里有过具体的概念，自己家里也并没有太多的积蓄，也许来个飞来横祸就能将他们按在水里活活淹死。
下晚，时铮就往家里跑，累了就歇一歇，歇过气再跑，双手抓着包带想要止震，但是调皮的书包还是随着书本一起乐呵不停。
有余晖追逐，时间牵绊。
“呼…呼……呼……”男孩把着门边缓劲儿，刚刚猛蹿二楼，一步并成两步的上楼梯有点费力。
路过楼下没看见李瑶池常骑的黑色电动车，但是也不能完全肯定她不在家。因为一旦它能量快要耗完的时候，它会呆在楼后院的房东床边充电，那里放了个插板，除了方便还能省点电费。
男孩憋气趴在门上，耳朵贴着门板，些许凉意…
“……”
“应该，不在家。”
开了门，环顾四周，走马观花。
见她真的不在家就将书包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走到李瑶池的床边开始翻找。
往往他动过的东西都会摆回原样，因为他记得李瑶池说过自己不喜欢新东西，哪怕是东西的摆放，这也是为什么时铮没在家里见过别的男人的原因之一。
“身份证，身份证。”
时铮找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他接着又向那床的里面看去，一团毛毯像攥出来的废纸一样蜷缩在那里。
时铮扒开毯子，又扒开席子。
一张熟悉的东西出现在他眼前，但是上面写的名字不是自己的，而是“李瑶池……”
“病历本。”
男孩拿开病历本后又在另一处看见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时铮先是打开了病历本，里的些许医生写的字像狗挠地一样弯弯绕绕，七七八八。
男孩蹙眉，本想向后翻，结果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本皮。而那页与页间夹了一张白纸，被折的小了四倍。
他摊开那张纸，开始从头到尾的读。
这张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楷体字，作为初中生他可以不理解一些医学介绍，名汇意思，但是他也能理解大概意思。
“确诊时间……2018年九月…十八日。”
男孩拿着那张纸的手捏的更紧了，好像从那以后李瑶池就变得暴躁蛮横了……他在纸上努力寻找着自己妈妈性情突变的答案。
“脑肿瘤…。”
“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男孩视线下移，抬着席子看见了一个陌生的蓝色加号。想要拽出被自己跪在席子下面的那个白色袋子，脑子发蒙，他就拼了命的死拽。
膝盖一松，抽出了一张ct，是脑部ct。
男孩身子一顿，直接向后仰去，凌乱的白发发梢也跟在向后趴。
顿时全身无力，向拽断了自己眼前的救命稻草一样。
他拿起刚刚被自己抽出来的东西，蹙眉看着，眼泪也不自觉的向下滑落。
好像这几个月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为什么自己会在妈妈身上找的非同寻常的讨厌和害怕，以及为什么她总是夜不归宿脸色发白……
他听温允说过，人死了就不会难过难受了，往往绝望的人是他的家人。可能想随着逝者一起死去，但是免不了还有一些东西逼着他们努力的活着，情人也好，亲人也罢。
“作为一个人来说，真的很难做到为了自己而活，因为身边的那些人和事从头到尾便是他们活着的信仰，哪怕缺失了一块都可能要了会半条命。”
“那些东西是放在心里的，戳一下都有可能会碎掉。”
……
时铮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不放。嗓子眼止不住的发苦。
“为什么偏偏是癌……”
他就这么跪坐在床上，靠在床边呆了好一会。直到他想清楚了这一系列的意思。
……
“她好像从头到尾都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那是不是我讨厌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男孩像是说笑一样在嘴里嘟嘟囔囔着自言自语，也许李瑶池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哪怕自己想要话费剩下的一年来制造一个天大的谎言，棋子下偏了，最后这位置漏了马脚，一下便全盘皆输。
是善意的谎言，需要用谎样弥补。
男孩起身擦了擦眼泪，做了做深呼吸。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找着身份证。
他最后想了一下，可能是被她带走了吧。
放弃寻找后，便坐在板凳上，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作业，不稳定的手就在那么几个瞬间轻抖。
（“哦溜溜，别哭了哦，眼睛该哭坏了。”女人抱起小男孩，拇指轻轻抹开悬在他眼角的泪珠。
“小石头坏，我们打它。”女人轻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头。
她哼笑着看向双眼通红的小男孩“好了，我们还回去了哦，不哭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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