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6，安全带
下了一整天的雨水终于停下，黄白相间的减速带旁边是一个又一个小水洼。
穿着白大褂的刘秘书一直把钱佳阁送到二医院门口，同值守的门卫办理好交接后才转身回去。
钱佳阁手里提着浅蓝色的袋子，里面装着摞在一起的营养餐。默默等待红灯转绿，快步走到马路对面。
雨后的天色暗沉沉的，钱佳阁一直走到街口拐角才看见一家亮着绿白色灯光的便利店。
钱佳阁飞速转头看了一眼，似乎还能感受到灰色玻璃后，门卫专注的视线。
推开还挂着雨珠的玻璃门，里面只有一个打哈欠的店员。
货架上的小零食摆的整整齐齐，钱佳阁放下手中的袋子，拿出来手机开始速记。
“下次再去看小姨，一定要记得买东西，街角的便利店就可以。”
啾啾闪个不停，打开之后，才看见杨仲发过来的转账消息还有啾啾信息。
“书店的房租已经交了吗？见到小苏了吗？是不是很漂亮？餐厅我帮你订，晚上你去和小苏吃点东西，熟悉熟悉。”
钱佳阁点了一个问号，发了出去。
“？”
杨仲貌似一直在线上，光速回复信息，连着发了三处带着地址的餐厅。
钱佳阁点了进去，还有菜式的照片和美食家的评论。
钱佳阁又发了一个问号。
杨仲发了一段语音，钱佳阁看着打盹的便利店员，默默转了文字。
“ 11″”
“小苏是房东顾阿姨的亲闺女，刚刚毕业后就参加工作，只是家里催的比较急，我身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好把你推出去。”
钱佳阁从裤兜里掏出没有多少现钞的钱包，学生证也夹在里面，上面还贴着自己傻笑的照片。
“可是，我还是高中生啊！”
“没事，小苏不是。”
“。。。”
“三家店喜欢哪一家？我帮你订！”
“杨哥，这么急吗？我看看啊，其实我自己订也可以。”
“你看看表啊，这个时间只有我能订到。”
钱佳阁抬头看了看店员身后的挂钟，的确稍稍晚了一点。
“可是，杨哥，今天晚上我还要上晚自习啊！”
“嗯，那我帮你找王老师请假，原因我就说你来帮我看店，怎么样？”
“请假的话，还是让我自己来吧。订餐厅就交给你了，第二家停云馆吧”
“行，说好了就停云馆，时间你自己和小苏约吧。不要有太大压力啊，不成功还可以做朋友嘛。”
“还有，杨哥，你什么时间回来啊？”
稍等了几秒，杨仲发过来一个视角摇摇晃晃的视频。
“0:09”
钱佳阁点了进去，井井有条的厂房内灯火通明。炙热的钢水从盛钢桶流向中间包，再流向连铸机。
咚咚作响的机械轰鸣并没有掩盖住杨仲清晰的声音，“等交流学习完毕，比我预想的要早一些，大概月底就能回去。”
钱佳阁想了想，也没有想到书店老板和钢厂有什么联系。
“那信封里的白卡纸又是什么东西？”
“一个有意思的恶作剧，不过，不是针对你。”
“淦，我还以为房租在里面，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囧。”
“房租不是在卡里吗？我已经收到你转房租过去的转账消息了！”
“我上午在课上睡着了。”
手机屏幕亮着白光，钱佳阁等了一阵子，杨仲才又有消息发过来。
“你一直这么坦诚吗？我有点不适应。”
“……”
“好吧，不啰嗦了就这样，路上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家，你明天还有课呢。”
杨仲的回答满是槽点，钱佳阁想了想今天交出去的房租，深深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穿着绿制服的店员没有听清楚钱佳阁说话，放下手机抬起头。
“先生，您好，需要什么？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清楚。”
“没事，店里有花吗？”
认真工作的店员很健谈，“有的，不知道您需要什么花？”
“刚见面，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听他们说，如果不知道送什么就送花吧。”
热情的店员从后台跳出来，飞速抱了一捧花出来。
钱佳阁看着一捧白菊花，虽然不是很了解花语，也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要不换一束？”
店员把洁白的菊花放在一旁，稍有点不好意思地把钱佳阁请到便利店后面。
“不好意思啊，我也是不是很懂花语，您看你喜欢什么，自己选。”
花架上的花并不多，钱佳阁看了看，除了洁白的菊花，只认识满天星和百合。
“就这两种吧。”
店员虽然不懂花语，但扎花束的动作还是很快。
“喏，包好了，九十九块九，还送你印花一个，只要集满五个印花，再加九十九块九毛九，就可以在任意一家连锁店里换一条刻骨铭心项链坠子。”
钱佳阁拿出手机，展示收款码，被扫了一百。
“不是说，九十九块九吗？”
“剩下的是包装费。喏，还有这个印花给你。”
钱佳阁一只手拿着装满餐盒的袋子，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苏丁雨打电话，只好把花束夹在腋下。
手机扬声器里嘟嘟嘟的响，却没有人接听。
亮着灯牌的941路公交车还没有到来，站在树荫下的钱佳阁手机屏幕亮起，电话打了进来。
“你好？这里是钱佳阁。”
“额，苏丁雨，有什么事吗？”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东西？”
“额，你一直都是这么直接吗？钱同学？”
“叫我佳阁就可以。”
“噗，好的钱同学！哈哈！”
钱佳阁也跟着笑了笑，紧接着把餐厅的位置发了过去。
“呃，我现在在外面，不过距离停云馆倒不是很远，一会见。”
“一会见。”
941亮着灯牌缓缓开过来，钱佳阁刷卡上车。
停车司机的视线绕过钢化玻璃隔断，看了看手里捧着花跨上车的钱佳阁。
“来医院看病人吗？哥们？”
“我吗？”
钱佳阁指了指自己，发现空荡荡的车厢只有一个乘客。
司机是个留着寸头的年轻小伙子，点了点头。
“嗯嗯，来医院看病人吗？”
“嗯，看病人。”
“这个医院还开着呢？我还以为早就关了。我刚跑着条线一个月，二医院附近都没什么乘客，今天傍晚，你是我最近遇到的第一个。”
钱佳阁笑了笑，坐在距离司机不远处的老弱病残孕专座。
“司机师傅，到停云馆大概要走多远啊？”
“13站，不过路上没什么乘客，很快就到了。要享受一下推背感吗？”
“师傅，谢谢你，我不赶时间的！”
钱佳阁看着车厢里滚动的标语，紧紧握住黄色的手把杆，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照以往开就可以了，不用在意我。”
司机指了指自己的红袖章，拍了拍胸脯。
“开车，我认真学过，很稳的，不然节油奖的红袖章怎么在我身上呢？”
钱佳阁透过侧窗看着窗外已经显现残影的景色，前玻璃外面公交车越过虚黄线，超过一个又一个。
钱佳阁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想着：“为什么不给公交车配安全带呢？”
车子缓缓停在月影亭站，钱佳阁和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下车。
941慢慢起步，仿佛钱佳阁刚刚坐上的并不是这辆公交车。
珺戈江西路上车来车往，钱佳阁走过天桥绕到马路对面，再向前走不远就是江边点着灯笼的停云馆。
潮湿的水汽中驶过拉响汽笛的小渡轮，停云馆旁边的小径上点起一串桔色的灯。
钱佳阁走进停云馆亮出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热情的服务员扫描之后把钱佳阁引上三楼。
钱佳阁倚在椅子上，拿着温热的茶水看着近些的树影，水汽弥漫，看不清远处的江景。
闭上眼睛，对话框再次出现。
钱佳阁听见微弱的风声，睁开眼睛，挎着小坤包伸出手的苏丁雨就站在眼前。
“睡着了吗？”
“没有。”
“不好意思，我来得稍稍有点晚”
钱佳阁吹去热气，喝了一口。
“我也刚刚到，要来一杯吗？”
苏丁雨点点头，钱佳阁把苏丁雨的风衣挂起，又拉开座椅，冲洗杯子后倒上一杯。
苏丁雨也学着钱佳阁的喝法，吹去热气，喝了一口就撅起嘴，被烫到了。
“哈～好烫啊。”
钱佳阁怔怔的看着吐着舌头的苏丁雨，娇美的面容上多了些俏皮。
苏丁雨放下杯子，伸出了手：“再次认识一下，我是苏丁雨。”
钱佳阁也放下杯子和苏丁雨握了握。
“呃，我是钱佳阁。”
苏丁雨撅撅嘴，不是很满意。
“两个已经认识的人做自我介绍，总感觉有点违和。不过，钱同学，你要理解我妈的心意。”
“顾阿姨吗？”
“嗯嗯，我妈总担心我嫁不出去。”
钱佳阁借着拿起茶杯的机会，把苏丁雨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
上次交房租时扎起的马尾辫已经散披在肩上，粉粉的嘴唇，弯弯的眉。
“你在看什么？茶水都要淌进脖颈里了！”
钱佳阁回过神来，看着苏丁雨的杏眼，稍稍低下头去。
“我觉得顾阿姨似乎有点多虑。”
“去年五月，一直快到今年年初，我一个人住在易苕山附近的山顶上。夏天的时候，山谷深处雨一阵又一阵下个不停，山谷外面却是蓝天白云。”
“海上的西南风吹来，带过去湿湿的云。”
钱佳阁想了想也不知道易苕山在哪里，只好乱捧：“那顾阿姨对你很放心啊？”
“还好吧，不过是卖了半栋楼发了寻人悬赏罢了。”
“钞能力！”
本来准备应付差事的钱佳阁端正了自己的态度，看见苏丁雨放下茶杯就急忙续上，按下按钮把服务员喊进来准备点菜。
“什么超能力，我妈关心我而已。不过折腾了一下午，我也有些饿了。”
“在忙什么？”
“稽查厅新人入职。”
“和刚开学时差不多吧，新的老师，新的同学。”
“差不多，新的领导，新的岗位，我要在新岗位上发挥出我的能力！以后的小雨也要和之前一样元气满满！”
苏丁雨握住秀气的拳头，一脸坚毅。
“我真的感觉阿姨有些多虑…”
“不许说我妈坏话！”
“我没有说顾阿姨坏话，你这么漂亮，稽查厅的文员工作也能充分发挥你的实力，顾阿姨为什么还觉得你会没有人喜欢呢…”
苏丁雨把另一只脚翘起，换了个坐姿。
“那你喜欢吗？”
钱佳阁看了看苏丁雨的平底鞋，僵硬地转移话题：“你鞋挺好看的。”
“是吗？我也觉得蛮好看。这一双是刚要毕业时，舍友买给我的。”
钱佳阁看了看素净的鞋面上并没有多余的点缀，也没有认出这是什么牌子，只好喊服务员进来点菜。
“有什么忌口吗？”
“没有。”
“那你先来。”
钱佳阁把展开的菜单递了过来，苏丁雨拿起湿巾擦了擦手，笑了笑把菜单接过来。
旁边的服务员把苏丁雨和钱佳阁点的菜名报了一遍，然后热情地询问到：“两位还可以尝试一下本店的新菜。”
钱佳阁扬起头，有了兴趣。
“什么新菜？”
“这是郁金阁的李大厨来停云馆交流时，所推出的特色菜。”
苏丁雨问到：“首府郁金阁的李大厨？”
钱佳阁一脸茫然，对于什么郁金阁，什么李大厨全都不知道，却在眨眼间下了决定：“那就来一道，这新菜叫什么名字啊？”
“果子狸炖水鱼鞭。”
服务员轻轻带上门出去，等了没多久就又敲门进来。
三个盘着发髻的服务员推着酒水车进来，一位向桌子上摆放，另一位向钱佳阁和苏丁雨介绍停云馆的新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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