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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各人有鬼胎(上)


副将带着数千名俘虏,  意气风发地回来。不必细问,  只观其神态,便知此战大捷。雁门关上下无不眼笑眉飞,一扫被蒙兀雷霆击打时积攒的苦闷。

        傅希言没有加入欢庆的队伍。建宏帝让岑报恩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哪怕从听闻到现在,  已经过了半天,  他还是没有从震惊这个情绪中挣脱束缚。

        裴元瑾已托守将借驿站寄信,将幽州战场上的听闻记录下来,  送去储仙宫总部,交由景罗定夺。若任飞鹰被杀,  阿布尔斯朗背叛的事被证实为真,  储仙宫有可能会被牵扯到两国的纷争里来,  若说裴元瑾先前对此结果还有几分犹豫,  看到岑报恩送来的两张图后,已然烟消云散。

        他在写信时,不免将幽州使者的话重新回忆,自然想起那句“小心镐京”。

        字越少,  话越简单,  越容易引起歧义。

        小心镐京可以解读为小心提防镐京里的人,  也可以解读为小心镐京会发生的事。究竟哪一种,且看且分析。

        傅希言向岑报恩表达自己答应建宏帝的恳请后,  岑报恩便催促上路。

        一行人很快向守将辞行。

        守将也知道他们不可能久留雁门关,  拿出早早准备好的一面旗帜。

        傅希言双手接过的时候,以为展开会是“助人为乐”“百姓保护神”之类的锦旗,但不是,  这只是一面雁门关的普通军旗。

        然而,  它又不那么普通。

        “雁门关不忘二位之功,  也望二位不忘雁门关之情!”当初若不是他们及时赶到,雁门关或许已经步上了榆林镇的后尘,守将会怕之余,内心更是感激。

        傅希言抱拳:“矢志不忘。”他大小战斗经历了不少,唯独雁门关是捍卫国土之战,与之前的不太一样,这句话完全出自本心。

        离别依依,一踏上归途,却是倍道而进。

        *

        此时的蔚州,在又一日的攻城后,再度陷入了疲倦的沉寂。

        阿布尔斯朗见完蒙兀王,拒绝了同僚的喝酒邀约,匆匆回到住所。

        被他留在此处照顾人的军医慌忙起身,对方是北周人,在蒙兀颇受排挤歧视,全赖阿布尔斯朗照应,因此态度十分恭敬。

        “他今日伤势如何?”

        军医说:“适才醒了一会儿,烧也退下去了,只要安心休养,便能康复个七八成。”

        阿布尔斯朗想问剩下的二三成呢,但想到自己奋力射出去的那一箭,面色便阴沉下来,挥挥手,让军医离开。

        军医行至门口,他突然开口:“万一其他人问起……”

        军医想了想,试探道:“还在昏迷中。”

        阿布尔斯朗点点头,待军医才如蒙大赦地离开,他才站在床头,有些郁闷地说:“你醒了,为何还要装睡?”

        躺在床上的人并没有动静。

        阿布尔斯朗说:“今日蒙兀攻城,你猜结果如何?”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便接下去道,“没有攻下来。不过北周又死了很多人。”

        躺在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阿布尔斯朗有些高兴:“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阿布尔斯朗拉了把凳子在他旁边坐下:“我知道你恨我骗你,把你留在蒙兀,但我是蒙兀人,蒙兀王征召,我是一定要应的。不过,我这样做,是得到允许的。”

        床上人以为他说蒙兀王的允许,不由“呵呵”冷笑。

        阿布尔斯朗径自往下说:“我曾经犹豫彷徨,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因此写信问府君山。若是忠义难两全,应该选择忠还是义?任兄弟,你猜我收到的回信怎么说?”

        这位“任兄弟”自然是失踪了很久,又被默

        认死亡的任飞鹰。他虽然被阿布尔斯朗一箭穿胸,但对方手下留情,并没有让他命丧当场,而是将他从阎王门前硬生生地拖了回来。

        任飞鹰瞪着他。

        阿布尔斯朗说:“他说,先国后家,先君后臣……此乃人之根本。”

        任飞鹰震惊:“谁回复的?”

        阿布尔斯朗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给他看:“我也不知。”

        “不知你如何认定是储仙宫回复?”

        任飞鹰冷笑了一声,但看清楚信上的自己后,脸色僵住了。

        他虽然是镐京雷部主管事,却常年闭关,述职一向由副管事代劳,因此对总部诸人的笔迹并不熟悉,唯有一人是例外。

        “赵总管?”

        赵通衢是雷部总管,任上也算兢兢业业,经常亲笔回复,因此他的字,任飞鹰是认得的。

        任飞鹰狐疑道:“你寄信给赵总管?”

        阿布尔斯朗说:“我没有特意寄给谁,甚至没有署名,只是寄去了府君山。”

        他寄这封信,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并没有想过寄到对方手中,因此人是路上随便找的,钱是随手给的,像这样的情况,这封信很可能不会寄出去,可没想到的是,不但寄出去了,被人看到了,对方还精确地回了信。

        任飞鹰心中十分怀疑,这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一封没有抬头,没有落款,随意叫人送出的信,却被对方送了回来……这中间需要多少巧合才能成功?

        他问:“赵总管认识你的字?”

        阿布尔斯朗想了想道:“我的字是师父教的,当初赵兄也指点过一二。”

        那很可能是认得的,但赵通衢认出他的信,便应该想到这封信背后的隐含之意,即便想维持储仙宫不插手朝廷政务的惯例,也该袖手旁观才是,为何看起来更像是……煽风点火呢?

        任飞鹰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又恢复了冷淡:“你之前虽然忘恩负义,却也算敢作敢当,如今却编出这样的谎言,陷害赵总管,呵,算我看错了人!”

        阿布尔斯朗想解释,但任飞鹰已经闭上眼睛不想听了。他在床边呆坐了一会儿,叹气道:“你向幽州报信的事引得我王震怒,他已经决定发起夜袭,不惜伤亡。我被调去做前锋,万一明天天亮之后我没回来,你就跟着刚刚那位大夫走吧。”

        说完,也不管床上的人听没听见,将凳子放回原处,便离开了屋子。

        *

        人在睁着眼睛熬夜的时候,就会觉得长夜漫漫,等不到天明,若是眼睛一闭,大睡一觉,那就会嫌天亮得太快,总叫人的梦意犹未尽。

        这一日,澜溪镇的天,将明未明,澜溪镇的人,犹在梦中,在一家酒楼里的贵宾房内,却出现了一个本不该此时此地出现的人。

        贵宾房的窗户微微打开了一条缝隙。

        秦昭站在窗前,看着地安司长蹑手蹑脚地走进院子,与自己身边的小黄门说话,干脆咳嗽了一声,过了会儿,地安司长便上来了。

        秦昭登基后,地安司的职责没变,司长的职责也没变,只是掌管的区域变大了,算是变相升职。作为新帝手下极为重用的新贵,地安司长如今可说是走路带风,风光无限。

        不过在秦昭面前,他还是极为恭敬温顺的。

        秦昭显然习惯了他的态度,坐在桌前,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地问:“此行可顺利?”

        地安司长道:“纪酬英亲自率领船队在江上巡视,我们的人差点被抓住。陛下,我们今晚还要去吗?”

        秦昭说:“纪酬英亲自出马,说明他已经开始重视这件事了。该提醒的,我们都已经提醒过了,余下的,就看他们的运气吧。”

        地安司长犹豫了下,忍不住道:“陛下,这次我们

        真的不动手吗?”被北周带人追了这么久,每次都演“落荒而逃”,让一向自认无敌的南虞水军上下都憋着一股气。

        秦昭说:“为何要动手?”

        地安司长试图进言:“眼下或许是南虞百年一遇的机会。”

        蒙兀、北地、西陲联手进攻北周,并且邀请南虞一同参与的事,他身为秦昭的亲信,自然是知道的。可他还知道,秦昭并不打算参与。

        让南虞水军频频过界只是一种左右逢源的障眼法。

        在蒙兀、北地方面看来,南虞的确有所行动,牵制了北周南境兵力;对北周而言,南虞意在示警。至于对方能否领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秦昭道:“北周一去,直面蒙兀、北地与西陲的便是南虞。我朝内战刚歇,元气大伤,正该休养生息,贸然卷入多国之战,不仅劳民伤财,一个不慎,还会引火**,不如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烧。”

        地安司长不安地问:“可万一北周输了,蒙兀实力大增,下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我们了。”

        秦昭蹙眉,显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北周强盛,与南虞对峙多年,互有胜负,实力不相上下,若蒙兀灭周,那南虞必然会陷入险境。

        作为老对手,他自然是研究过北周在位的皇帝,这位心机智谋阴狠毒辣样样不缺,蒙兀要啃下这块硬骨头怕是不易。不过他也不会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被人身上,心中早有应对:“那就抢在蒙兀站稳脚跟之前,殊死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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