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尘自逍遥 > 第11章 番外二:龙清水

第11章 番外二:龙清水


爹爹说若我助他杀了一个人,从今往后我就可以待在他身边,再也不分开。

        我直勾勾地盯着爹爹,点了点头,而脑子里面出现的,是我娘亲死的时候,那天下着小雪,娘望着天,伸着手想抓住雪,笑着道:“阿水,娘这辈子只爱过你爹……”

        也是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师傅,从天而降、身着雪白的衣服,如嫡仙一般,却还是毫不犹豫地抱着血淋淋的娘,似乎想要救,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落在他身上的雪花化作了几滴泪,散落得没有痕迹。

        我跪在我娘身旁,呆呆的,并不伤心,就像我娘说的一样,她只爱我爹,而我只是一个意外;所以,她只会骂我、打我,我是一个累赘,让她没有办法一直待在爹爹的身旁。

        师傅抱着我娘,而我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娘死之前也未告诉我,我爹是谁,他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死了。

        师傅带我娘和我上了山,葬了我娘后,便带我去了他的住处。

        那里还有一个人,师傅说:那是蓝煜墨,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师兄,而他便是我的师傅。我只是点头,那年我五岁,什么都不知道。

        在山里过了四年,我学会了很多,比如识字看书,比如轻功拳脚,比如医术毒术。

        娘忌日那天,我私自下了山,碰到了自称是我爹爹的人,我一眼便知道我是他女儿,因为我和他长得那么像,尤其是眉眼,仿若深渊。

        是的,爹爹要杀的人,就是我的师傅。

        我没有犹豫,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想了所有能杀了师傅的办法;可是,每次,每次要出手的时候,似乎总有人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唠叨得跟山下的婆婆一样。

        可是,又过了几日,师傅从娘坟前回来,推着我和师兄进暗道;爹爹却转瞬便来到身旁的拎着我的衣领跳开,笑道:“不亏是我的好女儿,这毒下得甚好。”

        师傅苍白的脸上淡笑着、些许无奈,温文尔雅的师兄用从未有过的神色冷笑地看着我、仿佛被毒蛇咬了。

        我突然间很想说话,虽然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说过话,真的不是我,我没有下过毒,他在说谎,我才没有那样做,你们相信我,好不好……

        可是,我说不出来。

        师兄被迫从暗道走了,师傅死在了我娘坟前,即使他也可以走,却还是跑到了我娘坟前,带着笑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我是一个凉薄的人,你看,我娘走的时候,我一滴泪也没流;而且,明明山中总是阴雨,可是那天那么好的天气,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而我却哭了,抱着师傅的尸体,哭得不知所以,喊着师傅、师傅,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是我第一次说话,娘亲曾经说我出生都没哭,一直把我当哑巴养。

        爹爹让人把我拎回了另外一个山,那山更高、更寒,山门口挂着尸首,乌鸦、秃鹫抢夺着,我被扔给我另外一个人,没有师傅好看、温柔,是一个老头,白花花的胡子,见到我冷哼了一声,“老夫要的是男的,给我一个女娃,死了可莫怪我!”

        拎我来的人附耳跟老头说了几句,老头脸色一变,又冷哼了一声,“老夫可不收徒,也不养废人,治好了赶紧给我带走了。”话完就进了破草房。

        拎我来的人也走了,而我站在门前,看着几只养的白白胖胖的兔子,甚是开心,抱着他们在兔子窝睡着了。

        又过了三年,我成为了像师傅一样的人,温柔娴雅,时常带着笑容,从不发脾气;

        身旁时常带着两个黑白侍卫,黑的叫天涯,白的是月缺,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男美人;

        说起他们二人,二年前吧,我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抢的,那天在门中迷路、路过“乾门”小楼,天涯和月缺两个人似乎是逃出来正好撞见我,满是戒备;后面追上来的十几人见到我行了礼,胆战心惊地准备把他们拎回去,却被我拦住了,“这两个人我带走了。”他们不干,我就杀了他们。后来“乾门”门主不服气、前来讨说法,我给他下了毒,挨了他一掌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听旁人说,“乾门”门主被爹爹丢进禁楼三天才被放出来,出来的时候身受重伤,险些死了。只是看了一眼收拾得颇为妥当的月缺谨慎地站在床旁,我笑着又晕了过去,那张脸跟师傅有五分像,我救不了师傅、救了他,可是,师傅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师傅的忌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是师傅死的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所以每次月圆之夜我都会格外不适,只有饮酒才能舒适半分;若胆敢有人在这个时候惹我,第二天尸首就会挂在天绝门口,当然除了一个人,月缺,我说过他不一样。

        恍恍惚惚,我十五岁了,准备一人下山去历练一番;三月十五,春暖花开,颇是良辰美景,不巧,正好也是月圆之夜,于是便延后了一天。那天晚上自然是躺在房门口那棵歪脖子树上喝酒,听到些许声响,我往下一看便对上了一个人,此人……蒙着面,一身标准的刺客夜行服,倒也穿得大气凌然的,只是那玉佩在月光下刺得我眼睛疼,那人见我有些意外。我原本神色有些恍惚,起了身,靠着树干,又喝了一口酒,“公子倒是胆大,天绝门也敢闯?”

        那人愣了片刻,握拳,“情非得已,若姑娘知道毒老木永修的药庐,还望告知。”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天绝门人人都是坏人,怎还有人问路?

        我笑了笑,刹那间便到了他的身后,握着那个玉佩又看了几眼,又扔了了回去,“一块破玉佩。”

        那人反应倒是快,跳开几米,却还是接住了那块玉佩,颇为爱惜。

        “我带你过去,可是,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带我出天绝门。”我又喝了口酒,歪着头问道。

        那人神色一沉,思量再三,“好!”

        我带着他去了毒老的药庐,他似乎在找什么解药或者毒药,然后碰了几个药瓶后就晕了过去。

        这人这么傻,为什么能通过天绝门那么多陷阱?

        那晚,破天荒,我没有再继续喝酒,唤天涯背着那人去了天绝山不远处的珏镇里一个客栈。

        我,解开他的面巾,解了他的毒,清秀吧,挺普通的,连天涯都比不过;却还是忍不住从他怀里掏出了那块玉佩。那块玉佩并没有什么特别,白玉,通体圆,刻着一株桃花,甚至边沿还有一个磕痕,那是我偷偷下山当了母亲遗物送给师兄的玉佩,磕痕是我带回来的时候不小心磕的。

        俗气,是师兄收到后第一句话,师傅却只是摸着我的头,未置一词,温柔却忧伤,仿佛认命一般。

        我还了玉佩,易了容,普通容貌,一袭白衣,等着那人转醒;然后说:“若你想救中毒的人,我们做个约定;我只是一个医女,你在天绝门受伤,被我所救。带我回来只是想救你所救之人,不得泄露我的身份。”

        那人点了点头,不顾自己余毒未清,拉着我上马就走。

        临川城,那人带我去的地方,繁华有余,人声鼎沸,跟之前路途中见到的城池不同,这里没有难民、没有饥饿。听门中人说:如今天下大乱、几国混战,生意好做,这里却一派祥和。

        那人直接领着我到了一个较为隐蔽的小楼内,不少人见到一袭黑衣的他和一袭白衣的我都有些诧异;但是却颇为恭敬。

        穿过一层层的长廊,入房间便闻都了满是腐臭的味道,腐尸水?毒老的杀人灭口专用,难怪之前出去了,后来受了重伤躺了许久才缓过来。

        我皱了皱眉,第一眼看过去便呆在了床旁。不知道是因为一个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手臂,还会美貌绝伦的脸——即使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眉头紧皱,却还是不妨碍他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那人推了我一下,似乎习以为常,“快看!快看!”

        我叹息了声,“准备刀、酒。”我话刚完,几位婢女很快就出去准备了。

        我皱眉,“等会你们都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进来。”

        那人似乎有些不愿,生怕我对着美人做了什么不敬之事;却不得不听。

        腐尸水很容易解,但是很痛苦,以酒洗之、刮皮削肉、敷上药就好了。

        半刻钟,我处理好了,开门,几个人冲进来看了一眼,只听那老大夫诧异几分、点了点头。我的手艺还不错,削皮不成问题,只是,我怎么能告诉他们那美人可能疼死过去了。

        我被留在了小楼内,每天看一下那美人,恢复得不错,没浪费药;只是每次都会受到他的白眼和嘲讽,也是,当初他被我弄得疼晕过去了,我都没理他,他可能记恨我。真是忘恩负义,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按照戏文,不该以身相许吗?

        过了半月,当初闯天绝门的人又来了,偷偷摸摸问我,为啥呆在天绝门?喔,那个人是临渊国十三皇子枫宇青,躺着的是临渊国六皇子枫宇辕;枫宇青对我并没有隐瞒,而是以最快地速度告知了我。

        知道他的身份后,我就变了,我曾经说过,我成为了像师傅一样的人,温柔娴雅,时常带着笑容,从不发脾气;所以,我回了句,“我乐意。”

        他就不乐意了,历数天绝门的重大恶极、邪门歪道,我白了他一眼,世家子弟、王孙贵胄,你们有得选,我们有得选吗?可是,后来,我才发现,谁都没得选。

        不管我说什么,枫宇青总是笑着跟着我,对我颇好,难不成我救了他哥,所以他以身相许了?这孩子,已经不是单纯了,可能只是蠢吧。

        后来,他带着我到临川城繁华的街道,这也买那也买,仿佛我要在临川城常住,我拒绝了,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可是却碰到了另一个故人,那人从后面拽了我一把,看到了我的容貌后似乎有些失落,道了句:“失礼了。”转身便走,而我却轻轻唤了声:“阿楚?”那人缓缓转身看向了,不可置信般,“阿水?”

        这下应该轮到枫宇青惊讶了,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淡淡得,握拳,颇为恭敬,“楚公子。”

        “十三王爷。”楚江帆回礼。

        我突然有些尴尬和不知所措,因为,我原本唤他是想念他家的酒,才想起当初是因为他偷亲了我才跑路的,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古人诚不欺我。

        说道楚江帆,跟他相遇也是个意外;我说过月圆之夜我喜欢喝酒,喝酒后脾气不好,那是到天绝门的一年半,我记得是七月十五鬼节那天,那晚喝酒跑了出去,跑得还比较远,躺在破庙的草堆里面睡着了。

        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跟几个孩子一起被关在移动的铁笼里面,其中一个就是楚江帆,我之所以会关注他,是因为他离我近、比较冷静,毕竟其他人都哭得比较惨,尤其是他旁边的长得颇精致的女娃;他见我醒了,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我一坨糕点,我拒绝了,因为已经是一坨了。

        我身上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也掀不开遮挡铁笼的黑布,心想,这下好了;

        还好,那些绑我们的人知道放我们出来透透气,听说最近疫病停严重的,然后他们就死了。

        可能他们觉得车上不过七八个十几岁的孩子,还不至于需要很多人把手,所以顺路运送我们的只有四个人而已;四个大汉,可比“乾门”的人容易解决。

        我太过心急,不少血溅到我身上,孩子毕竟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哗啦一下全跑了,除了楚江帆和背上的那个女娃,女娃已经昏睡过去了。

        我扔了剑,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拿着干粮就吃了起来,真的好饿,喝酒之后容易饿。

        楚江帆走了我的跟前,就这样看着我,我抬头,递给了他一些干粮,结果把他妹妹轻轻地放在旁边就跟我一起啃起了干粮。“你愿不愿意送我们回家,若……”

        我正愁不知道该干什么,所以直接说:“好!”如果我知道他们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的话,我可能不会答应。

        后来我发现,楚江帆并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带着我们绕了远路,因为他担心有人追杀我们。可是,我觉得他可能想多了,因为路上的刺客还是不少。只是我偷偷解决得比较快。毕竟,山里面,毒草毒虫比较多。毒老穆永修对毒挺有想法的,至少论毒死人的方式,他可以跟你说几天几夜都不带重样,我不幸,听过几次。

        在洛水城附近,我抢了辆马车,马夫被我打晕了扔进了马车里面,不想里面竟然有两个女子,一个太吵,我只得让她安静点,比如打晕。所幸马车比较大,塞了五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我只能做马夫了,可是,我不会啊。所以,看了眼楚江帆,楚江帆叹了口气,出来赶车、顺便教我;然后,我才知道,楚江帆也不会,所以我们全靠运气回到洛水城。

        楚府是洛水城首富,是楚江帆他爹一手打拼下来的,他爹只顾挣钱,老来得子——楚江帆和他妹妹,后来他母亲病逝。再后来,他继母跟他二叔一起□□、夺遗产等家族戏码。

        楚江帆拖了一个月才回府,不是为了躲避凶手,而是为了等这么一天,族中众人皆至楚府的这天。

        我替他扫清了阻挡回府的障碍,就凭他这一个月的经历和楚家独子的身份,就足够族中众人和他挣钱的爹看清一切、大义灭亲。

        我是外人,肯定是看不到真真热闹的戏码;但是,因为落了一个救命恩人的身份,我在府中甚是安逸。

        又是月圆之夜,我在凉亭喝了许多酒,楚府不愧是首富,酒都好喝。

        楚江帆看着我喝得七晕八素,皱了眉头,“少喝一点,酒寒伤身。”

        我歪着脑袋,貌似半个月未见到他了,怎么觉得他又变高了,笑了声,“楚府的酒真好喝……”然后,脑子慢慢就变得更加模糊了、闭了眼;不久,只听得一声叹息,只觉得身上一轻,原是他抱着我回房。

        可是,为啥嘴角一凉?我挣了眼,看到耳朵通红的楚江帆逃跑似得走了,迎面还撞上了婢女。于是乎,我当晚就走了;不幸地是,我还碰到了前来寻我的天涯和月缺,只得回天绝门了。

        回到现在,我们去了最好的酒楼,选了最好的雅间,点了一桌子全是我喜欢吃的素菜。

        喔,我需要提一下,我为什么喜欢吃素菜这件事情!当初跟娘一起,娘只吃素菜;跟师傅一起,只吃素菜;天绝门可以吃肉,但是伙夫是一个屠夫,做得菜只能说是能下口,而且油腻非常。我以为世上所有的肉都是如此,并毫不犹豫地只吃素了。

        我吃得很开心,枫宇青坐在我的右边,楚江帆在我对面,都颇为温柔,但是什么都没说,又感觉想说什么。

        我只能没话找话,“阿楚,怎么来临川了?”

        楚江帆吃了一口菜,“收账,”递了一块黑色的小牌过来,“你若需要什么,拿着这个来楚府找我。”

        我没接、只是默默吃菜,师傅曾经跟我说,阿水,你若不喜欢那个人,就不要给他希望。师傅说得对,我虽然对男女之情不甚了解,但是,我觉得我不能跟阿楚在一起。只是,我一直都没明白,师傅为什么后来还要默默补一句,即使那个希望是他所希望的。

        阿楚把东西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又是一阵沉默,突然仆人过来说了几句,阿楚未置一词,眉头却皱了起来,淡淡道:“我先走了。”到了门口又回头补了句,“阿水若有事,直接到楚府找我。这黑玉你若不想要,扔了便是。”

        我早就吃撑了,急忙停了筷子,叹了口气;

        一直沉默的枫宇青看了我一眼,笑了,“阿水,你就这么怕楚江帆吗?”

        我当然不怕,只是,我理亏。“我们回去吧。”黑玉,我还是默默收着了,扔了怪可惜的。可是我并不知道,这块黑玉它代表的是什么。

        枫宇青自从遇见楚江帆后就变了,我也不知道变了什么,至少终于不再来找我了;我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去逍遥堂问消息了。

        逍遥堂是买卖消息的地方,价格取决你问的事情。我只问一句,“蓝煜墨在哪里?”

        逍遥堂只收了我一两,“临川城南王府。”亏我坑了枫宇青那么多银票,浪费!

        等找到南王府门口,我看见了一个人——枫宇青,我不意外,可是,以师兄的医术,怎会轮到让我出手?难道师兄有难?我晚上夜探了南王府,可是,我只看到谈笑风生的他,竟跟师傅有几分相似。我突然有些失落,为那块玉佩不值,也觉得自己可笑,又觉得可悲。

        回去小楼后,我便想离开,结果数十个士兵在门口守着,似乎是欢迎着谁,却见枫宇辕带着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缓缓走出,凌然正气,全然不像之前躺在房中那样娇弱;士兵们猛地跪下行礼,无人言语,我却发现有些人红了眼眶。

        我没见过世面,所以被镇住了。结果,错过了最好的跑路时间,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又被请到了秦王府。救命恩人?我只是顺道罢了;私以为,枫宇辕只是怕我把他怕疼的事情泄露出去,当真是忘恩负义!

        再后来,我就被绑架了。真的,我发誓我没有跳过任何一个情节,只是到了秦王府次日,我出去闲逛。至南门的时候就被人绑了。

        我之所以没有反抗,是因为当时我看到了一条蛇——一条普通的蛇。

        我真的什么都不怕,除了蛇,害怕的程度到达了什么地步;举个例子,我看到它,我就动不了——双腿发软、两眼发晕的那种,甚至会忘记我会武功、而且还不错这件事情。

        我觉得我害怕是因为爹爹当初把我养的那几个兔子扔进了蛇窟,还逼着我看完全程;甚至,后来还把我扔进蛇窟呆了一晚上。如果不是每次都喜欢在身上藏一包硫磺,我可能就死了。我现在的荷包里面都随身带着硫磺粉末,配上栀子花和陈皮,味道倒也还好。

        我一直被蒙在黑布袋子里,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蛇吐性子的声音,然后就晕了过去。若被爹爹知道我这么胆小,只怕,蛇窟以后就是我的家了。

        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楚江帆一人一脸愤恨、担忧得在远处看着我,蛇缠着我的脖子,当真可恶,怎么会有人能控蛇,我的死敌啊!

        我站都站不起来,半跪着用尽最大的力气笑了笑,想安抚他,结果楚江帆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阿楚自然是知道我怕蛇,当初护他回家路过山林,我的救命声没少在他耳边响起,只是当初我还没那么害怕。毕竟,我是回去后,爹爹才把我扔进了蛇窟。

        再后来,那个御蛇的人就死了、蛇也死了,中暗器死的。我抱着第一个冲过来的阿楚就跟抓着一个救命稻草般。我怕死,怕极了,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做,若死了,多不值当!

        可是,绑我的主谋是枫宇青,我命抵得过一个洛水城。

        当得知这消息的时候,洛水城失守了,枫宇青造反了,我动怒扇了阿楚一耳光,然后吐了口血。“楚家本家在洛水城,你怎可如此糊涂!”

        仆人们瑟瑟发抖地跪着,阿楚见我吐血,急忙扶着我吩咐:“快请神医过来!”“我已与四皇子枫宇轩联手,必定会夺回洛水城。你……如今身体不适,不要动怒。楚家不会有事,你也一样。”我又晕了过去,枫宇青真狠,好歹我还是他和他哥的救命恩人。绑就算了,居然还下蛊毒!

        等再次醒过来,阿楚就爬在床边睡着。我有些为他不值,他的楚府,他的财富,他的自由自在,他的理想,都因为我、这个顺手无聊救了他命的人,他就全部辜负了。

        “阿楚,对不起。”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我没有喝酒,却还是再次不告而别。

        在躲开了数个暗卫后,我遇见了师兄,一袭白衣,冷冷地看着我,跟无数次的梦中人重叠,恍惚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并没有,因为梦中他都是一剑刺过来,见血封喉。而现在,他却带着温柔的笑意:“师妹,好久不见。”

        我却觉得还不如他刺我一剑来得真实。

        这么多年,我还是赢不了他,我自我安慰是因为身中蛊毒。所以,最后被他拎着去了洛水城。

        路上,我发现他对谁都很温柔,除了我,比如我逃跑被抓回来,就绑在柱子上,前面放一堆好吃的,但是我就是够不着。所以,当初那个高冷、不善言语的师兄是我的错觉?还好我身体硬朗,不然蛊毒在身发作起来,那我还不死了。

        洛水城,被包围了,枫宇青也到了穷途末路。这个是我在洛水城看到的场景。阿楚说得没错,枫宇轩当真会帮他,可是代价是什么,我又怎会不知……楚家再也躲不开、逃不掉皇位之争了。

        师兄带我来,是为了让我救人——枫宇轩。我又有些失望,却怎么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失望。

        师兄的话自然得听,不听也会被他打到听。其实枫宇轩的毒跟我挺有缘分的,因为是我弄出来的,所以解毒自然也很快。结完毒,我就叹气着去了伤兵营了。我是大夫,不是杀手,这个是我一直给自己的定位。

        枫宇青要见我,不然楚家就会跟他一起做陪葬,这个是月缺送来的消息。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养了这么多年的人,笑了笑,跟往常一样,唤了声“阿缺”,他跟师傅仍旧有几分相像,我无法生气。

        他冷笑了声,“龙少主,我不叫阿缺,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叫梁雪燕,一个女人名,我受不了,所以改名叫月缺。而他的身份是什么,我自然也知道,梁家——武林世家,紫泉山庄前任庄主的小儿子,被爹爹灭了门。你们说,灭门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时候我还在被师傅逼着背三字经,甚至我还救了他。这世上尽是些忘恩负义之辈!

        师兄似乎有些生气,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吓得我急忙跟着月缺跑了,头都不带回。

        枫宇青在楚府约见我,楚府外面除了有很多士兵把守,其他都正常,甚至我还看到了阿楚妹妹楚菲莲带着婢女在赏花,倒也安逸。

        凉亭还是那个凉亭,分毫未变,枫宇青递给了我一杯酒,我说:“我不喝酒。”他笑了笑,自顾自地饮了一杯,“你可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只知道这酒是阿楚给我的。他又接着道:“这叫相思水,楚家独有;外面卖的叫相思酒,跟着相思水不足一谈、不足一谈。难怪洛水人都说一两相思一两金,却教卖酒还金买相思。”

        我看着他又喝了一杯,我记忆中的枫宇青不是这样的,他幽默、诚恳,不是这样孤寂、深沉、难以触摸。我皱了眉,不想再听下去。“你……”

        “阿水,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故意接近你的?”枫宇青打断了我的话淡淡问道,带着些许的笑意,仿佛早就找算到了什么。

        “在天绝门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淡淡答道,带着一块白玉穿着夜行服、深夜入天绝门,更何况可以准确找到我饮酒的歪脖子树,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做到?看到他,第一眼便知道他有内应,他故意找我,我将计就计罢了。

        “那日,枫宇辕为枫宇轩挡了暗器,中了毒;蓝煜墨费劲心力才止住了毒蔓延,为了让他们对我不再怀疑,我请命去了天绝门,杀了跟我一起来的全部暗卫后,跟着月缺一起入了天绝门,看到了你。”枫宇青笑了笑,看着我,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曾想,龙清水肯定是一个狠毒的女子;可是,你光着脚丫在那棵树上喝着酒,喝得兴致了还傻笑,我一眼便认出来了,阿水,你我早就见过。”

        我愣了一下,有些尴尬,一点印象都没有。

        枫宇青自嘲地笑了声,“当初,你救楚江帆的时候,也顺道救了我。只是,我跑得比较快。”

        我又沉默了,果然还是当初自己造的孽。

        “你可曾后悔救过我?”枫宇青就这样淡淡地看着我。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摇了摇头,“我未曾后悔我救过的任何一个人,只是这乱世,人与人之间的恩怨抵不过命罢了。”

        枫宇青又笑了,站起来,些许激动,“你说得对,当初,枫宇轩的母后下毒害死我母妃的时候,就应该料想到我会有背叛的一天。只可惜,阿水,我居然有些后悔将你带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冷极了,没有人情,只有生死。”

        我沉默了,“你给我下蛊毒是为什么?”

        “蛊毒?”枫宇青愣了片刻,笑道:“我为何要给你下蛊毒?”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神情居然有些怜悯,“天绝门徒,都会带有蛊毒,阿水,你难道不知?”

        是啊,我怎么就忘记了,我终究是天绝门的人。我笑了笑,“你夺洛水城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为了告诉这天下的人,我枫宇青再也不是那个被人欺负的十七岁少年。这楚府的一百多天人命,就当做是我还给你的人情。从此,你我再无瓜葛,相遇必定一死一生。”枫宇青走了,带着哪些围着楚府的将士离开了洛水城。

        我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毕竟洛水城明明围得跟包子一样。

        师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恬不知耻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哭得不知所以,全然不顾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楚江帆。

        阿楚,对不起,你的楚府安好,你的洛水城安好,你支持的皇子枫宇轩一定会成皇,到最后,楚家会成为天下首富,你也一定会找到那个心爱的女子一起浪迹天涯。不要让我连累你!

        师兄拎着我的衣襟扯开了我,有些许嫌弃,“那人走了,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我抬着头,拉着师兄的袖子擤了擤鼻涕,颇为认真,“师兄,我帮你们。”

        然后我就成了专门的医师,不少城池的疫病都慢慢治好,天绝门人人喊打喊杀、碎尸万段的龙少主(易容,一般人认不出)变成了人人称道的活菩萨,我很欣慰,我没有辜负师傅的教导和毒老的折磨。

        可是,战场上死的人却比我救的人还要多,或者说,我救一个人,明天说不定那个人就会杀死更多的人。不少年轻的大夫因为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最后都放弃了,不再救治,甚至吞毒自杀。

        其实我也怀疑,可是,我又什么理由放弃?只有杀戮才能结束杀戮,只有死亡才能让人意识到生的重要。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从母亲的身上,从师傅的身上,从成千上万苟活的人那里。

        可惜,我活不久了,一年或者两年,天绝门的蛊毒之所以会发作,是因为母蛊被人动了。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动,那就是天绝门的门主龙潜——我爹爹。他在逼我回去。我不想再回去了,那个地方我从来都不喜欢;即使从来我就只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去。

        我的身体日渐消瘦,时常咳嗽;

        师兄却待我更好了,他很久之前就再也未翻过医术,如今也开始寻医问诊。

        七月十五中秋节,大胜归来的将士让原本沉寂的临川城喧闹了几分;师兄带着我回了之前的那个地方,站在师傅和我娘的合葬坟前,我静静地看着,眼泪止不住地留着。

        师兄捧着我的脸吻了上去,他说他有办法救我,抱着我往屋内走,屋内很干净整洁,仿佛时常有人打扫,然后我们就睡在一起了。

        师兄说:以腹中之子为介,施之银针,蛊入胎中可解。

        我觉得:妥!

        可是,后来,我们都反悔了。

        五年后,蓝水城,跟燕华国燕王一战,两国大伤元气,师兄被人背弃、战死,背负了所有骂名。

        半个月后,我诞下一女,托付给了故人;手持师兄的那把断剑,自刎于皇宫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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