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医院产房外，林伟雄把自己的头埋进双臂之间，岳母还在窗户边，双手握拢放在胸前，痴痴地看着外边，天已经黑了下来。

        产房的灯终于灭了，林伟雄感应到红光的消失，猛地站起身来，冲到产房门口，岳母从远处的窗户前小跑着过来，看到医生护士推着妻子从产房出来，林伟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来，岳母也在另一侧轻声叫着女儿。

        “小丹，小丹，我是妈妈，你睁开眼看看我，小丹？”莫母颤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

        “病人的出血已经暂时止住了，现在麻醉还没过去，家属请看好病人，一旦有情况及时通知护士和医生。”李医生对林伟雄说着，“小陈，孩子怎么样？”李医生接着问旁边的护士。

        “已经在保温箱了，王大夫那边正在处理。”

        “你去问一下王大夫，如果条件允许，产妇苏醒后，尽快安排婴儿进行第一次母乳喂养，帮助产妇宫腔回缩止血。”李医生已经疲惫不堪，不仅仅是体力上，在心里，她对自己当初答应莫丹的要求而感到内疚，如果不是自己一时糊涂，尽早安排，也不会成今天这样。

        “小林，你好好照顾小莫，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李医生嘱咐林伟雄。

        林伟雄点点头，跟护士还有岳母一起推着妻子往病房走去。

        林伟雄和岳母在病房一起将莫丹安排妥当，已经晚上六点，两个人都没有吃饭，但是已经没有了饥饿感，各自忙着手里的事情，没有语言上的交流。

        看着病床上还未苏醒的妻子，林伟雄哀愁的眼睛里满是绝望的自责，这一切的发生在他看来都是因他而起，眼下，并没有弥补的方法让他能够稍稍缓解内心的煎熬，他只能这么在妻子身边待着，等着妻子醒来，迎接她道德和心灵上的拷问。

        “伟雄，孩子那边还不知道稳定了没，你去看看吧，这有我呢。”岳母先开了口。

        原本两个孩子是一家的期盼，能生存下来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但现在，林伟雄并没有急切想见到孩子的心情。呆坐了一会儿，看岳母也直愣愣地守着妻子，林伟雄再也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起身出了病房，朝婴儿特护病房走去。

        婴儿特护病房的玻璃隔着外面的人和里面的新生命，里面的护士在来回忙碌着，林伟雄想进去看看孩子的要求没有得到允许，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暖箱幽□□光下，双生胎微弱地呼吸着，护士告诉他由于早产，孩子的情况可能还要几天才会稳定下来，尤其是心肺功能，现在还不能母乳喂养。

        林伟雄双手打开撑在玻璃上，睁着眼眶，眼睛一动不动，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看着里面自己和妻子的结晶，突然，两股热液从眼中坠落，林伟雄的脸开始抽搐，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哭了出来，身后经过的人看着他，想着这位父亲应该是看到自己出生的孩子，幸福的眼泪吧。

        病房里，莫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莫母低着头，还攥着女儿的手，莫丹动了动，莫母一激灵，看着慢慢睁开眼的女儿：“小丹，小丹，你醒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医生。”

        看着母亲跑出去，莫丹有点恍惚，身边，没有丈夫的身影，正在想他在哪，医生跟着母亲已经进来了。

        医生做了检查，并交代护士后面的护理，莫母紧张地听着，时不时看着被自己半搂着的女儿，直到听见医生说暂时没什么问题，紧蹙的眉头才稍有缓解的迹象。

        医生和护士离开后，莫丹用微弱的声音安慰紧张的母亲，莫母也劝解卧床的女儿放宽心，孩子活下来了。听到两个女儿的消息，莫丹脸上逐渐漾起笑容，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隐约的红光。看着女儿现在这个样子，莫母心如刀割，她只愿往生的丈夫能保佑女儿和外孙，顺利度过这关。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雪了，医院大楼前面的广场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稀落的车辆，和时不时亮着灯的救护车。莫丹艰难地调整了自己的颈部，从旁边的窗户往外望去，轻飘飘的雪落到窗户外的枝桠上，映射着从病房里发出的灯光，闪烁着点点银光，由于灯光的帮助，依稀可见从天上飘落的雪花，莫丹看着，看着看着笑了，像刚才听到母亲说女儿没有事一样的微笑，“真美啊。”莫丹低声说。

        这时，林伟雄从婴儿特护病房回到了病房，一进门就看见病床上的妻子正在睁着眼看着窗外，脸上顿时浮起了欣慰的笑容，用双手搓了一把自己的脸，向妻子走去。

        莫丹已经察觉到了丈夫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看他，还是像刚才一样看着窗外簌簌的雪，林伟雄坐在床边，看妻子没有回应，便随着妻子的目光一起向窗外看去，莫母在一旁，起身走了出去，她想去看看外孙女们，也想给夫妻俩留出空间和时间，来磨合刚刚过去的阵痛给两个人带来的短暂陌生。

        林伟雄默默伸出手，握住妻子的手，莫丹有一点抗拒，但是虚弱的身体，加上依旧对丈夫的依恋，让她没有拒绝。“孩子们都挺好的，等你好点了，我带你去看他们。”林伟雄转头看着莫丹说。

        莫丹听到孩子，又一次露出了安详的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林伟雄觉得妻子的手冰凉，还有微微的颤抖，就当他准备把妻子的手放进被子的时候，莫丹开口说话了。

        “伟雄，你看外面的雪，下的多好。”

        林伟雄停了手里的动作，再次看向窗外，是啊，这雪下的真是安静，把所有的喧嚣不安都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小丹，你是不是冷？要不要我给你再找个被子？”林伟雄关切问道。

        “咱们的孩子，你想好名字了吗？”莫丹问丈夫。

        “还没有，等你好点了，你来给他们起。”

        “白雪一个叫林白，一个叫林雪，好不好？”莫丹想了想对丈夫说。

        “好，好，姐姐叫林白，妹妹叫林雪，都听你的。”林伟雄忙不迭答应着妻子。

        莫丹突然咳嗽了起来，手也开始更加明显的颤抖。

        “你怎么了小丹？还冷吗？你等着，我去给拿被子。”林伟雄正要起身，莫丹叫住了他。

        “伟雄，我我”话还没说出口，只见莫丹眼睛突然一睁一闭，刚才安稳的神情突然变得不安。

        “小丹！”林伟雄已经感觉情况不妙，来不及多想，立马跑去找医生。

        婴儿特护病房外，莫母站在病房的玻璃旁，看着暖箱里自己的外孙女，两个小生命躺在那里，全然不知外面发生的一切，他们的降临给玻璃外站着的外婆带来了心灵上的抚慰，莫母觉得天上的丈夫此刻应该也正看着这两个如此弱小的生命，感喟女儿的不易，‘千祥，你听得到吗，你要听的见，就托梦告诉我，告诉我你一定会保佑咱们一家平安度过这一遭’莫母心中祷念着，除了这样祷念，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来让自己更加坚信苦难终将远离。

        病房里，医生护士紧张地忙碌着，“李医生，病人已经有紫绀了。”护士托起莫丹的手给李医生看，莫丹的指甲已经呈现出淤青的紫色，另外一个护士放下听诊器，急忙通知李医生：“血压只有100,60！”危急的气氛已经让林伟雄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李医生，到底怎么样了！”林伟雄几乎是吼般问向身边的李医生。

        “快！准备进手术室，小张通知血库准备提取三个单位b血，小陈，马上准备乳酸林格液！”李医生没有立马回答，只是和身边的护士紧急将莫丹准备运往手术室。

        路上，李医生气喘吁吁地对跟在旁边的林伟雄说：“病人的羊水栓塞症状已经很危急，需要立马抢救。”

        到了手术室门口，护士将林伟雄拦在门外，医生和护士陆陆续续进入，开始未知的抢救。林伟雄的心再一次跌入冰窖，面如死灰，几分钟前，妻子还跟自己在商量着双胞胎的名字，如今又要面临生死的考验，林伟雄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在了手术室外坚硬冰冷的地板上。

        莫母回来听同病房的人说了刚才的情况，也匆匆赶到，看到地上跪着的女婿和紧闭的手术室，身体已经彻底瘫软，慢慢挪动沉重的身体，靠着身边的墙壁开始无声地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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