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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晚上喝了点酒,酒精的刺激让许恩深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又把顾亚坤的作业翻出来续上。

        整剧的画面是让人舒服的暖色调,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症的奶奶去街角咖啡店喝咖啡,人在窗边刚坐下,窗外驶过一辆公交车,车身像幕布一样拉开一个全新的街景,街心广场矗立着标志性的巴洛克式喷泉,蹒跚学步的幼童追撵着投喂鸽子,石板路辐射出一条条街区,蜜色的石墙建筑鳞次栉比,家家户户的铁艺阳台上都盛放着五彩斑斓的花,突然有道炫目的强光斜射过来,奶奶眯了眯眼睛看过去,镜头顺着她的视线延伸,斜对面的古着家具店门被推开,窗玻璃将耀眼的阳光折射过来,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跟随主人公一道,下意识抬手去挡。

        许恩深的眼睛似是也被那道折射过来的阳光刺得渐沉,夹带着地中海暖醺海风的背景音乐里,古着店里走出一名穿着奶茶色休闲衬衣的亚裔男子……

        许恩深恍恍惚惚的意识就停留在那件奶茶色休闲衬衣上。

        窗外天崩地坼的雷声把许恩深从杂乱无章的梦境中惊醒,临睡前看剧开的床头灯也没关,许恩深掀开一条眼缝,摸过手机看看时间,凌晨三点五十。干涩的眼皮迅速合上,人往被子深处又沉了沉,盖住耳朵,抬手把灯关了。

        雷声由远及近又炸了个响儿。

        因为发烧昏睡了一整天的李既望睁开了眼,浑身像被打糕锤捶打过一样,身上酸疼乏力,嘴里又干又苦。他似乎很久都没生过病了,但没想到病一次就来势汹汹。

        想喝水,他记得床头桌上还有半瓶昨晚他喝剩下的矿泉水,试着抬了抬胳膊,却没什么力气。生病的人情绪很容易崩坏,他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意识浮浮沉沉了好一会儿,又再一次尝试翻身到床边。

        一声闷响,李既望整个人卷着被子滚到了地上,被子厚,不怎么疼,但意识清醒了一些……他的床似乎变小了?床边明明铺着厚地毯,怎么也没了?

        许恩深晚上喝了酒本就睡得浅,身上陡一凉她就醒了,探出手脚一摸,糟!被子又掉地上了!许恩深有洁癖,被子掉地上要马上拍打,如果不幸在地上过了夜,那就必须清洗。想到换洗被套的工作量,她当机立断打开台灯,扭身把长腿往床边一伸,侧着跨出一个人字,顺势就要下床。

        可让许恩深始料不及的是,她探出去的脚,踩到的“东西”触感比被子扎实,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又试探性地使劲蹬了几脚。

        李既望卷在被子里,周身的乏力让他挣了几下没挣脱开,意识又渐沉,本想就这么在地上凑合到天亮,哪曾想从天而降一脚蛮力,他下意识转了个身。

        许恩深的脚顺着他的动作往前一出溜,整个人就被大力带到下床,以一记高难度的一字马的姿势劈跨在李既望的身上。

        讲真,许恩深练过的所有瑜伽都没有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抻筋拔骨的疼痛让她瞬间意识到一个惊悚的现实:家里进贼了。

        许恩深下意识想站起身去摸手机报警,怎奈眼下的动作太扭曲变态,借着一条腿的力量压根使不上劲,每每想要撑起一点就脱力跌坐回去,接连尝试了七八回,就在她的心理防线堪堪要土崩瓦解的时候,有人在她后背重重地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冲前扑了个大马趴。

        李既望被从天而降的“重物”一下又一下地重击施暴,就在他胸口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的时候,求生欲的本能让他拼尽全力往前一推,同时一鼓作气攀着床边坐了起来。

        被“解锁”的许恩深同样一个咸鱼翻身,集聚恐慌下只发出了一声尖叫。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映在窗边许恩深的脸上,像个凄厉的女鬼。

        屋子里片刻诡异的安静。

        两兵对峙,僵持没一会儿,李既望很快就在心里做出判断,十有八九是粉丝千方百计混进来的,他合了合干涩的眼皮,声带疲惫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进来的?”

        许恩深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就是对方过于平静的反应让她的神经再一次揪紧,她眼神往另一侧的床头柜瞄了瞄,在心里迅速推测了下她扑过去捞手机报警的可能性,嘴上毫不松口,自以为很大声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别乱来啊,我……我老公一会儿就回来了!”

        对方听不清的嘀嘀咕咕让李既望的耐心濒临灭绝,他沉了一口呼吸,突然扬声喝了一句,“出去!”

        来了来了!狗急跳墙加暴躁示威才是贼被撞个正着该有的反应!

        “你谁啊!”

        “出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爆发后,又是短暂的诡异安静,俩人吼完后,似乎都觉察到了有什么不对——他俩……说的不是一种语言,更确切点说,不是一个国家的语言。

        半晌,许恩深拧起眉毛,嘴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用词,“打……尬?”她对语言比较敏感,如果发音没有错,这个词昨天她在那部韩剧里听到过好几次,剧里得了阿尔茨海默氏症的奶奶总是吼这个,是出去的意思。

        李既望阴沉着脸,太阳穴剧烈的抽疼还在无端放大,疼得让他无法思考。

        许恩深讽刺地“呵”了一声,她何德何能还遇上国际宵小了,这么想着,霍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对方,用母语一字一句地问,“听得懂中国话么?”

        李既望开始拧眉毛。

        那应该是听不懂,许恩深吐出口浊气,又问,“canyouspeakenglish”

        李既望阴沉的脸似乎下一刻就能火山喷发。

        许恩深吸了一口气,很大声地用英文告诉他,“这里是我家,你,马上滚出去!”说着,她箭步蹬上床,借着床垫一弹一跳,兔子般敏捷地扑向床头桌上的手机,一气呵成捞在手里,当着他的面,飞快摁下三个数字。

        她的话李既望听清了,也听懂了,此时此刻,比头痛欲裂叫他更难以接受的是,刚才就在她上蹿下跳的过程中,他才惊觉自己身处的这个小房间,的确不是他在江南区的公寓。

        “这是哪儿”他艰涩地用英文开口。

        “中国,康市,我家。”许恩深目不错珠地盯着他,脚下谨慎地往身后地门口移动,谨防他下一步敢有什么动作。

        李既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一点点崩塌,他茫然地看着许恩深,眼睛里焦距渐失,他晃了晃,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许恩深趁机夺门而逃。

        五分钟后,惊吓过度的许恩深瑟瑟发抖地杵在派出所值班室,整个人跟开了春闸的河一样,浑身上下都在淌水,没一会儿她脚下就是一滩水。

        值班的民警小哥抽了几张纸巾塞给她,示意她擦擦头上身上的水,可就准备做笔录的功夫,抬头再看她,一手攥着纸巾,另外一只手却手心手背地不住抹泪。民警小哥索性把整个纸巾盒都塞给她,“你可以一边哭一边回答我的问题……姓名。”

        “……许恩深。”

        “许仙的许?”民警大笔一挥刷刷几笔,突然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前几天电话报过警?”

        许恩深拖着哭腔嗯了一声。

        民警同志的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这会儿你先等一下哭,前几天你报案是我接的。”

        许恩深当然记得这位和蔼可亲的民警,“熟人”见面那就分外省事儿,她死命压下一个哭嗝,快速地说,“警察先生我家是真的闯进陌生人了……”

        不待许恩深再多说,他掏出对讲机呼叫在外巡逻的同事,“出警,需要支援。”问过许恩深的详细地址报给队友后,就带着许恩深出发了。

        俩人到许恩深家门口的时候,门还是虚掩着的,民警小哥掏出警棍,一脚踢开门,边边角角都查看过后,示意门口的许恩深进屋。

        “人没在。”

        瞅着许恩深通红的眼圈满是惊恐,民警小哥宽慰她,“你先换身干衣服,然后跟我回警局,事情的原原本本再详细说下,等天亮了,我们再回来排查一下,有必要的话换个锁……”

        许恩深瞥了眼那道高级定制门上的高级锁,没吱声。

        康大心理系独占了一栋砖石结构的三层小洋楼作为实验楼,开学前最后一个工作日的午后,穆厚茹难得闲下来,找岑砚谈话。

        岑砚熟稔地给她泡了一杯薏仁茶,不经意地问,“许恩深的培养方向您定还是我定?”

        穆厚茹沉吟了片刻,“先不急,让她先上上公共课看看,她跨专业过来,基础打不好就谈研究方向,吃力不讨好。最开始这阵子,你也上点心,系里那几位元老的本科基础课你也提点她去听听。”

        岑砚在她对面坐下,轻声问道,“您为什么收她?”

        穆厚茹莞尔一笑,“确实,学术底子差,实践经验又为零,大概因为我心软?”

        岑砚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倾身向前,双臂搭在腿上交叉起十指。

        “你这姿态是不问出来不罢休啊。”穆厚茹无奈地伸指点了点他,“岑砚,对你我放心,但今天老师小人之心地嘱咐你一句,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许你往外透一个字儿,程以宁那小子都不行。”

        岑砚一怔,郑重地点点头。

        “许恩深的来历,我大概给你说说,我与她外婆是旧时。来这之前,她做过五年的深度新闻采编,是社里的重点培养对象,就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事发突然,一纸调令下来,叫她退离一线。”说到这里,穆厚茹看了岑砚一眼,“复试你也不在,还没见过她吧?很干净内敛的一个姑娘,也很有底线和原则,调令下达的当天直接离了报社。她外婆觉得有蹊跷,托人去社里问,但同事都不太清楚,甚至有些还说都不知道许恩深出事了。这姑娘自小要强,遇事都习惯自己消化处理,因此旁人都无从得知她究竟遭遇过什么,回家后每天就盯着窗外沉默麻木地坐着,劝她她也听,还反过来安慰家里长辈说自己没事,但她那个状态任谁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儿,怕就怕她的心理状况并非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岑砚皱了皱眉,“ptsd?”

        穆厚茹摇头,“是不是ptsd那得靠严格的诊断标准来判断。仅靠别人的观察转述,不能盲目评估,因此我才跟她外婆商议,要不让她试着考考我的研究生,一方面可以借着读书转移下情绪和精力,另一方面,真考上了,人来我跟前,评估干预这些就都好说了。结果呢,还真应了‘渡人者自渡之,自渡之天渡之’那句话,这孩子初试过了,我便不能辜负友人的托付。”穆厚茹顿了顿,起身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岑砚啊……跟你说的意思,是我看顾不到的地方,你要多费点心。素日里多关照下她的日常,你们年岁相当,慢慢熟悉起来,有些话可能她会愿意向你倾吐,当然,她不愿说的话也不用勉强,教她些处理压力的办法,保证睡眠,适当运动,引导她多交流这些。”

        临到门口,穆厚茹似还是不放心,再一次回头切切叮嘱,“那孩子你多上心,她跟别的学生不一样,心理疗愈是个漫长的过程,给她点耐心,另外,于你而言,也是个试炼,你本就有临床医学背景,总不能一直消磨在带教上。”

        送走穆厚茹,岑砚在沙发椅上摊成大字,打窗户照进来的午后暖阳微微刺目,他抬起胳膊横在眼前,脑海里却留下一片挥之不去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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