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一
十年前一场席卷全球的暴雨，汹汹而来，却潦草而去，只留下又一个世界末日的传说，和环保行业的新一轮繁荣。
再过一两年，就连这些痕迹也开始悄悄淡去，难得再被人提起了。
但还是有一些人，深深地记住了这条分界线。
“姐，别忙活了，我一个人收拾就行，您歇会儿去吧！”一片狼藉的拍摄现场，新招的小助理弯着一双充满朝气的大眼睛，露出唇角一对可爱的酒窝，精力充沛地忙前忙后。
“把你姐当老太婆了是不是？”四十多岁的橙子依旧温柔干练，蹲在地上收拾好自己的宝贝相机，笑着反驳，“姐还年轻着呢，用不着老是休息。”
嘴上这样说着，到底还是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忙里偷闲地摸出了手机。
十年过去，个人手机经历了一轮又一轮迭代升级，社交软件也彻底完成了更新换代，曾经装机必备的许多软件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被大多数人抛在了身后。
橙子漫无目的地戳着屏幕翻看一阵，最终还是将手指伸向了某个橙色的大眼睛。
昔年风靡一时的社交平台已经人丁寥落，有时几个小时都刷不出一条新消息，但橙子依旧执着地把它下载到每一部新手机里，像一个改不掉的习惯，又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
毕竟……这已经是跟他为数不多的联系了。
十年以前，谁也不知道，秦若和莫澜的那场联动直播，竟是他在大众视野里的最后一次露面。
那场暴雨过后，当社会重新恢复秩序，忙于俗事的粉丝们再度挣开生活的泥淖，才猛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自家偶像的消息了。
起初，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毕竟近年来秦若的营业频率一直不高，只是习惯性地抱怨几句，继续对着盘烂了的古早素材自娱自乐。
后来就是半年，一年，五年，十年……
留下来的人越来越少，各个粉丝平台也逐渐沉寂，慢慢地，好像大家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在偶尔听到熟悉的旋律时，默默地生起一丝波澜。
再浓烈的感情，也是会退却的；再喜爱的人，也是可以遗忘的。
或许是这样。
橙子也曾着急过，用尽各种方式联系同步失踪的月亮，隔了很久才收到对面的回复。
很短的一条语音，是秦若的声音：“放心，我们没事。”
于是橙子便放了心，安心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甚至比从前更忙碌。
只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手里的软件突然一震，响起久违的消息提示音，橙子不抱希望地点了刷新，随即怔在原地。
「秦若工作室：秦若告别演唱会→[购票链接]←一人一票，请勿宣扬。」
下面是一张秦若在海边的生活照。
橙子反反复复确认了许多遍，终于确定这不是什么诈骗信息。
【妈耶，这什么东西？快来个人告诉我这不是在做梦！】
【啊啊啊我一个爆哭，居然真的给我等到了】
【我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见到若哥的新照片了，他今年都五十多了吧，怎么还是这么帅！妈妈我又恋爱了！】
【看完链接回来了……购票时限三天内，演出时间两周后，地点在一个不知名港口……emmm，要不是工作室发的真的很像假消息。】
【所以是海边演唱会吗？期待！】
【匆忙的时间，偏僻的地点，还特别提醒不要宣扬……这真的是给我们的专属演出吧】
【还有这个票价，是当年第一场演唱会的价格啊。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
【我在办公室哭得稀里哗啦，吓得同事都在问我怎么了——不告诉他们！】
【哈哈哈哈！有地下约会内味了！】
【票已到手，开始写请假条】
下面的评论随着时间源源不断地持续增长，沉寂已久的首页也开始叮叮咚咚地跳起了消息，橙子这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多的伙伴，和自己一样，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终于抖着手点开链接，近乎虔诚地填写信息完成支付，顺利转到购买成功的页面时，某个五人小群里早已有人先一步贴出了自己的购票凭证。
橘子：「[图片]」
橘子：「约吗？」
杏子：「！！！这什么？等我两分钟！」
李子：「[图片]」
李子：「购票时间比你早5分28秒谢谢，我可是给大眼仔设了专属提示的女人。」
橙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跟风把自己的截图发上去，兴致勃勃地和她们聊了一会行程安排。
退出聊天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一眼群里一直沉默的第五人。
那一天，你也一定会在的吧。
她眨了眨眼，温热的泪水从眼眶中滑出，落了满脸。
·
橙子雷厉风行地交接了工作，把自己未来几周的时间全部空了出来，全身心地准备两周后的行程。
像是等待奔赴一场美妙的约会。
忐忑地等了一周，收到了约会的入场券，再捱上一周，终于可以启程赶往约会的终点。
门票上的港口距离最近的机场还有一小时车程，橙子四人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存了行李，按照购票界面的提示找到了接驳车。
中午到达的人流挺多，没等多久，一辆大巴就已经坐满了，车门利索地关上，载着他们驶出了停车场。
“怎么都这么安静啊，最后一次演唱会了，大家抓紧时间嗨起来呀！”眼看大巴开始平稳行驶，一个姑娘笑着破了冰。
于是大家嘻嘻哈哈地笑闹起来，第一个开口的姑娘被大家起哄唱了一首歌，很快演变成了全车大合唱。
一如当年的每一次演唱会。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添上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此时此刻，他们的神情却分明还是当年的少年少女。
到达目的地后，橙子才知道接下来居然还要转一趟船，难怪买完票后收到了好几条提前到达的提醒。
一群人跟着引导的工作人员在港口排上了队，远远地围观前一波人依次走进船舱。
满载的客船鸣起长笛，缓缓离开海岸，跟在后面的下一艘随即接了上来。
“姐，你觉不觉得咱们像被骗进了传销组织，或者，偷渡出海的劳工？”几人很快上了船，橘子看着船舱里满满的人头，笑嘻嘻地凑到橙子耳边开了个玩笑。
“去你的，这么贴心还堵不上你的嘴。”橙子啐了她一口。
“就是，又是包车又是包船的，票价还低得要命，这样一场办下来也不知道要亏多少钱呢。”李子推推眼镜，暗暗为偶像的钱包心疼。
杏子倒是坦然，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安慰道：“想那么多干嘛，就当若哥请咱们旅游了。”
海上航行的时间倒是比车程还要短一些，没过多久，坐在窗边的乘客一声惊呼，大家纷纷跑到走廊上，惊喜地眺望前方的岛屿。
湛蓝的海面上，静静伫立着一方小岛，小岛外圈环绕着一片绿树，呈半圆形包围着中央的舞台，舞台前则是划分好区域的平整草地，是留给他们的观众区。
观众区边上还有一汪湖泊，像一滴晶莹的泪珠，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小岛之上。
“恕在下见识浅薄，这是……若哥的私人岛屿？”橘子颤声道。
“我刚刚居然还想帮若哥算账，是我冒昧了……”李子也傻了。
“我们何德何能，居然来这种地方看演出……”橙子跟着接上。
杏子看了看身边的伙伴，默默感慨一声：“好美啊。”
收获了三道谴责的目光。
“好好好，”杏子无奈地举起双手，干巴巴地附和，“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若哥，让我杏子此生能有这样的体验。”
说话间，船已经靠岸，大家在乘务员的引导下有序下船，临时搭建的港口上挂着个喇叭，反复播报着注意事项。
“欢迎大家参加演唱会，本次演出为全程站票，请大家按照区域，有序进场，如有不适及时联系身边的工作人员。”
“观众区附近有面包、水果、淡水等物资供应，卫生间和医务室在港口两侧。岛屿临海，请务必注意安全。”
“哇塞！这也太贴心了吧，好感动哦！”橘子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吱哇乱叫。
橙子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宝，四十多了，成熟点。”
“哼，不许瞎说人家的年纪，谁还不是十八了？”橘子一抖肩膀甩开她的手，抬起下巴走向观众区，“我走了。”
橙子好笑地摇摇头，朝杏子李子挥挥手，也走向了自己的区域。
她们四个早就商量好了，要在不同分区分头进行全场录制，尽量把这场演唱会更多地留存下来。
橙子到的时候，区域前方已经或站或坐地分散着不少早到的粉丝，看到橙子架起设备，纷纷热情地给她空出最前面的位置。
“姐妹，你好好拍，我们绝对不干扰你！”几个姑娘还向她保证，顺便问了一句，“结束之后会发到网上吗？”
橙子告诉她们自己会把几个视角的视频都上传到某个平台上。
姑娘们就都笑了，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关注了橙子的账号。
“啊，你是橙子姐。”有姑娘看到账号，认出了橙子。
橙子朝她点点头，打开相机对着舞台调试起了设备。
没过多久，橘子抱了一捧水果跑来送给她：“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挪窝，听说都是岛上种的呢，尝尝。”
橙子便接过来，叮嘱她：“好好拍，最后一次了。”
“知道知道，要不要这么不放心。”橘子嘟囔着抱怨一句，又跑了。
橙子笑了一下，走到旁边和刚才的姑娘们分享水果。
过了许久，随着最后一船观众进场，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舞台上亮起柔和的灯光，演唱会的主角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了上来。
橙子呼吸一顿，大脑不受控制地瞬间放空，怔怔地注视着台上的身影。
好在陷入呆滞前还记得按下了录制键。
台下安静了几秒，不知从哪里响起一道响亮的的抽泣声，接着此起彼伏地冒出了各种混乱的声音。
秦若抬起手往下一按，止住了满场的喧闹。
“不好意思，辛苦大家赶到这么偏僻的地方。”秦若神情自若，模样、声音一如往昔，“来回路上比较费时间，我们就，早点开始？”
刚刚那道抽泣的声音率先喊了一声“好”，还接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秦若于是在舞台边缘坐了下来，谈天似地跟他们聊了起来。
“这场演唱会，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我向你们补上的迟来的告别。”
“很抱歉，因为一些原因，十年前我选择了不告而别，非常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等待。我现在站在这里，也是因为有个人告诉我，应该给你们一个正式的回应。”
“但是，今晚之后，我还是会回到自己的生活，也希望你们能够像我一样，开心地、不留遗憾地投入到自己的生命当中，好吗？”
橙子匆匆擦去眼泪，想要大声地回答一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得吓人。
放耳听去，前后左右都是与自己相似的哭腔。
熟悉的旋律响起，盖过了遍布全场的哽咽和啜泣。
“不要哭，该唱歌了。”秦若望着台下，轻轻地笑了起来，“今晚所有的歌，送给你们。”
他没有像平常的演唱会一样来回地更换造型、变幻舞美，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里，一首首唱着曾经的歌曲，像一场朋友之间的音乐聚会。
单人的演出渐渐变成了全场大合唱。
所有人沉浸在歌声里，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但时间总是无情的。
最后一道音符散去，舞台上的灯光渐次熄灭，秦若挥挥手，一步步退入黑暗当中。
“再见。”他最后说。
橙子捂着嘴，有心想喊一句“不要走”，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了“再见”。
退场广播贴心地隔了几分钟才响起，给观众留下了安静回味的空隙。
这一场梦，终究是到头了。
橙子茫然地跟着人流往外走去，踏上船舱的时候，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感觉。
她的青春，从这一刻起，真正地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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