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母女长谈

　　团圆饭后回到家，美美觉得丈夫对她的态度明显比过去温柔。

　　也难为丈夫了，这些年，他在底层打拼，确实太累了，现在突然冒出一棵可能可以依靠的大树，难怪他想依靠她，或者是说依靠她的娘家。

　　团圆饭后第二天早上，美美一五一十地跟倩倩谈了亲生父母这边的情况，并正式向倩倩提出辞职。

　　倩倩真诚地向美美贺喜，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辞职要求，她准备把店铺盘给别人。

　　放下时装店的工作，美美按照约定时间来到安心集团，她要看看李音怎么安排她的生活和工作。

　　实际上，她需要母亲的帮助，心底里，她觉得，有些东西也是她应得的，这也是丈夫的意思。

　　美美和丈夫也算是自由恋爱，那时，美美在鱼丸店当服务员，丈夫是隔壁银行的保安，经常到她打工的鱼丸店吃饭。

　　那时美美打工的鱼丸店，实际上是一个兼有面、饭和炒菜的摊点，也提供荤素搭配的快餐。

　　鱼丸是东洲的一种小吃，所谓的鱼丸店只是一个店招而已。

　　小伙子人很精神，每次来店里，他都是点一份最便宜的快餐，然后吃两大碗米饭。

　　在他们鱼丸店吃快餐，饭是可以免费续的，每次，小伙子让美美续饭时都会腼腆地笑笑。

　　接触多了，美美便知道了小伙子来自偏远农村，叫李重阳，初中毕业，大她三岁。

　　李重阳在家是老大，每个月收入除了自己一日三餐开销，都要寄回老家供弟妹上学。

　　那时，美美年轻、漂亮，和许多情窦初开的姑娘一样，对爱情充满了幻想。

　　吃住在鱼丸店的美美和租住在银行附近的李重阳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有时候，下班后，李重阳主动来美美的鱼丸店帮助美美洗碗、择菜。

　　鱼丸店的老板娘见了这个免费的劳动力，喜欢得很，不断地撮合他们俩。

　　虽然，李重阳从没买过玫瑰花之类的礼物给美美，可是美美觉得和他在一起踏实。

　　美美没有其他可商量的亲人，于是带李重阳给倩倩过目。

　　倩倩觉得李重阳外型等其他条件还好，就是经济条件太差，另外就是太抠门了。

　　那天李重阳请她们两个女孩子吃饭，点了几个便宜的家常菜，最后剩一点青菜也要打包回来。

　　倩倩觉得美美长得那么漂亮，漂亮是女孩子资本，结婚对象完全可以再挑一挑。

　　美美没有采纳倩倩的建议，她太想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了。

　　虽然，很多时候，倩倩是她的依靠。可是，这种依靠和家人给的依靠是不一样的。

　　就这样，美美去了李重阳老家，这是与她之前“亲妈”家差不多的极其贫困的偏僻乡村，好在对方也没有挑剔美美的出身。

　　就这样，没有婚礼、没有蜜月，美美搬到了李重阳的出租屋，就算结婚了。

　　美美的户口一直还在养母王妈妈家。

　　这么多年，他们不咸不淡地偶有联系。

　　听说那家儿子高中毕业后，开了一家小店，不过混得一般。

　　王妈妈这些年也在彼此熟人之间传话，意思是美美没有良心，很少去看望他们。

　　这些话，美美并没有放在心上，内心深处她不想和这一家人有太多联系。

　　因此，这么多年，也没有去拿户口本登记结婚，李重阳一家也没有催促他们领证。

　　他们觉得，生活在一起了，就是一家人。

　　安心集团前台的小姑娘听到看到美美报出的名字后，热情地带她前往李音办公室。

　　这是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分成两个区域。

　　一个区域布置成休闲茶座，摆放着整套功夫茶具。

　　另外一个区域是办公区，一张气派的办公桌后，是一排的书柜。书柜旁边有一扇门，那应该是休息室之类的套间。

　　前台小姑娘礼貌地将美美引导到休闲区，便退出了李音办公室。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年轻女孩敲门进了李音办公室，来到休闲区，帮助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在李音的示意下，女孩退出办公室，并随手带上了门。

　　李音和蔼地看着美美，拿出了两把钥匙。一把是汽车钥匙，一把是房子钥匙，放到了美美的手里。

　　“这是妈妈给你留着的嫁妆，当年伊伊出嫁时，陪嫁的也是一套房子一辆轿车。”

　　“车子是新买的，如果不喜欢，可以换，房子是前几年买了放在那里的，还是毛坯，需要装修。”

　　“当时买的是联排别墅，一共两套。其中一套给你，另外一套留着给你的双胞胎妹妹或者姐姐。我一直相信我肯定能找得到你们！”

　　双胞胎妹妹或姐姐？美美静静地听着李音说话，有点困惑。

　　面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李音向女儿忏悔自己遗弃她们的经过以及这些年苦苦寻找的往事-——

　　1990年农历八月初一（阳历9月19日），李音至今都记得，那是中午12时左右，肚子疼了一天一夜的她被送到了和老家相对近一点的位于东洲市区的第三人民医院。

　　那天，她在第三人民医院顺产生下了第二胎。

　　虽然当时已经筋疲力尽，可是李音还是用微弱的声音问护士，孩子是男是女？

　　当听到是双胞胎女儿时，她当场就委屈地哭了。

　　当时不安排在乡下卫生院生产，除了感觉乡下医疗卫生条件差一些之外，还有一种打算大家心照不宣。

　　在进产房前，婆婆就已经很明确地说过，如果是女孩，就直接送人！

　　虽然她内心一百个不愿意将女儿送人，可是，丈夫木建国是木家三代单传。她第一胎生的已经是女儿，第二胎再养女儿，按照婆婆的说法，那就是断了木家的香火了，在农村会被叫做绝户。

　　村里的计划生育办公室主任一直盯着她的肚子。在农村，女儿户可以多生一胎，如果这一胎是男孩，那是多么的完美啊，可是命运有时候就是喜欢这样跟人开玩笑。

　　嫁到木家以后，婆婆对自己一直很疼爱。

　　怀孕阶段，更是百般呵护。

　　老人求孙心切，李音不是不理解。可是真的要将女儿送人，她还是难以割舍。

　　李音央求婆婆让她养几天孩子，待自己出院回家再将孩子送人，婆婆答应了她的请求。

　　那几天，除了护士抱孩子去洗澡，其他时间，李音一刻也不愿让孩子离开她的怀抱。

　　她仔细端详着孩子。

　　只见她们俩长得非常像，好比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单眼皮，圆脸蛋，耳朵有点招风。

　　她俩屁股上都有一大块胎记，幸亏姐姐的长在左屁股上，妹妹的长在右屁股上，要不然真难区分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她要把孩子的所有特征刻入自己的记忆。

　　孩子似乎也知道不久要离开母亲，猫在李音的怀里很安静，饿了就吃奶，吃饱就睡觉，不吵不闹，乖得让人心疼。

　　分娩后第7天，是李音出院的日子。

　　她顺产，一般来说住院4天就可以出院了。

　　为了多陪孩子几天，好说歹说，医院才让多住了几天。

　　分别的时候到了，李音给孩子穿上了一件浅蓝的斜襟的小棉衫，外面套了一件薄斗篷。

　　为了避免伤心过度，婆婆建议让她抱走孩子。

　　婆婆求人在红纸上写了孩子的生辰八字，李音将红纸和几袋奶粉分别放在了两个布袋里，交由婆婆分两次带走。

　　送走孩子后，婆婆帮李音办理了出院手续。

　　住院这几天，为了遮人耳目，李音并没有请月嫂，都是由婆婆帮助打理。

　　回到家里，左邻右舍前来看望，他们就说孩子不幸夭折了。

　　孩子送人后，李音整天沉浸在思念中，孩子屁股上的那块胎记时时出现在她的梦里。

　　记得当时接生的医生还打趣说，这俩姐妹长得这么相似，幸亏屁股上长着标志，否则，还真难区分彼此。李音一直记得医生的这句话。

　　“对了，你是姐姐还是妹妹？”李音问美美。

　　“我不知道呀”。

　　“你屁股上的胎记长在哪一边？”

　　“我屁股上没有胎记啊。”美美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屁股上长什么胎记。

　　“真的没有？”李音觉得很困惑。难道自己记错了？抑或当时孩子屁股上那团青色的瘀斑不是胎记？而是护士小姐拍孩子屁股时拍淤青了，长大了消退了？可医生明明说了是胎记啊。

　　孩子屁股上有胎记这一点，她从没告诉任何人，或许是自己记错了？也许是自己太想女儿了，医生说的话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面对坐在眼前的活生生的女儿，李音一下子没有了自信，毕竟，DNA检测结果才是最科学的。

　　“我创办安心食品公司，也和寻找你们姐妹有关系啊”。李音拉着美美的手，开始回忆寻找双胞胎女儿的经过。

　　送走双胞胎女儿那一刻起，李音就后悔了，自己的心好像被一下子掏空了。

　　从医院回家坐满月子后，她就央求婆婆带自己去要回孩子。

　　可是婆婆说孩子送人时承诺过，不寻找孩子，不给领养家庭添麻烦。

　　恪守诺言的婆婆对于孩子送往哪里一直没有松口，因为这件事，也因为不愿再生育，李音和婆婆关系后来持续恶化。

　　老人家离世前，才说出孩子是通过当时李音分娩的医院的妇产科护士长分别送人的。

　　老人说自己后来也找护士长求证过，据说有一个领养人在城区街道一带，家境不错，并承诺会待孩子如己出；另外一个领养人虽不在市区，可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家。

　　婆婆去世后，李音第一时间来到东洲市第三人民医院妇产科，打听当年的妇产科护士长。

　　此时距离双胞胎女儿被抱走已经有7年多时间，护士长刚刚退休了。

　　辗转找到这位护士长家里，问起双胞胎女儿的事情，她说自己已经不记得当年的事情了，线索就此断了。

　　孩子7岁多，如果一切正常，应该上小学了，可是茫茫人海，到哪里寻找两个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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