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新年

骑车有些冷，但确实快，往日要走两个小时的路，如今骑车半小时就到了大河村。村里人醒得早，远远瞧见有人踩着自行车过来，都有些好奇，这年头自行车可是有钱有票的人才买得起，一般都是县里的干部们才有那么一辆二八大杠。
村口处的人不少，郑珊无意成为焦点，关平海和关晴天也一样，最后剩一两百米，郑珊就下车道谢，目送关家父女离开后才转身回家。
村里人少不得问两句，郑珊笑着道：“是我朋友，昨天去她家吃饭，晚上怕不安全，今天才回来。”
钱晓晓听了信赶紧跑来看，听见郑珊这话呵呵一笑：“哟，你还有县城的朋友呢？”
郑珊根本没理她，冲着几个嫂子到了招呼就回家关门，一气呵成。
比辱骂更令人难受的是无视，钱晓晓牙都要咬碎，这才吐出一句：“我这也是关心她，一点规矩不懂。”
村里人对视一眼，没说什么话，可眼中的流转的信息却是一句不少：这个钱晓晓真是搅事精。
回到家中郑珊，准备处理一下昨天刚买的肉，掀开竹筐就看见一小堆大白兔奶糖。不用说，铁定是关晴天趁她不注意放进来的。郑珊摇摇头，却不由自主地放了一颗糖进嘴。
奶香浓郁，甜度刚刚好，就连奶糖外包裹的那层米纸都格外香甜。
郑珊就这么含着走到厨房，烧了一锅热水，从地窖里翻出两个白萝卜，切成极细的
萝卜丝，将肉剁碎成泥状，找来一个陶盆将萝卜和碎肉都放进去，又摸来两个鸡蛋，放入少许盐慢慢放入面粉搅拌，差不多的时候，勺子和筷子一起动手，萝卜肉丸就成了形。
烧锅放油，郑珊不慌不忙炸起丸子，整个小院都弥漫着香气。郑珊也不怕暴露，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一天到头也就这两天吃顿好的，
她小时候最喜欢丸子，爸妈嫌超市的冷冻丸子不健康，自己在家里研究食谱，郑珊看得多了倒也会两手，萝卜丸子最简单不过。
丸子下锅，没一会就扶起来，郑珊赶紧夹起一个尝尝，咸淡刚好，萝卜丝很好的中和油炸过后的油腻，放进嘴里还有丝萝卜微甜。郑珊炸了五个，盛丸子的竹盆还是空的，等她吃饱后才慢慢被填满。
中午又赶着时间给林婶子送了一碗，吃完饭又提着两个鸡蛋和一碗丸子去送给张国平，前几天一直忙着学习，还没给这位大队长道谢呢。
张国平收到时又些惊讶，笑呵呵接过去：“珊丫头的手艺我可得好好尝尝。”他让人稍坐一会，从房里拿出一包红糖给她：“这些你拿去喝。”
郑珊哪里好意思接，这年头糖本就珍贵，红糖可是算作补药的。
张国平却塞进她手里：“别见外。”他看着面前这孩子，又想起自己的老战友郑海波，正是郑珊的爷爷。
他以前觉得这孩子和郑海波不像，太沉默太内向，明明
住在一个村里却跟个隐形人一般。张国平神色上带了些伤感：“我和你爷爷是老战友啦，你爷爷走的时候你还太小，可能都忘了……”
郑珊这才知道还有这层关系在，怪不得张国平很是偏向她：“我都想不起来了。”就算是原主记忆中也没有关于张国平的记忆，只知道干活时总会给她分些轻松活，公分却一点不少。
看着老战友唯一的血脉，双眼中满是懵懂，张国平心存愧疚：“是我不好，说是要好好照顾你，当初孙家那些事，我也没处理好。”
张国平瞬间老了许多，一向挺直的腰板也有些佝偻，郑珊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浓密，但尽是白发；小院干净整洁，却只有张国平一人。
这是一个没有家人的老革命。
对于他的愧疚，郑珊摇摇头说实话：“您对我很好，没有您我也活不了这么大。当初那事是我猪油蒙心，如今都解决了，您也别放在心上。”
她说起开心的事情：“您还不知道吧，我准备考大学去了。”
张国平看着眼前的女孩，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芒，恍惚中和他的老战友重合。
她爷爷郑海波也是这样，读过书有文化，在几次战火中受伤了还安慰哭泣的张国平，告诉他：“前方就是胜利，我们一定会成功。”
时光流转，郑家如今只剩了一个郑珊。
张国平眨眨眼睛，对她很是鼓励：“对，人要好好读书。”你爷爷就是这样
，任何时候都不忘学习。
“我记得你是小学毕业？是不是还得去上学？”
郑珊摇摇头：“我在家自学过，昨天就是去县里找老师来着，老师说可以考。”她揪揪口袋，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我只有小学毕业证书，不知道能不能没加考试，要是不行的话，可能得您帮忙说两句话。”
张国平一听笑了：“这不算什么事。”见郑珊一脸疑惑，他才解释道：“这年头，上学的人不多，一般都上中专，中专毕业就包分配，上高中的人少一些。今年有高考，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你要是想的话，我帮你去县里的学校问问，看看能不能进去读书，要是明年还有高考，你也开个准考证，考一回试试。”
“学校里能出一个大学生，学校也有面子。”
他拍拍自己：“反正介绍信我这边肯定能开。”
这话着实算个惊喜，郑珊还以为自己得走点偏道，送个礼什么的才能混个初中毕业证再在李文健那里说说情，没想到直接就能参加高考。
张国平见她开心，少不得说两句让她别觉得太简单：“报名容易，考试可不简单，咱们县里今年才考上五个。明年有高考的话，只会更难。”
郑珊点点头：“明年一定会有高考的，国家需要人才！”她抬起头：“张爷爷，你放心，我肯定会努力学习，一定会考上大学！”
“好志气！”张国平又从家里搬出一堆书给她
：“这些书你拿回去看看，我也不晓得有没有用。”他轻轻抚摸着书页，将郑海波说过的话又告诉他的孙女：“你要记住，靠别人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学习也是这样，什么都会消失，可你记在脑子里的知识永远都会在。”
回到家里的郑珊赶紧翻看，书有些破旧，一些书页甚至都合在一起，倒是其中有不少练习册，正是她最缺的东西。郑珊顾不得其他，又开始学习。得知高考报名这一拦路虎不在后，心下大定，每日里越发勤奋。
郑珊两耳不闻窗外事，大河村却热闹得紧。
大人孩子纷纷打扫房间，家中灶台忙活不停，再调皮的孩子得了一块炸猪油都能乖巧的坐在一旁烧火，只盼着再来一块。
喧闹声、爆竹声、家家户户欢声笑语，村里处处弥漫着肉香。
“砰…….”不知是哪个调皮孩子过来玩，丢了一个炮仗过来，正好砸在郑珊门上，响得厉害。
在院里学习的郑珊站起来伸伸懒腰，太阳早已西斜，留在半边暗红色的天际。她索性也不再学习，收起课本放回房间，迈步走向门口。
门外几个孩子赶紧逃跑，郑珊只能听见一连串的脚步声，推开门后还能听见跑开的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
她也被传染了开心，倚靠在院门上，眺望远方。
1978年，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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