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占宸没有减慢速度，保持全力奔跑的速度，十分钟后占宸的步伐戛然而止，小女孩伸出幼嫩的手指艰难地扯着外套把自己从侧面扳正：“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下。”

        “当然是因为跑也没有用了。”占宸虽然经历了一场剧烈运动却没有出什么汗，甚至不怎么喘，只是站定露出无奈的笑意：“很不幸，虽然不想承认，但貌似真的被我猜中了，这个公共卫生间没有尽头。”

        如果不想内在的猎物跑出去，一般来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有门的，一种是没门的。第一种就是耍赖皮一点，有门有窗但就是不让人打开，甚至乱动就要死。这种通关方式就是比较明确的，找钥匙或者找必要条件，在有限的环境里寻找线索。

        最麻烦的就是占宸遇到的这种，没有门，没有窗，也不限制行动，活动场地无限大，给了玩家一种似有实无的自由感。运气不好一点的么，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最后气喘吁吁还一无所得。

        如果只是场地大一点倒也罢了，占宸不介意多花一点时间或者多跑几趟，但这个公共卫生间不是大，它本身代表的就是无尽，占宸花一辈子向前，都不能找到它的尽头。

        不过占宸倒不怎么紧张，事实上这种情况也好解决，反向推过来就好了。首先，还是那句话，游戏必然建立在能够通关的基础上，既然这里的房间无尽，那么通关线索藏在其中某个房间里的话，那运气不好的玩家岂不是耗上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个房间，通关的机会无限接近于零？

        规则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通关的方法必然不可能存在于某个固定的房间里，要么它会随机出现在玩家周围，要么它就干脆存在于每一个房间当中。

        “干什么？”小女孩感受到了腰上的拉力，有些不满地向占宸看过去。

        “你来到这里，有没有试过向上看？”

        “没有。”小女孩面无表情：“那是规则明令禁止的事情，我记得。虽然我习惯把眼睛放在上面，发现自身位置发生变化后的第一件事也是闭眼然后将头摆到和你类似的位置。之后我仰头看你，但故意不看上面的墙。”

        上面的墙就是天花板，余光瞄到是不算在内的，占宸就连进入这里也要刻意盯上数分钟才达成条件。

        “哦，你还记得挺牢——不过你马上就要违反了。”占宸摊手。

        小女孩面色不改，但细嫩的手狠狠地掐进了腰上的外套里：“不。”

        她的语气非常坚决，她不知道人类表达感情的方式，于是用肢体语言表达了强烈的拒绝。

        “我知道你不想死，但显然，我们出不去。等到了晚上，我相信这里就不会如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无害了。”

        小女孩的手慢慢松开了：“一定要看上面才能出去吗？”

        “我也希望不是，但就目前的情况，确实如此。”占宸不是很在乎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正如他所料，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是个流氓。它不允许玩家向上看，但不向上看就出不去，出不去就要困死在这里，如此，玩家只能被逼着主动违反规则。

        占宸跟小女孩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最后安抚她：“规则很有病是不是？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有些世界的规则可能违反就是触发死亡，但这个世界既然会逼着我们违反，又不能做得太过真把我们全逼死，那就意味着这里的规则必然有一部分弹性。我们违反规则并不是立刻死亡的，而是会让我们遭遇一些危险的情况，我们挺过去了，惩罚即刻结束，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算账。怎么样，干不干？在我的世界里，有句话叫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如此，不如冲出去给拿刀的崽种来上一口，咬不死他。”

        占宸笑的慵懒。

        小女孩歪头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问他：“你有带水吗？我的包被我扔下了，因为它硌我脖子。”

        “有。”占宸一边掏背包一边问：“你应该不是渴了吧。”

        “不是。”小女孩的视线直勾勾地跟着占宸手里的水杯转：“有危险的情况，要事先留下种子，种子可以睡很久，等待合适的繁衍时机。”

        那就是休眠。

        占宸了然。不是所有的智慧型生物都像人类这般放纵不羁，事实上有相当一部分智慧型生物，产生思维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和延续种族。它们的想法简单又直接，当环境优越，它们会优先考虑自身的存活，当环境不足以供给成年体的最低需求，就牺牲自身以保存后代，追求种族而非个体的延续。

        这点在占宸的原世界里也很常见，看来不管是在哪个世界，这都是生命体的共性。

        生存，繁衍，这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不得不说，那也是一种幸福吧。不像人类，总是把自己活得相当复杂。

        占宸贴心地帮小女孩把水杯拧开，小女孩接过杯子，整个人都被一个小小的水杯带的往下沉了几厘米才稳住身形。

        小女孩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无措，直到这个时候它的神情才符合了身体的年纪。它对着简简单单的一杯普通清水流露出了珍惜的意味，伸出手指蜻蜓点水般蘸取了少量水在手指上，似乎是在检查水质。

        半晌她的脖颈处裂开了一个大口，一根青紫色的细长管径从中伸出，慢慢没入水杯深处，一收一缩间占宸看到一粒粒圆滚滚的小圆球落入水中，很快变成了和水一样的透明无色，隐没不见了，就好像是泡涨的透明海绵宝宝，明明知道它就在水里，却很难从外界发现它的身形。

        应该是“种子”自我保护的方式。

        占宸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场做好献祭自身的准备也要保全后代的繁衍，眼神中隐隐有着某种敬畏却并不赞同——他理解，但不会这么做。

        只是如果这株植物真的无了的话，他会试着带着它的种子一起走，等遇到合适的世界再把它们种下去，那样对于这株植物而言，自身的牺牲完全就是值得的了吧。

        “做好准备了吗？”占宸估计这会儿已经四点半左右，天很快就要黑了。

        小女孩谨慎地把水杯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双手双脚和背部拢住那个小小的水杯，才抬头对着占宸肯定地颔首。

        “我倒数三个数，一起抬头。三，二，一。”

        小女孩没有丝毫迟疑，小手紧紧握住了怀里的水杯，完美做到了与占宸同步仰首。

        占宸在心里暗暗叹息，果然，有时候人类才是最难搞的，这种简单的生命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一句话一个钉子，绝不会跟你耍心眼。但要换了人类，占宸完全可以想到会发生什么情况，背后捅刀或是拿他当小白鼠试验，说好一起抬头结果你慢了半拍——太正常了。

        辉哥告诉过占宸，来到新世界的外来者会保留自身的种族特性，所以即便使用了人类的身体，小女孩仍旧可以排出种子，同理其他的生命也依然有着自己种族的特有能力。这么看起来占宸作为人类似乎特别吃亏，他什么也没有。

        但事实上恰恰相反，狡诈、谎言和复杂的思维方式，正是人类存于大脑的武器。武力的差距可以靠从新世界获得的物品弥补，但人类的思维模式却是其他种族极难学会的。占宸可以想到，越往后，他遇到的人类就会越多，因为人类世界并不是只有占宸的世界那一个而已，还有很多平行世界和捎带奇幻灵异色彩、却依然建立在人类社会基础上的世界，无数的世界相互叠加，每时每刻都有人类离开原世界被放逐于此，很多死在了新手阶段，但一旦给了人类喘息的机会，这种顽强的生命会抓住一切存活的机会在被放逐的空间扎下根来。

        就像辉哥，他敢坐在离那堆肉山那么近的地方，却没有谁敢拿他当小点心。

        但这么一来就有一个漏洞出现了。既然人类的最终存活率应该是比较高的，那为什么内圈生物里，占宸见到的类人生命那么的少。诚然，或许是遇到合适的世界所以决定留下了，但鉴于辉哥通过了六个世界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生存环境，这适合人类生存的世界应该挺少的。

        也不是说就完全不能活，但新世界的物品一旦离开就永远没有补充的机会，装备耗尽了以后怎么办，直接自杀？综合考虑下辉哥才判定了前六个世界不适宜生存，毕竟谁也不想每天活得提心吊胆的。

        既然如此，那么内圈生命里隶属人类种族的应该远远不止辉哥这么几个，数量完全对不上。那些活下来又没有留在新世界的人类，他们去哪儿了？

        占宸一边盯着天花板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等回去以后要问问辉哥，如果辉哥还在的话。

        余光里小女孩倒是显得很自在，抱着膝盖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天花板。她本来就更习惯仰头看人的方式，不像占宸，已经又一次地感觉到了颈椎的抗议。

        还要多久？

        占宸隐隐不耐烦起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会儿已经超过了他进入水镜时仰头的时间。

        就在他神思恍惚的瞬间，光洁的天花板不再诚实地倒映出地面的一切，占宸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天花板里的那个占宸正在看着自己。

        不是自己照镜子时的那种注视，而是另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在用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表情于上方看着自己。

        天花板里的“占宸”似乎意识到了占宸的目光，知道他已经发现了，于是天花板里的“占宸”露出一个懒懒的笑意，对着占宸比出口型：“跑吧，跑起来。”

        与此同时小女孩虽然没有出声，但身体肌肉本能地绷紧，变化就在这一刻，陡然发生。

        天花板的景象一下子变成了宛如地狱般的场景，设施还是那些设施，只是空空的浴缸在天花板中是填满了水的，无数的黑影平躺在绿色的水下，平静地漂浮着，只是偶尔抽搐一下，在水面制造出一个小小的泡泡。

        占宸和小女孩，就站在无数的浴缸中间，寡不敌众。

        但变化远远不是到此为止，尖锐的响声宣告着占宸与小女孩违反了规则，天花板中的景象就随着警告声移动。

        仿佛镜面的翻转，天花板中的景象在与真实的场景平移互换。很快，房间一半的场景已经交换完毕，一半的浴缸还是空的，另一半已经被绿色的液体填满，其中不明的黑影似乎为警告声惊动，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在绿色的水面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而原本空的洁白的浴缸，这会儿占据了天花板的一半，并逐渐覆盖全部。

        猜也猜得到，等全部场景交换完毕，这些黑影就该爬出来了。

        “怎么办？”小女孩冷漠地扭头看着占宸。

        占宸走到散发着恶臭的绿色浴缸面前，高高在上地注视着黑色身影痛苦地在水中挣扎不休，好一会儿才抓紧了校服外套：“按天花板里的那个我说的——跑吧。”

        他就是个手无寸铁还要带着队友一起逃命的普通人类，穿着刚出新手村的白板装备，难道还能硬刚不成？

        那些黑影的爪子可劲儿挠着浴缸内壁的声音他可是听见了。

        不跑是傻子。

        不怕死也不是作死的理由。

        占宸毫不犹豫，放着“风筝”就朝下一个房间撒丫子狂奔。

        整个房间的黑影都随之一顿，随后更加狂暴地激烈挣扎起来，占宸面前的那一个，半只手臂都已经脱出水面，眼看着就要爬出来了。

        占宸停都不带停的，绕过那个浴缸更加卖力地跑起来，他不好奇这些黑影长什么样，真的，他也不想看。

        只是跑着跑着占宸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阻力，脚步都为之一顿，要不是他平衡感上佳，眼看就要在这光滑的地板上平着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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