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

但以这个种族的逻辑而言，这或许并不矛盾。

        “三个月就赶出去的话，它们靠什么来保护自己呢？”

        “雾气，就跟刚刚我释放出来的那种一样。”

        占宸点点头，对着小女孩伸出了短短的手指：“盒子给我看看。”

        谈话期间小女孩一直在摆弄那个盒子，只可惜目前没有收到任何成效。占宸终于看不下去了，伸手讨要。

        小女孩倒是干脆地递出去了，也不担心占宸不还。

        占宸接手以后才发现，不怪小女孩手拙，是这个盒子——不，它其实是个做成礼盒模样的立方体，根本不具备用于打开的机关和缝隙，也不知道是他们不会用，还是这个盒子本来就不可以打开。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位面守护者这个混球——没错，占宸又毫无心理负担地称呼祂为混球了，谁让祂知道给奖励，却不知道给份说明书？

        功用什么的，真就全靠猜呗。

        占宸努力半晌无果，叹了口气，一边胡乱拧着盒子一边对小女孩道：“这还不如那面镜子呢。要不咱俩换换，至少那面镜子还有点用。”

        话音刚落，占宸的手便畅通无阻地一路下探，还未来得及反应，占宸半只胳膊都已经伸进了盒子底部，摸到了一个光滑坚硬的物体。

        掏出来一看，正是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占宸拿出来放在眼前，镜子立刻显现出了占宸的真实模样。

        占宸看了一眼手里的镜子，又看了一眼小女孩手里一模一样的镜子，表情逐渐了悟。他方才为了方便使力而把镜子交给小女孩保管，于是现在有了两面从功能到外表完全一致的物品。

        这个盒子的能力，是复制。

        占宸略一思索，张口便来：“我要一件一击必杀的武器。”

        盒子毫无动静且又变回了原来严丝合缝的样子，仿佛在嘲笑占宸的天真。

        占宸表情没有变化：“我要一瓶酒。”

        盒子沉默。

        占宸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手里的水杯：“我要一个杯子。”

        这次盒子底部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

        “我要一个背包。”

        盒子又开始装死。

        占宸将盒子还给小女孩：“它只能复制附近它‘见过’的物体，有次数或者时间的限制，具体的你自己摸索吧。”

        “你不想要它吗？它很有用。”

        和盒子相比，镜子的确显得有些鸡肋了，占宸只需要通关就可以了，至于那些皮囊背后的面孔长什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并且这面镜子还需要摆在照镜者面前才能发挥作用，连偷偷观察对方种族都很难做到。再说了，无限世界中有无限的种族，占宸就是看到了对方的真面目，也很难做出针对性的决策，除非巧合中的巧合，占宸恰好熟知这个种族的习性和弱点——这个概率太低了。

        这面镜子与其说是装备，不如说是玩具，很有可能它只是这个盒子附带的赠品。

        “没事，我倒是很喜欢它。我好奇世界的秘密，我想了解你们这些奇幻各异的生命形态。我知道自己穷极一生也不能窥见真理的一角，但我离开了自己的世界，孑然一身在异空间闯荡，还不能有点自己的小爱好了吗？我可是来旅行的啊，怎么可以不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呢。”占宸轻轻抚摸着光滑的镜柄，这面镜子属实说不上好看，单调的银铁色包裹着它的身躯，除了末尾处有一个防止脱手的小圆盘，它不具备任何装饰花纹，和它的功能一样平平无奇，取之无用弃之可惜。

        然而占宸满怀深情地抚摸着它，就像注视着自己的爱人。

        无用么？不，他不需要认出太多的种族，只要认得自己的同类就好，无论在哪一个世界，没有比占宸的同类更危险也更擅长伪装的生物了。

        占宸将镜子收进了背包，小女孩则从肩膀展开了一个大裂口，将盒子整个丢了进去，塞的时候似乎卡到了哪根骨头，小女孩面无表情地扯开自己这具皮肉，加大力度强行把有棱有角的盒子怼了进去。

        占宸吹了个口哨：“你看起来比那些黑影像恐怖片主角多了。你有跟npc——我是说那些游戏中的原有角色交谈过吗？”

        “没有，我遇见你才知道可以通过规则交流。”

        “哦，那温柔一点？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是个孩子，小心她的家长找你告状。你不是人类，你不知道有些不讲理的家长有多难搞……”

        占宸还没来得及跟小女孩科普熊家长的可怕，就听到了来自老师的呼唤：“有人在吗？这里很危险！请尽快与老师汇合，我带你们出去！”

        “哟，还挺负责。”占宸乐了。之前他还在想副本通关以后为什么不打开与现实世界的通道，原来这个游戏的老师不是个摆设，居然真的会在发现学生失踪后跑过来寻找并负责带回的。

        占宸领着小女孩绕了几个房间，很快在一个盛满水的喷水池旁遇见了带队老师。

        占宸凝视着水池中自己的倒影，他敢肯定这个空间在之前绝不存在。

        “只有你们两个吗？”带队老师并没有对学生们明知故犯违反规则的行为表示斥责，反而颇为慈爱地看着他们：“那我领你们出去吧。”

        占宸背好自己的背包，一副乖宝宝样跟在老师后面，若无其事地问道：“好的老师。对了，老师你找到我们很辛苦吧。是我们做错了，我们不该到处乱跑给老师添麻烦，居然还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

        “不辛苦。”老师似乎只是带着他们走了短短一会儿就重新站在了酒店中央的浅水池子前：“就是多走点路罢了。这个公共卫生间有点大，经常有学生在里面迷路。”

        在这个老师眼里，这个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水镜空间只是有点大，学生们无法离开也仅仅是迷了路……而已么。

        他似乎也看不见小女孩离地漂浮的双脚。

        在老师的眼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超自然力量，一切普通而又正常。学生们么，十几岁的年纪，调皮捣蛋些，都是可以原谅的。

        占宸皱眉，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只有学生会遇到危险，却无法从老师那里得到有效的帮助。或者就像现在这样，只会在学生们把问题解决完以后，再施施然现身冒泡，基本没什么卵用。

        也许学生们被猛鬼追到哭爹喊娘，还会被老师拽住让他们不要在走廊喧哗奔跑。

        也不知道是设定如此，还是老师们都是成年人的缘故——小孩子在各种灵异背景中都是具备灵异感知却最好欺负的存在，这或许正是规则大费周章把他们这群玩家全部塞进初中生壳子里的原因。

        占宸注意到老师并没有把他们带回酒店房间的打算，而是绕过几个转角站在了电梯门前。

        似乎是接收到占宸迟疑的目光，老师主动转头解释：“到晚饭时间了，今晚不是要去六楼露台聚餐吗？我数来数去少了几个学生，所以就和你们班主任一起出来寻找。”

        占宸其实不知道这件事，但还是做出了一副“对，我差点忘记了”的恍然表情。他从一开始就较为适应这副躯体，所以很快脱离了大部队。现在看来他错过了一些不太重要的信息，比如六楼有个足以容纳一整个年级的大露台，比如今晚是聚餐，也许还会有集体活动表演节目什么的。

        占宸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小女孩冷淡地点点头，肯定了老师说的话。

        好吧。

        占宸尴尬地盯着电梯门，心想果然是自己错过了。

        下次不能急着离开人群，微小的信息在关键时刻也许就是救命的稻草。

        然而但是，电梯呢？

        这个世界没有占宸所熟悉的橙色数字，不会标出电梯厢所在的楼层，只有上下两个箭头按钮和莫名漫长的等待。

        “不要着急。”老师的脾气很好，面对占宸明晃晃地怀疑“你到底按了按键没有”的目光好声好气地安抚他：“这家酒店就是这样，电梯上来下来的速度都很慢。再等一会儿吧，这样也挺好的不是？至少慢点它安全嘛。”

        但这也太慢了。

        占宸从一开始的耐心等待，到逐渐怀疑老师，最后确定电梯故障，那顶上的小灯才姗姗来迟地亮起，伴随“叮”的一声，电梯门徐徐划开。

        占宸想说，这样的服务在他的世界早就被投诉了，他等待的时间足够他跟酒店经理干上一架。

        奈何电梯里站着的除了他和小女孩这两个外来客，还有老师这个原世界角色。不得以任何形式使世界原住民察觉到其他世界的存在，这是禁忌中的禁忌。占宸和小女孩都是玩家，清楚彼此的身份，水镜中的黑影明显不是正常角色也不具备智力，所以占宸可以随意跟小女孩谈论自己原种族如何如何，小女孩也跟占宸科普了一大堆却不会遭受任何惩罚。

        然而现在，占宸倒是体验了一把长着嘴却不能开口说话的憋屈之感。

        小女孩话不多，占宸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不敢胡乱开口。老师很尴尬，看看这个，好嘛，一张冷脸，生人勿近。看看那个，眼观鼻鼻观心，似乎对自己脚下的倒影升起了浓厚的兴趣，此时正研究得专心致志。

        偏偏电梯的速度缓慢到三步一挪，将这尴尬无限拉长。

        就这？他还不如去爬楼梯，爬楼梯他早就到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占宸十分怀疑这部电梯是否能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也对，恐怖片里打不开的房门、必定掉在地上的钥匙、好不容易等到却来不及合上的电梯，那都老戏骨了。

        等老师把他们送到了聚餐现场，看着不远处“群魔乱舞”的同学们，老师明显松了口气：“就是这儿了，快去找你们的朋友们，一起享受美食吧。”

        老师指着围在桌子旁一堆似人非人的玩意儿，表情正常得甚至让占宸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老师他果然看不见所有不合常理的情景。

        其实并不是占宸的“同学们”中混入了什么奇怪的生物，摆在桌上的也是正常的食物，虽然颜色令占宸不敢苟同，但在这里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具体请参照占宸中午那餐。

        辣眼睛的在于同学们并非一直安坐靠椅上不动，不少玩家为了寻找线索和熟悉环境一直在试图和npc搭讪或走动。但走路这种事吧，不是说来了人类世界几个小时就能学得会的，占宸四点钟方向那位玩家就在短短一分钟里数度试图把自己的手放在地面和脚并拢在一起，但很快反应过来又若无其事地直立身体，直到下一次在无意间的放松中重复以上行为。

        太明显了，这一群玩家里绝大多数都是跟占宸一般的新手——因为上一批新手绝大多数都已经无了。它们还不擅长伪装自己，也不具备迅速融入角色的适应能力，占宸只需要盯上一会儿，就能判断出来它们到底是玩家还是原角色。

        太惨了，真的太惨了，占宸看了看自己幼小的双手，顶着四面八方诧异不满的目光路过某个在地上蠕动的玩家，悠悠找了个空座位坐下。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这句话送给在座的各位异族生命，你们加油，多摔几次，自然就会了。

        好歹是高等智慧型生物，不要给自己的种族丢脸啊。

        占宸在心里同情了它们一番，转头就应和了旁边一位女同学的邀请，和他们一起玩起了类似于跳房子和跳皮筋的游戏。

        看着那富有弹性的皮筋勾在占宸脚边鞋面，占宸却依然稳如泰山，不但没有跌倒的意思反而把皮筋玩出了花样，一些玩家的目光开始变得迷惑，最后一部分了然地挪开了目光。

        它们把占宸也当成npc了。

        占宸和小女孩是最晚来的几个，小女孩还是双脚离地一公分左右被占宸“牵过来”的，玩家们潜意识里认为占宸是和他们一样的外来客，但现在看来，这只是一个原住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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