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一年年都是这么熬过来的，没有什么例外，可是苏星野七岁那年的冬天却格外的冷，大雪经常性的下个不停。

        乞丐两人还是照常早早的出门乞讨了，留苏星野一个人在家里，往常苏星野都会去村子里找其他小孩子，或者一个人去后面的山坡上玩，但今天他一点精神也没有，连床也没起得来，浑浑噩噩的睡到下午两个乞丐回来的时候，连一口水也没喝。

        疯子刚进门看见的就是苏星野皱着眉头躺在床上的样子，照常想上去抱他，谁知道刚刚碰到小孩，就被他不正常的体温吓到了，立马着急的招手让哑巴过来看，她手舞足蹈的，脸上满是着急。

        哑巴好像也感觉到了苏星野的不正常，连忙走过去查看，手刚贴上小孩的额头，就感觉手心里是不正常的高温，两人都开始着急，但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因为他们根本就请不起大夫。

        没办法，哑巴只能让疯子抱着孩子，用被子将两人紧紧的包裹起来，然后去打了水，一点一点的喂给苏星野，原本以为发了汗，烧就可以退了，但是等到晚上苏星野也不见有好转，急得疯子不断的伸手拍打着在那里手足无措的哑巴。

        最后两人用被子将苏星野包起来，哑巴将他抱着，带着疯子去村子里借钱，但今天下了好大的雪，把进村的路堵得严严实实，即使这样，两人也得去，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不一定能挺过这场高烧。

        苏星野在哑巴怀里难受的动了动身子，疯子以为哑巴弄得他不舒服了，硬是要从哑巴怀里将孩子抢过来，哑巴无法，只能让她抱着。

        他们正艰难地往村子里走，天上忽然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两人没管，还是往前走着，等到终于磕磕绊绊的进了村，两人身上都落了一层的雪，疯子抱着孩子不方便，哑巴就挨家挨户的去敲门。

        等到人骂骂咧咧的出来，哑巴就着急的上去拉着人，往疯子怀里的孩子身上指，那人一看，就知道这孩子肯定是生病了，但让他们借钱给这两个乞丐，也不现实，毕竟借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所以他们就这样碰了好几次壁，疯子越来越着急，看见有人出来开门就往下跪，疯狂的给人磕头。

        城外的冬夜，风大雪也大，冷的人们恨不得躲在家里不出门，可就是这么个天，哑巴和疯子带着苏星野挨家挨户的求，一家一家的跪，只希望有人能来救救他们的孩子。

        最后两人的膝盖都破了皮，血透过身上的破麻布衣服渗了出来，将周围的雪地洇出了一片暗红色，不过天太黑，没人看的见而已。

        在疯子怀里的苏星野终于忍不住伸手拽了拽她的衣服，扯着干裂的嘴唇朝她笑了笑，嘶哑着声音开口，“回家，回家吧。”

        疯子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好像就是莫名懂了他的意思，开始疯狂的摇头，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对着刚出来的那人就磕头，扯着嗓子“啊啊”的叫。

        终于，还是有个好心人开了口，虽然没有借钱给他们，但给他们指了指村子西头一个老大夫家的位置，让他们带着孩子快去，说不定还有救。

        两人双手合十对着他不住的感谢，然后抱着孩子就往村子西边跑，直到看到那人嘴里说的那扇朱红色大门，才兴奋的抱着孩子上去敲门，夜已经深了，雪也刚刚停下，月光透过云层若隐若现的打下来，成了两人最后一刻的希望。

        老大夫像是已经睡下了，过了许久才披着衣服从家里跑出来开门，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哑巴和疯子，最后目光落在疯子不断往自己面前递的孩子身上。

        医者仁心，老大夫立马就放几人进去了，家里炭火烧的很旺，几人这才看清苏星野的脸色，苍白的不像话，疯子又心疼的想掉眼泪，但被哑巴拍了拍头，示意他把孩子给大夫看看。

        老头伸手给孩子把了把脉，脸色变得不是很好，他简单的给两人解释了一下，这孩子烧的太久了，送来的太迟，他只能下点猛药，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

        说完也不耽搁，出去抓好药就在药炉里熬了起来，药熬制的时间比较长，疯子看着苏星野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着急，苏星野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可是大夫交代说不能睡过去，所以他迷迷糊糊的闭眼睛的时候，疯子就拍他的脸，让他清醒过来。

        苏星野身上发冷，又睡不过去，冷汗便冒个不停，疯子只能不停的抬手给他擦汗。

        等到药熬好了，给孩子喂药又成了麻烦，苏星野的神智已经不甚清明，本能的抗拒着，药怎么也喂不进去，最后哑巴一狠心，抬手使了狠劲去捏他的下巴，愣是让他把嘴巴张开了，好不容易把药都给喂了进去，疯子却看着苏星野下巴上那一圈红心疼了，使劲锤了锤身边的哑巴。

        等苏星野安静下来，老头看着两人衣服上的血迹，就知道他们受了伤，于是又拿了些止血的草药来，让两人捣碎了自己敷上去，两个人这会儿好像才感觉到自己膝盖上的伤，连忙谢了老大夫，然后哑巴就在一旁开始捣药。

        过的有点久，血都已经干了，和衣服黏在一起，把衣服扯开的时候很疼，但为了不吵到苏星野，他们都忍着没有叫出声，把衣服一点一点的扒下来后，皮被扯掉了一层，本来已经干了的血又开始往下流，但两人都没耽搁，立马将捣好的草药敷了上去。

        草药有点刺激，因为疼痛两人的关节处都泛着红，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没有稳定下来的苏星野，所以他们草草的弄完，又一瘸一拐说完跑过去看孩子。

        老大夫坐在一边打盹儿，乞丐两人却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就那么坐在炕头上守着孩子，本来喝完药后不久苏星野的体温就有了明显的下降，但还不等几人松一口气，他的额头又开始发烫，脸也不再是苍白的，而是烧的红成了一片。

        老大夫也醒了盹儿，连忙把刚刚剩下的药热了热，又给孩子喂了进去，几个人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了一个晚上，直到天麻麻亮起来的时候，苏星野的烧才算真正的退了下去。

        老大夫也松了口气，说等天明了他们就可以带孩子走了，交代了点儿注意的饮食，忍不住困意就回房间睡觉去了，两人看着孩子好起来心里高兴，老大夫知道他们拿不出钱来便也没提，但两人还是记了这份恩情。

        来年开春后，老大夫家的田地里，总能看见哑巴挥着锄头在那里干活的身影，老大夫这么些年都是独自一人，家里的活也只能自己干，如今哑巴能来帮他一把，而且还干的特别卖力，老大夫自然是高兴的不行。

        那些日子，哑巴回家总能给疯子和苏星野带很多热乎的饭菜，苏星野也没从那次生病中落下什么病根，几个人天天都过得开心的不得了。

        可是农活总有干完的一天，趁着天儿还不是很热，两人打算去城里边乞讨边谋个活儿干，要养活个孩子，总不能一直靠要饭为生。

        疯子那天特别高兴，她看着苏星野不停的笑，好像下一秒就能挣很多钱回来，苏星野不懂她的兴奋，但也没去说她，谁知道疯子招了招手，看着他，虽然话说得不是很明白，但苏星野还是看懂了，她双手平铺开，手心朝上，一开一合，给他说，“读书，读、书。”

        怕他听不懂似的，一直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苏星野自然听的懂，又想起村子里那些念过书的小孩经常嘲笑他，所以他心里也有点高兴，等他们赚了钱，自己也能读书了。

        两人走的那天早上，太阳已经升的很早了，他们要一路往东去，迎着阳光走，苏星野去门口送他们，他们说半个月后会回来看他，疯子笑得格外开心，一步一回头的看着苏星野。

        苏星野没忍住，跑上前去把自己身上那块木牌塞进了疯子手里，这样他们就会一直想着自己，然后早早回来，第一次，苏星野对他们充满了想念。

        疯子笑得更开心了，她将木牌好好的收进了衣襟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慢慢的开口将那个在嗓子里萦绕了几千遍的称呼喊了出来，“阿，阿苏。”

        她是听村里小孩这么叫的，所以一直偷偷练习，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叫，因为她的嗓子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人疯疯癫癫的，脑子不好使，所以说话也说不清楚。

        这一次，她总算清晰的叫了自己养了八年的孩子。

        太阳有点晃眼，苏星野还是把嘴边那句阿爹阿娘咽了回去，看着他们越走越远，他从来没这么叫过他们，可是从生完病之后，他一直想叫，奈何这称呼不知怎么的，就那么难开口，他想着等他们回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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