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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又是来年春天,黄秋月有了身孕,秦氏一合计,自家没出息的儿子也到了说亲的时候。

        虽然阮正泽没有功名傍身,不过他相貌俊俏,双亲皆出名门,老爹又做到了从三品的官儿,算是个官二代兼富二代,在婚嫁市场上也十分炙手可热。

        他的媳妇是秦氏亲自相看的,琢磨着自家儿子整日不务正业,又喜欢那些个模样俊俏的,于是便给他找了个相貌娇美的姑娘来。

        阮正泽很是满意,柔情蜜意地同新媳妇相处了一阵儿,连秦氏这个当娘的看着都有些吃味儿。

        谁知过了不久,他便又犯了老毛病,出去同一帮浪荡子弟寻花问柳。次日回了府,夜里正要上床时,却被媳妇一脚蹬了下去,罚跪了一夜。

        第二天他便老老实实读书去了。

        秦氏听到后心肝儿很是颤了一颤,她只这一个儿子,虽有时说话严厉些,却从来不舍得打骂他一下。她原道这女孩是个爽利人,能镇得住自家儿子就好,没想到竟这般泼辣。

        不过到底是自己找来的儿媳妇,又见儿子听话了些,也不好多说,只平日晨昏定省多立了会儿规矩。

        这位泽二嫂子是鸿胪寺卿的嫡女,名唤苏蝶,年方十五,自那夜后便在安国公府里一战成名,仆妇上下见了她莫不敬畏。

        恰好黄秋月的肚子日益大了,身子沉了起来,阮母同意后便将家务事交给她料理,反而更能威慑得住下人了些。

        这日是阮母六十大寿,刚好让她使上了用场。

        老太太一生荣华,丈夫是跟着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她也是先帝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来庆贺的送礼的人家很多,什么王侯伯爵,什么高官富商,只要是在京城中有些名姓的,都赶来祝寿,马车挤满了国公府大门前一条街,引得行人驻足称叹。

        便是没来的,也派人送来了厚厚的贺礼。

        苏蝶处理着一应大小杂务,招待女眷的任务少不得落到秦氏肩上。又念着明年阮宜就要及笄了,也处理完了儿子的婚事,便正经放出了口风。

        阮宁渐渐长开,也不像往常那样只绾两个包子,身边的三个一等丫鬟都是跟她一般大的,也不会绾那些花样繁多的发型,阮母就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大丫鬟绣芍给她送了过去。

        阮宁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听,恰好身边的三个大丫鬟名字里都有个颜色,便给她改名白芍,刚好凑成两对儿‘青红’‘白墨’。

        白芍今日给她绾了个垂鬟分肖髻,头发都斜扎在一旁,露出白嫩的脖颈,前面留着些细碎的刘海,倒比两个包子添了几分明艳秀气。

        阮宁站在西洋镜前左瞅瞅右瞅瞅,双手捧着脑袋晃了晃,笑道:“多亏祖母把白芍给了我,这手艺实在是妙极,才多长时间就绾成了,比我身边哪个都得用!”

        “姑娘再说这话,倒不如把我们打发出去,也好过被人嫌弃!”红玉正钻在柜子里给她翻捡着衣服,闻言嗔了两句。

        阮宁站在镜前,由着她给自己套了衣裳,上身白色交领中衣,下身白色百褶裙,外套鹅黄印花绸缎褙子,愈发娇美可人。

        白芍上前给阮宁整理了一下发髻,瞥见她皮肤奶白如同上等的羊脂白玉,竟连毛孔都看不出来,笑道:“怪道老太太这么喜欢姐儿呢,这么个可人儿,也不知将来会让谁得了去!”

        “自然是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宽肩窄腰的美男子了!”阮宁嘚瑟的一口气儿说下来,惹得屋里丫鬟一顿大笑。

        红玉在一旁抱着阮宁的披风,觉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收拾打扮完毕,她便带上红玉白芍两个朝着祖母处去了。

        阮母今日穿了一件金边玄色团寿织金对襟披风,庄重贵气,坐在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周围站着一群姑娘媳妇,正围着她说些讨巧的话儿,逗得她哈哈大笑。

        阮宁过去行了礼,引得许多夫人都往她身上瞧,眼里露出惊艳之色,见老夫人招过她把她搂在身边,便知道这是国公爷的嫡女了。

        有个模样喜庆的媳妇打量她道:“哎呦呦,这如花似玉的小脸儿……果然随了爹娘的好相貌,便是在贵女如云的京城里怕也能排的上头几号了!老太太,您可不早点儿寻个姑爷?我家那个还等着呢!”

        阮母啐她一口,“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你那儿子多大,我们家宁姐儿多大?不说该不该寻媒,便是到了年龄我也要多留她几年!”

        阮宁佯作羞恼扎进阮母怀里,小身子扭了两下,“祖母,可别说了……”

        “害羞了呢这是!哈哈哈……”一群女人起哄着笑起来,便也知道这位三姑娘真真儿是老太太心尖上的宝贝,不由都留意起来。

        又在阮母身边依偎着坐了一会儿,还不见阮宜姐妹几个过来,不由心里奇怪,便跟阮母小声说了几句出去了。

        刚走至一个大水缸旁边,忽见阮宜面色不善地带着两个丫鬟转过来,脸色涨的发黄,眼瞪得赛铜铃,手绢被她撕扯得不成样子。

        阮宁看出她是真动了气,不是平常的耍小性子,上前走到她身边讶异道:“这是怎么了,气成这样!”

        阮宜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和下来,才开口:“阮宛那小蹄子,就会赶上这种时候给我寻不痛快!上次已去我那儿拿走了个点翠,可不满意?刚才又去跟我要象牙梳!我不给她就哭闹到父亲那儿去,说我仗着身份年龄欺负她!天可见的,我竟被父亲骂了一顿,说我小气自私,还让我让着她!到底是他身边养大的,我如何也比不上的!”

        这属于家庭内部矛盾,阮宁一时也无法安慰,只提醒她:“厅里现在来了许多夫人小姐,你母亲也在那儿,你可快扭过来吧,回头再与她算总账也不迟!”

        她听了,也只得暂时压下怒火,到了厅堂跟前儿,面上扬起一个得体的笑,迈着小步子走进去了。

        到底是这么多年训练出来的。

        此时厅里已聚齐了来拜寿的小辈儿,按照辈分排开,给阮母磕了头,又得了些零花钱,众人就簇拥着去戏园子了。

        这样的场合不过拉拉家常看看戏,阮宁对这两样都不感兴趣,便带了丫鬟出去寻乐子。

        到花园子时,迎面却见范景同走过来,阮宁正准备从旁边拐过去,他蓦地开口了:“你父亲刚才叫我去前边喝了几杯酒。”

        阮宁听着他的声音不对劲儿,抬眼看去,果见他面色微红,眼神迷离,一副喝多了的样子。

        于是挑了挑眉,“如何?”

        他看向阮宁,没了平常的冷漠疏离,唇边忽地氤氲出一抹笑来,似寒冬绽了芳华,料峭生春,“祖父说官场黑暗,过几年就要带我回老家去……可我现在准备留在京城,考取功名。”

        “那又如何?”阮宁仍是不解,这范景同……今日着实不对劲儿。

        他凝视着阮宁,眼中忽然起了一片朦胧,“到那时,我便配得上你……”

        一刹那周围几乎鸦雀无声,阮宁屏住呼吸,脑子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他,良久,结巴道:“我,我不用你配得上……”

        他却误解了她的意思,只坚定地摇着头,“配得上才能娶你,你信我。”

        阮宁干笑,脸上的肌肉莫名抽搐起来,“我不用你娶……”

        他晃了晃神儿,迷蒙着眼正欲开口,一声娇喝传了过来,“三姐姐——”

        几人一齐看过去,阮宋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脸上难得堆了笑,规矩地行了礼,笑问范景同:“范公子在这里做什么,可与我也说说。”

        “没什么。”他摆了摆手,脸上红晕仍未消散,看了一眼阮宁便掉头走了。

        待他清瘦的背影完全消失,阮宋才卸了满脸的笑,片刻换了副脸色,“我想同姐姐说些话,可以吗?”

        阮宁凝视她片刻,见她眼中冷意一片,挥手让处于呆滞状态中的红玉白芍回去了。

        “你想跟我说些什么?”

        阮宋只瞪视着她,片刻,开口质问:“姐姐也是公门贵女,如此同外男私会,成何体统?亏你也是在京城长大的,竟连这点都不知道,传出去也不怕污了国公府门楣!”

        “私会?”阮宁气笑了,“那便私会吧。那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的?家人?”又顿了顿,看着她的脸色慢慢涨红,懒懒道:“你若是看不顺,就将我‘私会’之事捅出去,到时候父亲必定会将我嫁给姓范的,索性他青春正盛,前途大好,我形容美貌,出身尊贵,倒也是一对儿。”

        “真真儿不要脸!同那些下作娼妇有什么区别!这话也是你一个女儿家说得的?”阮宋气得身子发颤,咬牙怒视着她。

        阮宁轻笑一声,“我记得你自回到国公府,同我说过的话不过十句。这倒好,不知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倒教你抬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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