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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家宴


阮宁回去以后,秦氏院里的丫鬟又过来送东西,竟是一个体积不小的箱子。阮宁翻开看了看,除了些特产布匹,竟还有一整套的翡翠头面,虽不及阮宜那一块玉珍贵,对她这个不过十岁的小丫头来说也十分厚重了。

        想到阮绍离家之前还是个清汤挂面官儿,不由感叹:“二叔真是发了啊!”

        晚上黄秋月收拾了家宴,众人聚在一处。因阮家自发家到现在不过三代,直系亲属也不多,只在厅堂里摆了两桌,男女分坐,中间隔着一副锦绣屏风,离得也不远。

        夜里烛火通明,映着厅堂里水晶金器,锦绣辉煌,很有气氛。

        那边桌上三兄弟喝的有些多,口水横飞,扯东拉西,嘈嘈之声不绝于耳。

        女眷们就比较斯文了。

        桌上菜样丰富,油汪汪的五香仔鸽,脆生生的腰果芹心,金灿灿的琵琶大虾,红艳艳的盐水牛肉,还有些模样花哨叫不出名字的菜式,阮莞看着几乎不知从何处下筷,反倒朝着盛装菜品的金银盘子出了两下神儿,阮宋脊背坐得挺直,别人动过的菜便闲闲夹上两口,大多捧着面前的珐琅彩茶杯喝茶。

        另一桌上不知说到什么,忽然没那么嘈杂了,这边便也能听见,只听见阮绅一个满口酒气地胡喷:“二哥呀……嗝!你这次从怀庆回来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啊,那一箱箱的……竟径直搬到你院子去了,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家里又不是没长辈,嗝……”

        阮绍迷蒙着眼,鼻子已被酒气熏成了红色,闻言摆手:“不过是些绸缎特产,在咱们家里又不是多稀奇的物件儿,送过去倒显得我小气了,怀庆不过是个小地方,我能捞到什么好处?别有的没的瞎猜……”

        “哦……”阮绅身子歪了歪,又灌了一杯酒,“我当你是出去发财了,原来什么都没捞着……那还读个屁的书?”说着又摇了摇头,拍了拍身边一脸死了爹表情的阮正阳,“不对,嗝,我儿子读书就有用,至少是在皇上跟前当着差不是,嗝!”

        阮宁偷瞧了一眼秦氏,恩,仪态很得体,表情很自然,就是只盯着自己面前一盘菜下筷子,眼皮儿不敢向上抬,因为她对面坐着同样垂着眼皮子的老太太。

        阮绍不想理会老三,歪过头跟阮维碰了杯,“大哥,我许久不曾回来,过两天就要到工部去应卯,想着明日跟老同僚们聚聚,也不知现今都如何了?”

        那边阮绅却很想理他,一听他说工部,满口的酒气就喷了过来,“嗨,这些年没灾没祸的,又捞不着什么油水儿,你怎么跑那个鬼地方去了……嗝,说起来,几年前你去怀庆时刚发水患,朝廷可是拨了好大一笔银子!你竟没趁机捞上一笔?嗝!真真儿迂腐!”

        阮绍很是清了一番嗓子,揉了揉鼻子,真诚地看向阮维。

        桌上的菜混合了兄弟俩的口气,阮维默默放了筷子,“恩……你走时新皇继位,天恩浩荡,除了一个倒霉的,过的都不错,该升官儿的升官儿,该发财的发财,年龄到了的也告老还乡了。”

        “哪个倒霉的?”阮绍竖起耳朵。

        “赵大人!”阮维指节扣在桌上,一字一顿地敲出声响来。

        阮宁正食指大动地挥舞着筷子,闻言顿了顿,用落下的筷子把菜夹到碗里,小口小口吃着,支起了耳朵。阮绍也立马清醒了一般,神色惊疑,“赵大人?赵成德老大人?他不是前两年才提了左都御史?怎么就倒霉了?”

        阮维叹了一声,“说来话长……”

        阮绅却高声道:“还不是被人戴了绿帽子!他夫人跟一个和尚出墙了,闹得满京城皆知,他把那和尚弄死了,也不知让谁抖搂了出来……嗝!说起来倒是好笑,他整日带着一群臭儒骂骂这个弹弹那个,临了竟被自己下属给弹劾了……”

        这边阮母看着他喝得越来越高,扯得越来越偏,眉头一皱,冲张氏示意,“快把你家爷们儿弄回去,越说越不成体统了!都察院的那群大人是好惹的?赶明儿掉了头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张氏被她一唬,慌忙离席喊过阮绅的侍从,捂着他的嘴将他架出去了。

        “呜呜呜……放我糊去!唔!”

        见他被抬出去,阮绍大大松了口气,又问阮维,“后来如何了?”

        阮维瞥他一眼,哼了哼,“按大赵律法处置。”

        大赵律法,杀人当诛。

        “嘶——”阮绍倒抽一口气,“我这几年不在京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赵大人这样寥寥的二品高官竟落得此等境地!他也是前朝遗老,按说不该如此!”

        阮维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你虽离开京城久了,回来也是要入官场的,这些迟早会慢慢摸清。只一点,别把京城的险恶都忘到脑后去!我虽做学问不如你,也知保命重要。圣上近来行事愈发有先帝之风,国公府上下几百人口都在皇城中央,但凡搭进去一个就完了,不像那些孤家寡人的清流,咱们耗不起啊……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阮绍一个激灵,心领神会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直到二更天,酒足饭饱,众人才散了各自回去。

        秦氏把大丫鬟明月打发出去煮醒酒汤,阮绍揉了揉脑门儿,却不见醉意,只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酒味儿,“这也许多年了,老三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混样……”

        秦氏只坐在梳妆台前倒腾首饰匣子,也不理会他。半晌他听不见人声,过去攀上秦氏肩膀,贴着她的耳朵道:“咱们分别这么久,怎么不说话?”

        她一手拍掉阮绍的爪子,回头瞪着他,水眸带雾,俏脸泛寒,“你也知道分别了许久?当年你将我们抛在京城一走了之我也没说什么,现如今又想要我说什么?”

        阮绍见她一副委屈模样,便搂过她好生安慰:“当年怀庆发水灾,我如何忍心将你们带过去受苦?若不是在那等地界历练过,我又如何能这般年岁就升到从三品?你也知道,我非老太太所出,自己要是不打拼,怎么给泽哥儿挣下一份基业?怎么给闺女多添点嫁妆?”

        秦氏沉默良久,又轻嗤一声,“说的倒是好听,要不是领了那么个小美人儿回来,只怕我就信了!”

        阮绍一滞,干笑两声,“这是吃醋了?白日里还好好的,这是何故?再者咱们到底是青梅竹马的缘分,谁也越不过你不是……”

        “这一身的酒味儿也不嫌臭,离我远些。”秦氏一把将他推远了些,去桌前倒了杯茶,“白日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只是不想下了你的面子!我也不是容不得人,你倒好,越发跟我提些不成体统的要求……”

        明月端了醒酒汤过来,阮绍两口喝干净了,又赶忙去漱了口,秦氏话音没停,“……你是听了什么枕头风,她没来过京城不懂规矩也罢了,你离开久了也糊涂了?要是把这两个女孩放在她身边养着,日后就别让我带出去应酬,我可丢不起这人,咱们国公府也丢不起!”

        阮绍正脱着外袍,闻言忽然顿了顿,心下一番思量,道:“你说的有理,明日我就去让她搬到别院住。”

        又厚着脸皮搂过去,“夫人果然聪慧机敏,是我的贤内助。离开这么久,也委屈你了……”

        ……

        这边周姨娘正倚在菀宋二人屋里的榻上,神色凄哀,“你们父亲也真是个没良心的,刚来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只怕今后我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了,只盼你们两个能有些出息……”

        阮莞闻言道:“娘不必担心,阮府这般富贵人家,我们定然要比在怀庆过得好。只是父亲去那边儿,您怎么也不拦着他?”

        阮宋面色冷淡,眼含讥诮,“姨娘想让我们有出息,自己也得行的端才是,咱们本就是从小地方来的,不招人待见,这番作为没的惹人耻笑!”

        周姨娘翻身坐起来,“我怎么就丢你的人了?亏我养你这么多年,你果然是个没良心的!”

        阮宋也不多同她理论,只跟旁边的妹妹吩咐,“以后要改口叫姨娘,在怀庆时没人管也就罢了,都来京城了,难道还分不清主仆?”

        “你到底是从了谁的性子!”周姨娘气得浑身发颤,“这般蛇蝎冷硬的心肠,怎么会是我生的!”

        阮宋见过阮宜后,自忖神采气度比之不及,便有些自惭形秽,偏偏心性又高,闻言面色愈发冷漠疏离,“我宁愿没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也好过现在被人瞧不起!”说着起身进了隔间,“姨娘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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