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交个朋友
三个小娃娃哭得直打嗝，还抽抽噎噎的，不仅眼眶通红，鼻头也被揉搓得红通通，看上去好不可怜。
但铁石心肠的源赖光毫不在意，只解下树枝这头的围巾，牵马似的牵着他们朝树林外走去，时不时笑着问一句：“哭够了没有？我可以咬了吗？”
然后小娃娃们稍稍停歇一点的哭声又再度响亮起来。
斑犹豫了一下，叼起那枚被遗落在地的、附着着极其恐怖的气息的蝴蝶结，小跑跟在这位“魔鬼”身后。
它知道自己的行动躲不过源赖光的感知，便也没想躲，爪子轻盈地踩过地上的落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源赖光并不认得迷宫里的路，他只是牵着三只小犬妖随意走着，周围的树木却似有意避开他——或者说为他让路。
不过几分钟时间，甚至比他进来时用时还短，他便回到了迷宫出口处。
源赖光环顾四周，见侧边的枫树似乎缩水了一圈，那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的树冠也色泽黯淡，仿佛刻意收敛。
他笑了笑，手上轻轻用力，就将三只小犬妖扯到身旁。
“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就你们这种小妖怪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你看看这位，还有后面跟着的那位——”
源赖光抬了抬下巴，面上微微笑着，眼神却是幽深死寂得可怖。
“谁不避我锋芒？”
本来想反驳自己不是小妖怪的小犬妖们又被他的目光吓着，这回倒是没有哭，但忍不住打了个嗝。
闻言，斑脚步一顿，表情一言难尽。
考虑到刚才感应到的灵力强度，加上嘴里还叼着一只令自己浑身不自在的蝴蝶结，它没有找到反驳这句话的理由。
不过，难得有人当着它的面发表如此狂妄的言论，还是让它有点不爽。
于是斑跑出荫蔽，来到源赖光面前，一甩头将蝴蝶结甩到他脚边。
火焰骤燃，把毛线打的蝴蝶结烧灼殆尽，地上只余一团黑灰。
源赖光身不动，只是垂下眼皮，扫了一眼那团灰烬：“又一位大妖……你是狐狸？”
斑耳朵抖了抖，翻着死鱼眼瞅他：“你看我像狐狸的样子吗？”
它说话时，并不知道自己在源赖光眼中的样子——透过这副刻意伪装的敦实皮囊，它的背后是一只似狐似虎的巨兽，踏火焚风，威势凛凛，与它此刻示人的外表大相径庭。
源赖光这样想着，一手卷住围巾，另一手穿过斑的腹部把它捞到怀里，手指搓了搓它的下巴。
“你不是狐狸，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
源赖光询问之际，跟在他后边的三只小犬妖也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过来。
斑翻了个白眼，两只前爪扒着他的手臂，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废话，本大爷当然是猫！是威武雄壮霸气侧漏的大猫……”
诶不对，它是什么来着？
斑还没说完就觉得不对劲，后知后觉地打住，在心里反问起自己同样的问题来。
猫当得久了，它居然忘了自己的原型是什么！
斑真情实感地疑惑起来。
小犬妖们见状，忍不住破涕为笑，看着年纪最小的一个指着它用软糯糯的声音道：“连自己的原型都不记得，羞羞！”
“……”
斑龇了龇牙，扔给它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
三只小犬妖在它泛着白光的牙齿里回忆起刚才的惊吓，“嗖”一下抱成一团。
源赖光没理会逮着机会就作死的小犬妖，眯起眼将它打量了一番，迟疑地问：“你真忘记了自己的原型？”
斑梗了一下，对上他犹豫中带着一丝丝促狭的眼神，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道：“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原型！本大爷的原型就是大猫！大型猫科猛兽！”
“好好好，大猫就大猫，你说什么是什么。”
源赖光的手按着它的脑袋胡乱揉搓了一阵，既温柔又敷衍地应了几声，然后将它放回地上。
“好了小猫……哦不，大猫，你自己在这儿玩吧，我要带着我的‘猎物’去找老板要工资了。有缘再会。”
挥挥手表示道别，源赖光拽着小犬妖们走出两步，抢在斑回过神来之前，他又扭头，微笑着给它灌鸡汤：“种族认知障碍不是大病，你不必为此自卑。你所期望成为的样子，永远比你天生的样子更迷人。”
说着，他向斑一握拳，一本正经地道：“相信自己，加油！”
斑：“……”
这个人到底是有什么大病？
斑蹲坐在原地，自个儿迷惑了一会儿后，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前几天陪夏目看科普节目的场景。
节目上，主持人声情并茂地介绍了好几种不知是心理疾病还是精神疾病的病症，其中一种叫做妄想症的让它印象十分深刻——
诶，临床表现差不多就这个人类的样子。
“果然是突发恶疾。”
斑撇了撇嘴，一面吐槽，一面口嫌体正直地拔腿追了上去。
“诶诶，先别走，我们交个朋友，探讨一下你的灵力是怎么来的啊——”
……
植物园外，黑泽阵将外卖盒子收拾好扔进垃圾桶，回过身去，就见草棚底下多了个人——一个黑发少年。
他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打量人家。
那少年生得不是十分俊美，却有一种独特的气韵，头发乌黑得不带一丝杂色，皮肤则白得发光，就像一卷水墨画，乍看之下纯粹而清冷，实则沉静温柔。
很熟悉的感觉。
黑泽阵揉了揉突然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脑子里回放起一句话——接近他、认识他，然后……
然后什么？
他茫然地眨眨眼，怎么也想不起之后的事，只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去结识那个少年。
山上气温略低，田沼要又有些怕冷，便躲进草棚下取暖。正当他往出口处探头张望，想看猫咪老师出来了没有的时候，冷不防迎上了从侧方投来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黑泽阵抬脚朝他走了过去。
不知为何，看着他逐渐靠近的身影，田沼要居然感到背后一凉，条件反射地退了一步。
“你好，我叫黑泽阵。”黑泽阵歪了歪脑袋，淡漠的神情温和了几分，顿时消解了身上自带的危险气息，“我们……交个朋友吧？”
田沼要一愣，完全没料到会被人以朋友之名搭讪。
但他毕竟脾气好，不会拒绝别人的善意，况且他也看出黑泽阵没有恶意，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和他交个朋友而已。
于是他正要点头，却见一个穿着毛绒大衣，戴着白色兜帽的俊美男人从他们中间穿过。
在快要走到植物园入口时，男人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前方的同时伸手掀落兜帽，露出一束垂在胸前的银白长发，以及耳朵上硕大的头戴式降噪耳机。
黑泽阵和田沼要下意识看向他注视的地方，源赖光抱着一只大橘猫犹如闲庭信步般走出植物园出口，颈上系着略显松散的围巾，身后跟着三个似乎戴着耳朵发箍，蔫头耷拉脑的小孩。
黑泽阵眼神微亮，快步迎上前去：“哥。”
“嗯。”源赖光的视线从白发男人身上掠过，温柔地应了一声，“吃饭了吗？”
黑泽阵点点头，随即指向一旁还怔着的田沼要。
“哥，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新交的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
田沼要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田沼要。”
“你好。阿阵，你再等等，哥还有点事，办完事就带你回家。”
源赖光冲田沼要打了个招呼，然后拍拍黑泽阵的肩膀，再次看向那白发男人，而他似乎也察觉源赖光的意图，主动上前几步，放下了半边耳机。
“老、老祖宗！”
看清男人的模样，原本老实待着的三个小不点眼睛一亮，争先恐后想往他身边跑去。
源赖光余光都不斜一下，只清了清嗓子，他们刚迈开的脚步就一僵，继而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地。
这个可怕的人类答应他们，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就不吃……不咬他们。
小犬妖们抿着嘴唇，眼巴巴瞅着男人，期盼他能带领自己“逃出生天”。
“你好，我是杀生丸，”男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容在瞥见那三个小不点时隐隐露出半分嫌弃，“他们几个的监护人。”
源赖光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你知道他们跑到这里捣乱——未遂吗？”
又一个大妖，这年头大妖跟田埂边上的韭菜一样，但凡值点钱也不至于一点钱都不值。
“事实上，我刚刚知道。”杀生丸面无表情地回答，眉眼微敛，冷得敲一榔头能砸下来至少十斤冰块，“我会惩罚他们，并在今后约束他们的不当行为，请让我将他们带走吧。”
听他这么说，源赖光觉得意料之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斑却惊讶得好像见了鬼，一边打量身前的男人，一边拿他跟记忆里的某个“熟人”比对，越比对越觉得荒谬，表情逐渐离谱。
这个温和淡定好说话的家伙，真是五百年前杀穿半个妖怪世界的西国之王？
并未察觉斑的反应，源赖光顺手揉揉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小犬妖的头发，半带试探，半含玩笑地问道：“别的姑且不论，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处罚他们？是口头责备两句，还是跪电视机遥控器不准换台？”
杀生丸沉默片刻，长睫微抬，语气淡淡：“如果你当真想知道，我可以现场为你演示一遍。”
说着，不等源赖光答应或是拒绝，他便径自从口袋里抽出一条长长的、皮质的、油黑发亮的——皮带。
“父见子未亡，抽出七匹狼。”
源赖光平静的神色瞬间破碎，突出一个大为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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